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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心碎难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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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院住了十天没有什么起色,脚底的外伤愈合了,医生建议方笙把忆璋转去精神病专科医院。

    方笙木然地看看忆璋,咬了咬牙办了出院手续。

    “精神病医院是隔离治疗,这么的孩子,没病进去了也变成有病了,真要送她去?”顾明瑜小声问。

    当然不送。

    幼儿园是再不能送忆璋去的,方笙辞了工作专心在家陪着女儿。

    顾明瑜也没回g市,顾家的超市今非昔比,前年买下蓝天承建的一栋大厦,起名八百伴商厦,商厦里生鲜日杂服装黄金首饰等都经营,他每天电话响个不停,方笙有些烦恼,看着害怕地缩在角落里的女儿,又说不出开口赶顾明瑜的话。

    顾明瑜没有顾明璋的细心,跟她也没有顾明璋的契合,可……他笑的时候,一口漂亮的牙齿亮闪闪的,带着云开日出的豁然开朗,在这个六神无主的阴霾时期,他让她几近崩溃的神经得以支撑下来。

    “阿笙,嫁给我行不行?我们一起给忆璋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一晚忆璋睡过去后,顾明瑜突然道。

    和他结婚!那样置顾明璋于何地?方笙扬手想扇他,半路上因他的话又收回。

    “阿璋这阵子身边有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女人陪着他,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女人是沈轩的女儿……”

    顾明瑜后来说的什么方笙听不到了。

    她听说过沈轩,g市商场上一个呼风唤雨的人。前几年沈轩公司出现财务危机,后来度过难关了,在那之后发展便更迅速,实力比蓝天还强。

    那女孩家世不容小觑,青春靓丽,能给顾明璋体面,又能给他完整的爱情,不像自己只会给顾明璋带去伤害。

    ——你也只是仗着从小来到我身边罢!

    抛开儿时相伴的情谊,自己什么也不是。时间能冲淡一切,顾明璋慢慢会忘了自己的。

    房间里很静,静得可以隐约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方笙抓着抱枕,把脸深深埋进去,柔软的丝棉轻触着下巴,仿佛间就如顾明璋的手在轻抚着她。

    真的很像,却总归不是,没有温暖的肌肤体温,没有他独有的清新干净的味道。

    就如面前的顾明瑜,兄弟俩长得那么相像,可他却始终无法代替顾明璋。

    为了女儿完整的家庭也不能置顾明璋的感受不顾,万不能嫁给顾明瑜。

    第二天一早,方笙刚想让顾明瑜收拾了离开,家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的堂姐方珍珠。

    方珍珠在大都市里生活了几年,早没有农村女孩的纯朴,墨绿斜肩小衫,搭着热烈的大红团花大方巾,整个人犹如盛开的玫瑰,妖娆而芬芳。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方笙有些奇怪。

    “张悦告诉我的。”方珍珠应道,眼睛骨碌碌到处转。

    忆璋原来呆坐在角落的,听方珍珠说到张悦名字时眼睛霎地亮了,往床沿挪了挪扯方珍珠衣袖。

    方珍珠进门时就看到忆璋了,只不便问,当下找到话头,随口夸了忆璋两句长得好漂亮,问方笙:“阿笙,这是你女儿?怎么你结婚了我们都不知道……”

    当年离开时方笙只打了电话通知顾明璋和父母要结婚,别的人都没说,眼下跟方珍珠当然更不会说详情。

    方笙淡笑了一声看顾明瑜,示意顾明瑜把这尊大神送走。

    顾明瑜哪会有这个默契,不只不赶方珍珠,甚至还欣喜地说:“珍珠,你来的正好,阿笙一个人怪寂寞的,你陪陪她姐妹俩说说话,我去买菜回来做饭。”

    “明瑜在家时什么都不干的。”方珍珠看着顾明瑜的背影酸酸道。

    男人不干家务只是因为身边那个女人不是他心疼的,顾明璋生意做得那么大,只要在家就一定会下厨,他不舍得看着她干活。

    方笙先是恍惚疏神,接着惊得跳了起来。

    这些日子担忧忆璋没想蓝天的事,算一算,招标结果就要出来了,不知那块地的承建到底有没有陷阱,顾明璋查出来了没?有没有应对的策略?

