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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崖上有一个血色的手印,要想测个人凶事,只需将手印上去即可。如果在近段时间没有祸事,天书崖不会有任何反应,如果有,天书就会出现一些征兆。
那天,水印将手放到手印上以后,天书之上毫无动静,她回头说:“长者可以放心了吧?”
南岳老人细长威严的丹凤眼眯了眯,点头:“恩。”
水印笑了笑,对萧逸说:“逸儿,你也来。”
同样的,萧逸的手放上去之后天书毫无反应。
水印很高兴:“看来逸儿的运势不错,未来的一段时间都没灾没难的,很好。”
测完天书,几个人开始往回走,水印边走边对南岳老人说:“长者,逸儿出师之后,我想让他跟着您历练,还请您多多照拂。等他能够担当大任,我会将宗主之位传授与他。”
南岳老人说:“这是你们昆仑宗的事情,不必跟我说。”
水印笑道:“逸儿他常说长者多智慧,让水印多听听长者的教诲,以补不足。”
南岳老人稍有霁色:“萧逸那孩子不错,至少他入门之后,你的性格活泼了不少,以前可是很少听你开口说话,年轻人嘛,就应该活泼一些。”
知道师父真实年龄的萧逸眼泪险些掉下来。
水印应和:“长者所言极是。”
正对着天书崖的是一片平坡,从平坡的青铜门进去就是山神正殿,不知为何,去时还没有关上的青铜门竟然关上了,水印走在南岳老人的身后,自觉地伸手去推门。手碰到那门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有根筋跳了一下,突然觉得不对劲。
青铜门静美的装饰铜兽水波般荡漾了一下,还原成了天书崖,而天书崖上整块山壁都渗出了血水。
他们走了半天都只是在原地兜圈子,根本就没有走出这方寸之地。毫无疑问,这是南岳山神设的迷障了。
水印想要收手已经晚了,因为南岳老人说:“恩?”
水印头上冒着冷汗,将欲收回的手又重新按了上去。她方才用障眼法篡改了天书显示的征兆,想瞒过南岳老人,现在看来,没能瞒过去。
就算看不懂天书征兆的人也明白这是大凶之兆了。
血水冲洗过山壁之后,一个人的侧面出现在崖壁上,他的脸部线条如同神来之笔,俊丽清逸,令人过目难忘。
萧逸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迷茫地发现自己的头像出现在天书之上。
南岳老人震怒:“这就是你瞒着我的原因?你早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水印闷着头一言不发,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只会让南岳老人越发的生气而已。
不过她的沉默也等于是默认了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逸心中的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他不敢置信,而又茫然痛苦。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水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无妨。
南岳老人气的声音不稳:“梅二,你告诉这个糊涂的孩子,这个征兆意味着什么。”
梅二是南岳圣帝手下的仙官,同水印亦有些交情,他为难地看了一眼天书崖,说:“血无疑意味着血光之灾,死之征兆,说明宗主有死劫。而天书上出现的人是……是萧逸,说明……说明……”
“说明什么?”
“说明宗主的死劫因萧逸而起,这是弑师之兆。”
萧逸的脸色瞬间惨白。原来如此,难怪师父一直对他严格教导,不敢稍有松懈,并且反复嘱咐他不可为恶,否则她不饶他。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杀死她,是会大逆不道行弑师之事的狂徒。弑师啊,那该是多丧尽天良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出来的?
在初见时她说她顺应了命运找到他,那么,是不是她也顺从了命运,才坦然地接受了他即将带给她的死亡?
刹那间,他同女妖交往的事情被师父撞破后,师父那伤心的目光又浮现眼前。那个时候,师父是不是想着这就是终结了呢?她想着自己会为了妖女同她反目,杀害于她,所以才那样难过?或者是再晚一些的,自己为了她不肯爱自己一事忤逆于她,出言不逊,她有没有想过亲手带大的弟子会因爱生恨,杀了她呢?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说,也不做任何抵抗,只是等待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萧逸扑通跪下了,双手将清光捧上:“师父,如果弟子命中注定会杀死您,弟子请师父亲手了结弟子,好让弟子瞑目。”
萧逸不错眼珠地看着师父,心想,这就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了,除了强烈的不舍之外,他竟然觉得一种意外的轻松和解脱,是的,这种日日夜夜不停折磨他的情思苦海,他终于走到了尽头。
水印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添乱。
南岳老人喝道:“你还在发什么呆?赶紧处置了这个孽徒,还等着他杀你吗?”
水印简短地回答:“是。”
南岳老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什么胡话?为了这个孽徒,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一个徒弟而已,没了可以再收,可是命没了,你的一切都没有了。”
水印低眉想了想,笑了:“长者息怒,请听我一言。逸儿一向克己守律,尊师重道,并无不轨之心,也许是这天书弄错了呢?”
