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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连心,顺治被乌云珠尖尖的长指甲抠得一阵剧痛,不由用力甩开她大叫一声:“做什么,快放开朕?!”
乌云珠被甩得扑到榻上,看见顺治厌恶的目光,这才惊觉自己吃惊之下到底做了什么。她早已不是闺中的女儿,十指纤纤修剪整齐,精心保养的指甲会像一个个皎洁的半弯月亮,还带着健康的红晕。她已然进宫成为贵妇,戴着很容易挠花人的金镶玉护甲,却不自知。往日挠两个年轻宫女儿的脸出出气,却不防挠了顺治。
她心里一颤,慢慢爬起来从腰侧掏出帕子,按按眼角,千娇百媚地哭诉起来:“皇上,臣妾并非有意,只是事关永泰,臣妾实在心疼啊,永泰他才六岁,难道就要在这承乾宫里关上一辈子吗……”
往日她玉目含泪,顺治早就一迭声地喊着心肝肉儿把她抱在怀里哄了,今日不知为何,她眼泪都不知道流满几个茶盅了,顺治偏还远远站着,什么都不说,就光看着。这个糊涂虫一般的男人,今日却让乌云珠心里摸不着底,好像有什么秘密被对方知道了。
乌云珠倒也是个能人,慢慢被泪珠抹干净了,镇定道:“皇上这样瞅着臣妾做什么?”
“瞅着你做什么?朕只是在想你这个当娘的,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差别忒大。”顺治承认自己受了岳乐那些话的影响,他心里有股气,他想要和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遮掩过去,可心口实在堵得慌,他是皇帝,谁能让他忍气吞声呢?大玉儿不能,乌云珠更不能。
岳乐果然还是说了,自己真是错看他了。什么对自己的全心仰慕,当日情浓时絮絮叨叨所说的无怨无悔,还是逃不脱想要独自占有的狭隘。岳乐不是说愿意助自己的青云之路吗?难道因为自己阴差阳错嫁了他,说出的话就不作数了吗?
她乌云珠还不是把自己的命运强行扳回正轨了吗?谁都不能夺走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
对顺治那句诛心的话仿佛浑然不觉,乌云珠笑眯眯地站起来,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这没用的男人,说要让永泰继承大统的,却被一个老女人逼得坐立不安、功败垂成;承诺要立自己做皇后的,转眼那个死人康妃已经走在自己前头了。什么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跟耳旁风似的,刮了一阵就没了。
“可是岳乐同皇上您说了什么,皇上便怀疑起臣妾了?”乌云珠声音柔柔的,仿佛现在所说并非事关生死的大事:“我们三人乃是不死不休的死结,皇上为何要信他?”
顺治苦笑道:“非朕要信他,而是朕信不过自己,也信不过你。”
“臣妾虽曾为人妇,然而皇上想一想,自从与皇上定情,臣妾可曾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情?”乌云珠开始打感情牌:“我待皇上,就和女人待自己的男人一样,绝没有一点虚情假意。”
顺治差点就被她说动了,如果不是吴良辅送了样东西进来。
那东西落在乌云珠的眼里,这么一个淑惠温柔的女人,嘴角竟然止不住地抽动了下。
乌云珠闺中怀春的时候,就肖想着去做那人上人,彼时少女梦中,常有一个身着龙袍的英俊少年时时萦绕。乌云珠把自己想象中的皇帝画下来,常常一看就是一天,家中姊妹之间便慢慢有了闲话。她那个娘看实在不成样子,十二三的小姑娘就对着男人的画像思春,便把那些画像都烧毁,并把伺候乌云珠的小丫鬟个个全卖了,只剩了一个嘴紧的,把这不光彩的事儿抹了去。
可就是那个嘴紧的,岳乐也想办法撬开了。吴良辅拿来的被那丫鬟偷藏下来的画像,何止十几二十来张,都是乌云珠当日的臆想。顺治只要一瞧,就知道画像里的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人家高挑瘦长,丹凤眼儿眉目含情,全然是风流才子的模样。
顺治虽然自视甚高,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绝不是画像里的人。但画像里的人穿着龙袍,可不就是皇帝?不是自己,难道是自己的皇阿玛,还是皇阿玛的皇阿玛?
他冷冷道:“你自己看,你这画上的是谁?别说是朕,小心朕给你扣一个反贼的帽子。”他摇头叹息:“乌云珠啊乌云珠,你哪里是喜欢朕,你不过喜欢这身龙袍。但凡你对朕有一丝爱惜之心,怎会带着别人的孩子上朕的床?朕的心情,朕的名声,你丝毫都不顾惜,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喜欢一个人,只会盼着这个人好,可是你来了朕的身边之后,朕身上的污水就再也没有洗干净过!”