    “珍珠,你帮我看着忆璋。”急匆匆抛下这句话,方笙摸了手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拔打的用户已关机。

    听到电话里古板的话务员的声音时方笙只觉两腿发软,头晕目眩几欲倒地。

    也许是生自己的气所以关了那个私人号码,不一定是出事了,方笙深吸了口气拔打张悦手机。

    张悦的手机占线中。

    怎么回事?

    方笙又拔打顾明璋的公事手机,打通了,却一直没人接听。

    只是几分钟的事,方笙却如在火堆上遭受煎烤般,焦灼不安恨不能马上飞到g市当面问一问顾明璋。

    一刻也等不下去,方笙愣站了片刻按下了孔东昱的手机号码。

    张悦在打顾明璋的电话,而顾明璋则在跟忆璋通电话。

    忆璋在方笙走出房门后拉住方珍珠,甜甜地说:“珍珠阿姨,我用一下你手机打个电话好不好?”

    方珍珠看着小姑娘的笑容受宠若惊。

    方笙对她虽然言语客气,可倨傲和轻视却从骨子里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她在方笙面前不自地就低人一等,忆璋的笑脸使她备受冷落的郁闷消了不少,二话不说就摸出手机递给忆璋。

    “爸爸……”忆璋拔通顾明璋电话后喊了一声叭嗒叭嗒掉眼泪。

    “怎么啦爸爸的小宝贝。”顾明璋搁下手里的文件专心听电话。

    “爸爸你快来。”有人疼爱安抚了,忆璋更伤心,哇一声哭起来,“爸爸,你再不来妈妈就要跟别的人生娃了。”

    “忆璋乖,发生什么事你跟爸爸讲一下好不好?”不是自己的女儿,可听着忆璋的哭声,顾明璋只觉得一颗心被搅碎了。

    那个软乎乎的小肉团歪在他怀里稚拙地喊着爸爸时,他有个错觉,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儿,并因此产生了骨肉相连的疼惜。

    “来了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是我爸爸,我不要,爸爸,我要你。”忆璋不哭了,软糯糯跟顾明璋告状。

    跟自己很像的人,是明瑜,方笙怎么和明瑜纠缠在一块?

    平滑的橡木桌面闪烁着微光,隐隐约约模模糊糊里有什么在顾明璋脑中一闪而过,顾明璋刚想抓住,电话那头忆璋慌乱而急促地说道:“大门响了,妈妈要进来了,爸爸,我挂了,你快来。”

    来电号码是方珍珠的手机号,方珍珠和明瑜怎么都去了f城?

    顾明璋心思一转,明白是张悦告诉他们的。

    知道方笙在f城的只有他和张悦。

    怎么回事?张悦虽然性情直率,可不是莽撞的人,怎么让那么多人去打扰方笙的生活。

    也只是一闪念,顾明璋没深究下去。

    歪靠到椅背上,顾明璋愣看着虚无的空中某处出神。

    忆璋那么无助惶恐,不过问不行的。

    能不能跟方笙把忆璋要到身边自己抚养呢?

    顾明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竟然想把情敌的孩子要过来抚养!越过孩子的亲生母亲!

