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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露不解:“怎么了?她昨晚一直跟我在一起啊。”
张先的心越来越凉,他就像一个赌红眼的赌徒,不愿意相信自己一败涂地,固执地追问:“在哪里?”
莲露看了看水印的脸色,吞吞吐吐:“在……望月楼啊。”
萧逸摇了摇头,看来露姨很想掩藏那件事,但是太心虚了,反而让师父陷入了张先的这件事里不得脱身。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事?让师父宁可被误会也不愿意说出来。
果然,张先从莲露可疑的态度中寻到了一线生机,追问:“一直都在?”
莲露迟疑了一下,刚想说是,水印抬手制止了她。
水印像是明白了什么,沉声道:“后来离开了一趟,具体去处不能向你透露,但是奉德,我没有去过你那里。”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迟疑,将张先的最后一丝希望无情击碎。张先面如死色。是了,飞烟美人会法术,可以变成她的模样,难怪她见了自己如此的冷淡,昨晚的事情她根本不知情。
他当时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对劲,但是心上人偷偷来跟他约会的欣喜压过了一切,让他没有注意到昨天的女仙的异常,那时候的女仙看起来太年轻了些。不是外貌,而是气质。那种悠久岁月赋予的从容和优雅,是任何人无法模拟代替的。
想通了以后,张先故作无所谓地说:“没什么。昨天确实有位美人投怀送寝,身为男人,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公子也不要苛责她了,男/欢/女/爱,这不是很正常吗?”
雪衣公子像是没有听到张先求情的话,一字一句地说:“你找死!”说着,盛怒的金光汹涌而至,要将黄衣美人打的灰飞烟灭。
张先脱口道:“不要!”
水印听到他的惊呼,想也不想地一挥袖。
水镜出现,一下子将金光反射了回去。
雪衣公子没有防备,一下子被自己的攻击打中,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嘴唇被血染的鲜红:“你做什么?”
水印淡淡地说:“到此为止!就算她有错,也罪不至死,你何必急着杀人灭口?”
雪衣公子被气笑了:“我杀人灭口?我好心为你出气,反倒成了杀人灭口?小水灵,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竟不知道你恨我至此!”
水印冷漠地说:“逸儿的那件事是我错怪你了,但是这飞烟美人为何会勾引凡人,你敢说你不知情?”
雪衣公子:“……我知情又如何?我只是她们的主子,又不是她们的丈夫,难道我还要拦着她们,不让她们与凡人欢/好?你当我是什么人?”
水印冷冷抬眼与他对视,目光凛冽:“那么,她为何会化成我的模样?她是你创造出来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把她们造出来本就不安好心……”
雪衣公子含笑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
“……你是想用她们色/诱那些凡人。再加上那些宝物,足够让那些凡人们心动,让他们回去帮你宣扬,好蛊惑更多的人进山,甚至他们本身,因为忘不了这里的神仙一般快活的生活,肯定会回来这里。这时,你在旁边看着他们为财色所迷,徒劳奔走,是不是很愉快?借此也可以引来越来越多的妖怪捕杀他们,让他们有去无回,你甚至不需要动手就能消灭了他们,对不对?”
雪衣公子:“……我只能说你对我抱有成见,凡事只把我往坏处想。我只是无聊,陪那些凡人们玩玩而已。他们贪心,想得到更多才会返回来,我可什么都没做。”
莲露也忍不住开口:“阿水,我也觉得你想多了。你应该最清楚,公子他不可能……”她似乎有什么顾忌,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而一直沉默的萧逸突然开口,他平静地反驳着雪衣公子的话:“公子,我觉得你这话不对,那些凡人们并不是全部为了财色而来,华村的李民他的母亲得了重病,听说山里有乐善好施的好神仙,才想进山求你救救他的母亲,这样的人,怎么能说他贪心呢?”
雪衣公子仔细地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你说的对。不过你说的关于人的念头是不可控制的,我不赞同。世界上不是没有法子,可以将人的念头也杜绝,让人兴不起来一丝邪念的,像我……就是连念头都不得自由的人,我是个不能起恶念的人,对,就是不能,而不是不想。对你们来说,绝对自由,海阔天空的思想,我却没有,连想都不能想。”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莲露首先开口,她一脸天地将要毁灭的表情,颤声:“公子,您怎么知道?您应该……”
“我应该不记得这件事情的对吗?莲露,我有脑子,会思考。邪念对于你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是我没有,我肯定会奇怪。因为,邪念恶意好比是吃饭的欲/望,我虽然没有吃饭的欲/望,可是看到别人吃饭,我会想,为什么我不想吃饭。再联系我曾经犯过错,不是个好人来看,我肯定会有邪恶的想法,可是事实是我没有,就算别人冒犯我……”说到这里,他细长的眼睛瞄了一眼张先,那目光轻轻的,不含任何憎恶,却让张先的腿直发抖,汗如雨下。
见张先怕他怕成这样,雪衣公子抵着鼻子轻笑,这才继续往下说:“……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萧逸这才明白雪衣公子身上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他明明害死过风歌,气息却比刚出生的孩童更加纯净,原来是没有任何恶念。还有他身上那种无形的隔离感恐怕也不仅仅因为他是远古生灵,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还因为他的想法被抑制,无法真实地感受这个世界的缘故。
露姨对师父说他不可能害人,也是因为他不能产生害人的念头的缘故吧,难怪露姨说过这句话后,师父就沉默了,因为这个无可辩驳。如果一个人没有邪念,他如何会去害人?