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乌云珠也懒得和顺治磨叽了,谁比谁高尚呢?自己是yin妇,难道顺治就不是jian夫了?
“我一个弱女子,难不成还能强了皇上?”乌云珠也抱以相同的冷笑:“没有皇上的配合,我一个人能做下这所有的丑事?我固然不干净,同皇上却是彼此彼此。您或许喜欢我,但没了我,你还能拿什么和皇太后作对?没了我,你拿什么打皇后的脸?咱们各取所需,谁也别埋怨谁!”
顺治气得嘴唇发白,他的口才远远没有乌云珠利落,哆嗦了白天,只颤颤巍巍伸出手指道:“贱人,你怎么敢这么说?!朕被你害得承受母后的失望,承受天下人的责难,难道还不惨吗?”
乌云珠却继续讽刺:“天下人说三道四伤不了您的,到头来他们只会骂臣妾是狐狸精,蛊惑了皇上。”她心里也被巨大的失望所侵袭,一个贵妃的位子哪里是她所求,可是这个贵妃就是她一身最高的分位了,说到底全怪这个男人无能:“可是臣妾不会忘记,臣妾还要说,什么君无戏言,就该让天下人知道,皇帝是怎么答应让荣亲王做太子的,是怎么答应让臣妾做皇后的,可是皇上坐上那个龙椅,不过是个龙椅上的窝囊废。”
顺治和乌云珠因为大吵胸口都剧烈喘息,顺治被话刺着了那颗玻璃心,眼睛瞪得和铜铃那么大,僵持了半晌,他突然怒吼一声,这辈子他最讨厌旁人说他是窝囊废,虽然没有人真的敢当他的面说过,可是顺治内心深处一直存在这样的阴影。
小时候被摄政王多尔衮把持朝政,年幼的顺治只能忍耐;好不容易把多尔衮弄死了,皇太后的手伸得却那么长。终于熬到自己亲政了,为什么皇太后只要咳嗽一声,紫禁城就颤一颤,而自己振臂呼喊,却没有人理睬。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是个窝囊废?!
他扑上去掐住乌云珠的脖子,语无伦次道:“不准说朕是窝囊废!我不是!我不是!”
顺治固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好歹是个男人,又是被话语刺激得癫狂起来,手上用了大力,和铁钳似的。乌云珠被掐得白眼直翻,舌头慢慢拖了出来,戴着金镶玉护甲的手拼命地扳着顺治,想获得一口宝贵的空气。
可是顺治好像全然感觉不到痛一样,就算双手被乌云珠挠得血痕累累,却丝毫没有放松力量。乌云珠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慢慢的双手滑脱下去,晃荡在身侧,终于不动了。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吴良辅听到内里的折腾,还以为皇帝和贵妃床头吵床尾和,直接滚到榻上去了才惹出这一番的动静来。谁知随后而来的寂静越来越不详,他伸着脑袋一看,才发现皇帝瘫坐在地上,贵妃像团破布似的摊着,脸色铁青、舌头伸出,眼看就是已经没气了。
得了,皇上把贵妃掐死了。
紫禁城哪年不死个把人,这次第却是少见。不过吴良辅见多识广,掐死的人可没有阴私手段弄死的人可怕,他理了理头绪,进去给顺治磕头善后,身后却有个小太监却是风一样地跑进太后的住处,一五一十都给报了。
肖咪咪正喝茶呢,听了也是一惊,艾玛,顺治竟然亲手掐死了爱妃。这还是那个为着爱妃闹出家的顺治吗,简直是外星人附体啊。
不过管他呢,肖咪咪的目的达到了。
就让他一辈子活在窝囊废的痛苦里,既没有办法在大玉儿的权柄下行使皇帝的权威,也没有办法任意妄为地甩下皇位寄情山水,把这个窝囊废绑在龙椅之上,就是最大的惩罚了。就如大玉儿掷地有声的警告一样,她千辛万苦把顺治扶上了皇位,顺治死也得死在龙椅上。
顺治又活了十二年,最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临死前喊渴,只有孟古青看他可怜,喂了他一杯水。水还没喝完,人就去了。
因为顺治活到了玄烨能够独当一面,这个世界里的康熙大帝没有冲龄即位,也没有十一岁初婚赢取孝诚仁皇后,弄得头几个孩子不健康早夭。他十六岁才和赫舍里氏成亲,因为顺治晚死给了他充足的时间,皇太后没有给他子嗣的压力,因此他和孝诚仁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承祜特别健康,避免了早夭的命运。
承祜没死,就没皇后次子胤礽什么事了,当然也就更没有四大爷什么事了。
肖咪咪后知后觉地发现,艾玛,四大爷竟然被自己炮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