    非常不可思议的想法,可这想法一旦浮上心头便无法消除。

    这几天恼怒着要逼自己忘了方笙,带着沈容在人前装恩爱,住在公司顶楼的套房的两个房间里,这天下班后顾明璋没有留下,独自一个人驾车离开了公司。

    他来到五年前他装修好了打算和方笙结婚的家。

    充满古典韵味的四合院式别墅,庭院内檐廊下挂着一排小红灯笼,衬着古朴的灰墙红瓦房屋,如江南水墨画卷般悠远宁静温馨美好。

    少小离家,方笙很怀念乡下古朴的房屋,小的时候她常盼着自己家能建起一座四合院,她不喜欢大城市的钢筋水泥楼房,认为太冰冷没有人情味,活动空间也不足。

    当年为了圆方笙的梦,顾明璋将蓝天投在股市的资金抽调了大部份出来成立了建筑公司,高价买地策划建了这个别墅区。

    别墅区建成后因其独特的古典魅力销售火爆,引领了高消费群体别墅的建设热潮,蓝天第一次涉足建筑行业,意料之外地获得巨大的成功。

    后来股市进入熊市,地产却一直升温,顾明璋干脆将蓝天的重心移到地产业,又完成了一个质的飞跃。

    他这辈子总能捕捉住最佳商机,可这机遇却都因为方笙,为了方笙,他愿意冒险,他要创造财富让方笙过上好日子,机缘巧合因而发迹了。

    这房子记载了他的发家史,也记录着他对方笙的一片深情。

    顾明璋拿出手机对着房子各个方位拍照。

    庭院中郁郁葱葱的青草林木,精心搭建的蔷薇花架,乳白色的秋千架,闲适的石头桌子椅子,廊下一排排灯笼透着红色迷离的光线,房间里灯光如水,舒适的家具,鲜妍明媚的配饰,无处不流露主人布置这些时的狂热和爱恋,无一不透着满满的温馨甜蜜。

    把照片发到方笙手机里,顾明璋随后给方笙发了一个信息:“你欠我的,我希望你用你的女儿偿还,把你的女儿给我抚养。”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顾明璋轻轻地推动秋千架上。

    耳边响起方笙快乐轻软的笑声,一忽儿后是忆璋童稚娇嫩地喊着爸爸的声音,顾明璋心口一阵热一阵冷,眼眶又疼又涩,酸甜苦辣诸般滋味齐涌。

    忆璋!平常的两个字诉说了方笙的心事,给女儿取名忆璋,她毕竟是爱着自己的。

    方笙许久没有回信息。

    方笙的电话这时占线着,并没有看到照片,后来因为烦乱不堪,竟是一直没有看手机信息,方妈被方大伯训了一顿后羞恼不过打电话来骂方笙了。

    忆璋的话虽然说得不清不楚,要拼出真相也不难,方珍珠当下如五雷轰顶。

    方珍珠有自知之明,去顾明瑜跟前闹嚷只会自讨没趣,脑筋一转后,她打电话回家乡跟方大伯告状。

    女儿三十一岁未嫁,顾明瑜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方大伯一听自己的准女婿有可能被方笙抢去,比方珍珠还着急,老二家是弟媳当家,他也不找方爸,直接找方妈训斥方妈,并且高举正义大旗。

    “阿璋对阿笙那么好,阿笙怎么能和阿瑜纠缠不清呢,忘恩负义薄情狠心要遭天遣的,再说了,跟兄弟俩个同时扯不清算什么事?”

    女儿和顾明瑜不清不白?方妈一听,比方大伯还焦急。

    恰好方笙前些天打电话回家了,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你有没有良心……”方妈滔滔不绝,想起顾明璋对自己一家人照拂有加,女儿却水性杨花抛弃他,又是生气又是惭愧,劈头盖脸大骂方笙。

    母亲愤慨尖锐的声音从遥远的空间传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方笙有些恍惚。

    长这么大,这还是母亲第一回责骂她。

    小时她极懂事加上体弱多病,母亲连重话都不舍得说她一句,后来少小离家,母亲觉得亏欠了她,偶而她回家乡,母亲总是泪涟涟看她,恨不得把家中最好的掏出来给她,及至顾明璋发迹了把一家子都接到g市,大房子住着大把的钱拿给家里,母亲认为这是方笙吃尽苦头带来的,更是把她捧着宠着。

    “妈知道你懂事该怎么做心理有数,你非得要离开阿璋妈也没办法,但是,你可以嫁给任何一个男人,就是不能嫁给阿瑜,不是阿瑜不好。”方妈哭了起来,呜咽着想抑制却止不住,“囡囡,阿璋对你那么好,你和阿瑜好把他置于何地?你自己想想。”

    是的,不能和顾明瑜有纠葛,那是顾明璋的亲哥哥,所以,她只能逼着自己离开他。

    这五年顾明璋不好过,她何曾有一刻好过!