南岳老人冷哼:“这天书乃是女无大神传下来的,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它预示的内容全都应验了。你不必为这孽徒开脱了,他既然能顶撞你又叛出师门,难保他日不旧事重演,他取你性命。”
萧逸摇摇头,目光柔软地注视着师父:“师父,不必说了,如果弟子的死能化解您的死劫,弟子心甘情愿。”
水印没有理会他,笑容不变:“长者明鉴。为了虚无缥缈的还未发生的事情便处置弟子,这传出去岂不笑掉人的大牙?而且,为将来之事处现在之刑,未免有失公允,长者不会希望将来罪孽横生,问杀人为何,言将来他必杀我,我先杀他吧?您是公正之圣君,此不正之风应该制止才是,怎么反倒催促晚辈去做呢?”
南岳老人摇摇头:“你不必拿名声压我。我的命运天书上也有提示,跟你师父的一样。我会参悟大道,化为清气融入天地之间,与万物同在,如果那无用的名声可以让你师父的弟子无事,我不介意做一回恶人。”
水印无奈:“长者,我爱护逸儿之心,正如您爱护我之心,逸儿若是不做恶事,他想杀我,我让他杀就是,这原也没什么。”
萧逸震惊抬首。原来师父是这么想的吗?她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住他的性命?不不不,她竟然那么轻易地接受了他会杀死她的事实,不以为意,毫无怪罪怨尤之心?
“你疯了吗?”南岳老人简直要被她气死了,“非要等他杀了你你才甘心?不过是杀一个弟子送他入轮回而已,就这么难以抉择吗?”
水印的眼睛里现出了悲伤之色:“长者,不难抉择,晚辈愿意自己死也不愿意取他性命。此事晚辈自有抉择,请您不要干涉晚辈的决议了好吗?”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南岳老人还能说什么?气的拂袖离去,再不愿意看到他们师徒二人。
梅二歉意地看了水印一眼,着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水印怅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背着手往外走:“逸儿,走吧。”
萧逸微笑着起身,混若无事地跟了上去,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还是好好地跟师父相处完最后的时光吧,过一段时间找个机会自我了结了算了,他宁愿死也不愿意伤害师父一丝一毫。
水印叹了口气:“逸儿,方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就算……你杀了师父,师父也不会怪你的,只望你不要祸害他人就行了。”
萧逸忍不住笑了。
水印瞪他:“你笑什么?”
“师父,这本来是一件非常严肃又严重的事情吧,为什么您说的那么随意?”
“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逸儿,”水印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微微茫然的神色,“师父真的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了……要不是……”她注视着萧逸,失神。
萧逸说:“师父?师父?”
水印摇摇头:“没什么。”这才有了点儿心事重重的样子。
“师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会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命不久矣吧?还是对于弟子要杀自己的事情终于有了一点儿心痛和难过?师父心不心痛萧逸不知道,但是想到自己要杀师父会让她难过一事,萧逸的心里就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那点疼痛渐渐扩展到整个心脏,疼得他皱起了眉,眼睛也有些湿润。
师父说,如果他要杀她,她便让他杀,不做任何反抗,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师父对他这么好呢?好到让他想放声大哭。
水印喃喃:“师父在想,要是师父不在了,可就没人护着逸儿你了,师父有些不放心。你莲姨她又远在永恒之境,我没有办法把你托付给她,再说了,那家伙在那……”那个时候,莲露的死讯尚未传到昆仑。
萧逸用力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死死忍住了盈满眼眶的泪水。
水印叹气,满腹愁绪地挤出了一个笑来:“以前那么长时间也没觉得时间长,怎么现在想多跟你相处一下就那么难呢?大概这就是命吧。缘分到的时候,想多呆一刻都不行。”
“逸儿,还没有分离,师父便觉得有些舍不得你了。”水印自嘲地笑了笑,“你别笑话师父,只是一时感慨。师父真的是老了……逸儿?”
萧逸泪如雨下:“师父,弟子不想杀你啊……”他还处于对师父的倾慕而不得的痛苦之中,便突然背负了即将要弑师的命运,这对于他来说是百死莫辞的滔天罪恶以及痛不欲生的折磨,他要杀的不仅是将他一手抚养他成人的师长,更是他倾尽一生去爱的至爱之人,他会杀死他的挚爱,这个事情每想一次便觉得生无可恋。是的,生无可恋。
水印淡淡地微笑:“没关系的,逸儿,就算你杀了师父,师父也不怪你。不要难过,师父愿意让你杀,只要你高兴就好。离师父死还早着呢,别担心。”
“还有,逸儿,不要做傻事。”
萧逸心如刀绞。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说。
师父,你怎么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