如果人人都没有恶念,这个世界不知道会有多美好。照理说,没有恶念是好事,可是萧逸却觉到了些许可悲。
雪衣公子继续分析:“我猜想,这种情形的出现应该是……给我下了什么命令,让我无法产生任何邪念的缘故。”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对我可真是用心良苦……”
萧逸注意到,他对那个人的称呼不同于昨天师父的发音,这说明雪衣公子跟师父至少都跟一个人扯上了关系,这么说,师父跟他也有什么渊源吗?
莲露同水印交换了一个大事不妙的眼神,水印开口:“所以,你想怎么样?”
雪衣公子说:“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没有说,就是为了让你们看到我悔过的决心。若不是你今天误会我,我也不会说出来,表明我的诚心。莲露对我寄托的期望很大,一心想将我拉回正道,又无怨无悔地陪了我那么多年,我不想让她再失望了。为了她,也为了那个人。”
水印冷淡地恩了一声:“是吗?我知道了。”丝毫没有为误会他道歉的意思。
雪衣公子:“……”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期冀地问:“所以你愿意相信我做那些事情是出于好意,也没有对你的弟子做什么了吗?”
水印极为不待见他,奇道:“我相不相信对你不重要吧,你要是真心悔过,就算我不相信你,你也会改变。”
萧逸想笑,不知道为什么,蛮不讲理的师父也让他觉得好可爱。
雪衣公子咽下一口老血,微笑着说:“好吧。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置她们了。”
他说的是那位哭倒在地的美人们。
“你们都走吧。我这里是留不住你们了。”
美人们惊慌起来。她们空有美/色,却没有任何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出去了还有什么生路可言吗?柔弱无助的美丽女子若是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除了委身人类,受人类礼俗世法束缚的下场之外,似乎也只有被妖怪们强掳的一条路可走,而无论哪一种,都没有在这里受保护,衣食无忧来得好。仔细想想,公子对她们不闻不问,莲露也只是限制她们外出,别的也没做什么。
“公子,我们错了,不要赶我们走。”
“是啊是啊,我们知道错了。”
年长的美人虽然恨其不争,还是有理有据地说:“公子,念在西西年幼不懂事,又是初犯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我们瞒着您,是我们的错,但是我们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环顾了一下美人们:“你们还不快发誓?”
莲露摇头:“算了,公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饶了她们吧。”
年长的美人倒有些意外,敛裾道:“多谢莲大人。”
雪衣公子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开口:“我赶你们走,不是因为你们犯错,而是因为,你们对莲露的态度让我很是失望。莲露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心里很是敬重她,所以你们要是想留下来,就要学会对她心服口服,把她当做半个主子看待,明白了吗?”
美人们惶然地对视一眼,伏身:“谨遵公子之令。”
雪衣公子想起那个对他犯花痴的心声,摆摆手:“还有,把不应该有的心思收收。”
那个心声顿时不屑地切了一声:“被听到了!”
是方才认为他迷人的那个小飞烟!
雪衣公子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若是无异议,你们就退下吧,西西留下。”
黄衣美人脸上血色尽褪,像是从枝头飘下的花瓣,凄艳无助。
她匍匐在地,漆黑沉重的发丝铺了一背,脸色却惨白,对比极为鲜明:“公子,饶恕我吧。”
雪衣公子不置可否,转而对张先说:“不如这样吧,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我就把她送给你,做侍妾也好,丫鬟也罢,总之,她是你的人了。”
张先知道昨晚陪自己过夜的是黄衣美人后一直有些沉默,被雪衣公子问及,他低声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见状,萧逸倒有些同情他:“先生,若是你不想,我们可以再商议一个两全之策。”
张先摆摆手:“不用了,就这样办吧。我昨天没有休息好,再去睡会儿,没事就别找我了。”出大殿的时候,他的步履蹒跚,像是突然老了几岁。黄衣美人见状,慌忙上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完全没有郎情妾意正浓的迹象。
黄衣美人愣住了,因为这个俊秀的凡人看她的时候,憎恨而厌恶,像是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