    方笙咬紧嘴唇没说话。

    只要嘴唇蠕动说出一个字,她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把自己所受的委屈跟母亲诉说。

    方妈念叨个没完没了,直到手机电池没电了方不得不挂电话。

    方笙一口气憋在胸腔里,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父母还不知自己生了顾明瑜的女儿,如果知道了!

    方笙不敢想像。

    厨房里盘碗锅铲碰撞的声音不停,顾明瑜戴着围兜在里面卖力忙活着。

    方珍珠围着他转悠,递盘子盐罐什么的,颇有点情侣味儿,方笙愣看了一会,忽地想到,她妈突然质问自己为什么和顾明瑜搞到一起了,想必是听了什么闲话。

    这闲话定是方珍珠传出去的。

    她巴着顾明瑜不放事不关已,可把自己拖下水就太不厚道了。

    方笙微蹙了一下眉头,扬声问顾明瑜:“我用你手机给雪娇发个信息?”

    她没指名道姓,顾明瑜却知是问他的,这几日方笙一直冷着脸不理他,得她主动说话,喜出望外,哪会反对,也不问因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喜滋滋说:“你想用就用,不用跟我说,要不,以后我的手机就放你那。”

    “商厦里的业务不管了?”方笙冷哼。嘴里说着,一点不客气,拿起手机就按了起来。

    蔡雪娇对顾明瑜的心思除了顾明瑜自己,旁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方笙给蔡雪娇发信息:“我陪珍珠表姐在f城玩几天再回去,跟爸爸和阿姨说,商厦里的事我这阵子就不管了,让他们多费心。”

    蔡雪娇定会打电话责骂方珍珠找不痛快的。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时,方笙忽地想,自己变得小气了,以前刚到顾家时受了蔡雪娇那么多折磨和苏若蓝刻薄冷待都能忍了过去,今天方珍珠只让她小小地不痛快了一下,她就非得报复了回去。

    大抵是离开顾家后被顾明璋惯坏了。

    方笙没料到蔡雪娇气得第二天直接杀到f城来了。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孔东昱提前到了。

    他没要包厢,就坐在大厅中,挑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

    孔东昱才坐下没多久,方笙就来了,她带着女儿乘公交车过来的,站牌离酒楼还很远,下了公交车后步行,街上熙熙攘攘人流涌动,孔东昱在人流中轻易就捕捉到方笙的身影。

    方笙穿着一条样式简单的v字领白色的连衣裙,外罩一件鹅黄无袖镂花针织衫,清爽可人的颜色搭配,秀丽中透着典雅大方,很好看,不过脸色却颓败黯淡,润泽的口红也未能掩盖憔悴。

    孔东昱想起许多年前在g大看到的挽着顾明璋手臂的方笙,那时的她容光焕发,脸上荡漾着甜蜜快活的笑容,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幸福,跟此刻的差别真大。

    孔东昱肆无忌惮看着,酒楼独特的透光玻璃橱窗使里面的人可以清楚地看清外面的一切,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他不担心方笙会发觉。

    孔东昱没有和方笙说实话,他不止是从他妹妹的相册里见过方笙的照片。

    在g大校园里,他见过方笙很多次。

    孔东昱也是g大学生,比顾明璋高了一届。

    顾明璋在学校里很低调,但禁不住容貌太出色,光芒想掩也掩不住。

    女生喜欢他经常悄悄议论他,对于顾明璋身边跟着一个虽然清丽可人却算不上国色的小女孩一齐嗤之以鼻,背地里喊方笙丑小鸭。

    男生对顾明璋身边的丑小鸭也被挑起好奇,有一天,孔东昱与同学一起外出,在校门口碰到等顾明璋的方笙。

    “那女孩就是顾明璋的小女朋友,长得不错,不过,还真配不上顾明璋。”同学指着方笙摇头不已。

    孔东昱望了过去,一眼就认出了方笙。

    “那女孩很聪明,不信我试给你看。”他笑道,微一顿,大喊道:“有蟑螂。”

    周围的女生惊惶地跳起来检查自己身上衣服,发现没有后又东张西望,独方笙像没听到似的,眼睛仍看着校园里面一眨不眨。

    “同学,你不怕蟑螂吗?”孔东昱的同学惊奇地走过去问道。

    “怕啊,不过这里又没有蟑螂。”方笙随口道,视线仍定定看着校园里面,瞟都没瞟孔东昱的同学一眼。

    “你怎么知道没蟑螂?”孔东昱的同学更感意外了。

    “蟑螂滋生在阴暗潮湿肮脏的地方,校门口这种通风坦荡的地方不可能有蟑螂,而且喊‘有蟑螂’那个声音虽然高昂但是一点也不慌张,又是男生,男生一般不害怕蟑螂的,这肯定是恶作剧。”

    尽管方笙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孔东昱还是不自觉地暗赞好聪*黠的女孩,自那后他经常创造机会偶遇方笙,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方笙说话。

    顾明璋和方笙的世界外人走不进去。

    和他们一起长大的顾明瑜,还有一直盯着方笙不放的曲波,对顾明璋爱慕多年的田心雅和刘佳,没有一人破坏得了他们的感情。

    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去,还能和方笙偶遇,孔东昱唇角高高翘起。

    昨天方笙跟他打听蒙山脚下那块地的情况,他当即找借口约她见面。

    方笙带着忆璋落座后,孔东昱随口夸了忆璋两句便关切地问道:“你的气色不怎么好?有心事?”

    方笙先要了甜点给忆璋,方笑着直视孔东昱说:“这几天一直在想你跟我说的那句话。”

    “你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了吗?蓝天要出让fs公司的消息业内都知道了。”孔东昱微笑,跟方笙打太极。

    是不是成功人士都这么语带机锋迂回曲折,方笙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进室内,点点光斑打在方笙白皙的脸颊上,微眯的眼眸在光影里带出一丝让人睁不开眼的脆弱娇软,孔东昱笑容更畅快了。

    “有关那块地的情况我可以坦承相告,但是,作为交换,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忙。”孔东昱定定看着方笙半晌,点开手机里存储的几张照片给方笙看,一面缓缓说着自己的决定。

    这几日他调查了解了一些方笙现在的情况,来前已决定直言相告,将一些极秘密的蒙山脚下那块的的资料拍了照。

    曲波当年在山里引火让他妹妹差点发生意外,事发经过孔东昱虽没亲眼看到,后来听他妹妹描述经过却有些明白,因他妹妹没出什么事也便没追究,不料前不久,曲波在一次同学聚会时借酒装疯性骚扰他妹妹,被拒绝后反过来污蔑他妹妹勾引,害得他妹妹在人前抬不起头,他要报复,恰机会来了,蒙山脚下那块地地底下有溶洞,开元在标得那块地后准备开发建设时才发现,此次招标是要找一家公司背亏损自家不用填这个亏空。

    “我跟你也算有些渊源,不想看着蓝天受毁,你那天转帐进开元的那一个亿是私人帐号,我知道你和曲波也有一些渊源,能不能把那一个亿变更成爱方公司的?让胜出方变成曲波?”

    事关顾明璋的公司,面前就是火坑方笙也会跳。

    一个亿的保证金在投标会一周后已退回她的帐号,即便算成爱方的她也没有毁失,不过,要和跟曲波纠缠不清却不行,方笙犹豫片刻摇了摇头,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让蓝天免受损失,不过那天转帐你们公司其他领导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转的,不法更改。”

    “只要想改没什么不能改的。”孔东昱微笑着看方笙,“据我所知,沈轩很看重顾明璋,蓝天转让旗下fs公司的消息传出去后,沈轩以为蓝天有经济危机,主动让人和顾明璋接洽想资助他,听说,他的女儿这段时间和顾明璋形影不离,想必好事将近了。”

    这事和招标的事有什么关系?方笙胸口有些闷,知道孔东昱意有所指,可她不想谈这个话题。

    “你不想让顾明璋回头吗?”孔东昱笑容更深。

    不是他想的那么一回事。方笙轻摇了摇头,端起咖啡杯慢慢啜吸,加了两块方糖的咖啡仍有些苦涩,一如方笙的心情,这种苦涩在电话响起后更加尖锐。

    顾明璋的电话,质问她的决定。

    他要求她把女儿给他抚养!

    比雷霆风暴轰顶更让人失措,方笙身体先是紧繃,接着簌簌发抖,只有一点点重量的手机几乎握不住。

    过去这么多天,即便自己伤他至深,他仍然只把沈容当烟雾弹,他根本没对沈容动心,只是想激得自己吃醋回到他身边,见自己没动静,就想用女儿要胁自己回到他身边吗?

    还是想要亲自抚养自己的女儿,然后……然后娶自己的女儿?

    不管是哪一种猜测,都让人绝望痛苦得恨不能死去不要有任何意识。

    二表哥,你怎么那么傻!

    顾明璋说了句等她回话挂断了电话。

    耳边没了低沉的让人心乱的声音,绝望的感觉却更强烈,方笙点开彩信箱看到顾明璋提到的照片时,终于无法自控崩溃。

    照片不甚清晰,灯笼光影如梦似幻,方笙想起五年前离开顾明璋时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那栋别墅里,顾明璋拉着她的手温柔地不停说着话,憧憬着婚后的美满生活,那时他整个人如初升朝阳灿烂蓬勃,映着灯笼光芒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灿若晨星。

    再相遇,他一语一行都是黑暗的,宛如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深渊里的幽灵。

    是自己害了他,不能再让他沉迷下去痛苦一生。

    将手机收入包中,方笙片刻的犹疑都没有,对孔东昱说:“我不能答应你投标会那天那一个亿算成是划到爱方公司上的,不过,你可以将那笔转帐取消,让蓝天没有比爱方更有利,怎么操作你自己看着办。”

    开元那块地有问题的事不能告诉顾明璋了,就让他以为自己让蓝天退出招标是有意为之,是想帮曲波夺标吧。

    这么一把利刀刺出,不知会把顾明璋伤得多么深。

    从咖啡馆出来,方笙的脚步格外沉重。

    还是大白天,来时灿烂的阳光却变得浅淡,温度遽然下降,街道两侧高楼的钢板墙面反射着幽冷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心口更疼,方笙觉得很累,两条腿沉沉的抬不起来。

    忆璋从跟她进咖啡馆后一直一言不发垂着头,方笙跟顾明璋通电话时,她格外关注,此时悄悄看了方笙一眼,小手缓缓地一点一点从方笙的手心抽离。

    方笙浑然不觉。

    公交车许久后开了过来,方笙弯腰想抱起女儿先把她送上车,身边哪还有忆璋的身影。

    心脏在这瞬间停止了跳动,胃部一阵痉挛收缩,似有百爪挠心万蚁蚀骨,两条腿软绵绵抬不起来,方笙捂住胃部,竭力想让自己清醒,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十几年过去,蔡雪娇一如儿时骄纵,多年下来顾明瑜也习惯了,再不像小时和她对着干,蔡雪娇有时也会扭扭捏捏对他好,帮他买衣服,有商务聚餐时会帮他配好衬衫衣领带打点好一切。

    蔡雪娇打电话告诉他到了f城,问他在哪里要过去找他时,顾明瑜下意识就报了方笙的地址,报完了,悔得拍脑袋。

    方笙在顾家时蔡雪娇没少找茬,后来离开顾家,和顾家的关系就断了,从没回去过,肯定是不欢迎蔡雪娇的。

    顾明瑜忘羊补牢急忙又打电话过去要另报地址,蔡雪娇很了解他,故意不接电话,f城只那么一点大,不一会儿就到了,顾明瑜不想开门也得开了。

    顾明瑜打开门未及和蔡雪娇寒喧,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明瑜,怎么办?忆璋不见了……”从电话里方笙的声音嘶哑变调,顾明瑜一激凌,外套也来不及穿急奔出门。

    “你干嘛?”蔡雪娇气得顿足。

    “我女儿不见了,你自便。”话音落时,顾明瑜的身影已不见了。

    他女儿?他哪里来的女儿,蔡雪娇整个人呆滞。

    “阿笙给阿瑜生的女儿,五岁了。”方珍珠幸灾乐祸说,自从知道忆璋是顾明瑜的女儿后,她一腔醋妒忍着无处发泄,眼下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怎么可能?你说笑话呢。”蔡雪娇大怒,话说了一半忽然愣住,大张着口,指着方珍珠的手一动不动。

    不是不可能的。

    顾明瑜从方笙到顾家起就一直很护着方笙,为方笙出头跟自己吵过的架数也数不清。

    方笙一声不响离开顾明璋,显然是另有隐情。

    “阿瑜在阿笙这里可勤快了,做饭抹桌子拖地板,甚至洗衣服叠被子什么事都干。”方珍珠幸灾乐祸火上加油。

    蔡雪娇四处打量了一下相信了方珍珠的话。

    物品的归置还有料理台、桌面、地面的虽不算不干净,可有些毛躁粗糙,不是方笙在顾家时做事的习惯。

    顾明瑜在家中什么都不干的。

    蔡雪娇只觉胸腔里烧起无名火,旺得无法克制,不假思索掏出手机给顾明瑜打电话,号码按了几个后又颓然按掉。

    年龄大了,她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冲动。

    蔡雪娇转而打给苏若蓝,恼怒地说了情况,问道:“妈,你说怎么办?”

    “阿瑜是个大活人,爱怎么样咱们哪管得了,你回来,别和阿瑜撕闹。方笙那边自有方珍珠搬请她长山的父母给方笙爸妈施压,妈再让你叔给明璋敲敲边鼓,明璋不会放弃方笙的,明瑜争不过他,有个女儿也没啥,方笙要是想嫁给他早就嫁了。”苏若蓝闲闲说。

    苏若蓝的淡定感染了蔡雪娇。

    是了,不就一个女儿么,她妈嫁给顾瑞时顾瑞可是带了两个儿子呢。蔡雪娇看也看不方珍珠了,鼻孔里哼了哼开门走了。

    她居然不受激,知道方笙给顾明瑜生了个女儿还能无动于衷!方珍珠傻眼了。

    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顾明瑜和方笙结婚?

    方珍珠外貌改变了,智商没有跟着提高多少,想不出制胜之道,呆站了片刻后她又打电话跟方大伯哭诉。

    “我昨天教训过老二媳妇了,怎么?阿笙还没离开明瑜……”方大伯急火攻心,问候起方笙祖宗十八代。

    “爸,方笙爷爷奶奶祖爷爷祖奶奶也是咱们爷爷奶奶。”方珍珠小心翼翼提醒他。

    “你少插嘴。”方大伯醒悟过来,问候的也是自己的祖宗呢,气得面皮通红,啪一下挂了电话。

    方大伯这回不找方笙妈说理了,交待了老婆几句,老两口一起出门串门去,半天不到功夫,小山村就传开了闲话,方家老二的闺女勾搭两个表哥,行为不检点,还生了一个私生女儿。

    方笙爸妈把顾明璋当恩人当亲生儿子,女儿突然不知所踪他们很是内疚,五年了才有消息,却又传出和顾明瑜不清不白,老两口又气又伤心,才想着怎么着让女儿不要太伤顾明璋的心,长山那边要好的邻居来了电话,家乡传开闲话了。

    农村人极重在乡邻间的面子,又听得女儿不只和顾明瑜纠缠不清,连女儿都有了,方笙妈气极,恍恍惚惚间做饭时竟把烧得滚热的炒锅弄翻,一双手被浓油大面积灼伤。

    顾瑞奉了苏若蓝的旨意要找顾明璋谈话的,只是一直打不通顾明璋的电话,就到医院来找方爸方妈了。

    方笙妈又羞又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羞红着脸哀求顾瑞:“囡囡和阿瑜生了个女儿的事不要告诉阿璋,那样太伤阿璋的心了,我们会劝她离开阿瑜的,不会让她和阿瑜阿璋两兄弟纠缠不清的。”

    苏若蓝的目的只是要方笙离开顾明瑜,只要能让方笙和顾明瑜断了,顾瑞也不想把事情捅开使得两个儿子反目,当即应了下来。

    顾瑞走后,病房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曲波。

    曲波这几年没少跑方家,殷勤亲切,每一回都是热脸贴冷屁股,方爸方妈从没好脸色,坐都不请他坐就赶人,这回,却意外地得到招待。

    “你真的喜欢我家囡囡?”方妈板着脸问道。

    “当然,我从阿笙上初中时就喜欢她了,当时怕影响她学习没敢表白……”曲波扯了扯暗红色真丝领带适时流露不安惶恐,表示自己是一个正直纯良的晚辈。

    “行了别说了。”方妈厌烦地打断他的话,“你要真喜欢囡囡,就让你父母请媒人办了礼到我家来提亲,现在可以走了。”

    曲波长得不错,风度翩翩,身家丰厚,可是,怎么也无法和顾明璋相比,方妈对他喜欢不起来。

    曲波满面春风走了,方爸忐忑不安问道:“不问问囡囡就给她定婚事好吗?再说,囡囡都生了阿瑜的女儿了,再让她嫁给别的男人不好吧?”

    “问她?她能答应吗?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阿璋有什么不好?非得跟阿瑜搅到一块去,真是造孽啊!大伯为什么把事闹大,还不是因为珍珠也喜欢阿瑜,这头兄弟那头是姐妹,哪有好结果。”

    方妈大哭,一边哭一边咐咐方爸,“怎么着也不能给她嫁给阿瑜,抬头不见低头见,亲哥哥娶了心上人,让阿璋怎么活?等曲家来提亲后,你就给囡囡打电话,跟她说我要死了,遗愿是让她嫁给曲波,料想她也不能不理我的生死只能答应了。”

    顾明璋的手机要是能打通,就能知道忆璋是顾明瑜女儿的消息,然后,就能揭开所有的谜团,可惜,他和忆璋一直在通电话。

    忆璋离开方笙后进了刚出来的那家咖啡馆,甜甜软软跟柜台后面的收银员说,她跟妈妈走丢了,要借手机给爸爸打电话。

    小朋友借手机打电话没理由不答应,柜台收银员小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忆璋。

    “爸爸,妈妈又要和另一个男人生娃了……”忆璋拔通电话后就哭了起来。

    虽然还小,告状的话说得毫无逻辑,东一句西一句,顾明璋却听明白了,大意是——方笙除了顾明瑜,还跟另一个男人走得很近,忆璋怕方笙要那个男人做她爸爸,不跟方笙回家了,要他赶过来接她。

    明瑜之外的男人,是曲波吗?

    顾明璋踉跄两步靠到墙上,身侧正是镜子,镜子里面人影斑驳不清,一双悲伤到绝望的眼睛却格外分明。

    心在这一刻柔软又坚硬,柔软的是对忆璋的爱,即使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当忆璋是亲生女儿,他绝不让忆璋受委屈不快乐。

    坚硬的是对方笙的失望和愤怒,曲波那样一个混混,她怎么能让女儿喊曲波爸爸?

    顾明璋压根没去思考,曲波是忆璋的亲生父亲。

    “爸爸这就去接你,你把电话先给旁边的大人接一下。”

    从咖啡馆收银员口中问到详细地址后,顾明璋让她帮着先妥善安置忆璋,他马上赶过去,只要孩子安然无恙,重谢五万元,在他到达之前,麻烦她一直和他保持通讯顺畅。

    清冽低醇带着磁性的声音,不用看到人,也知定是俊美淡定优雅无比的一个男人,咖啡馆收银员小妹陶醉沉迷,即使没有重金酬谢,也会照办不误的。

    怕方笙回来寻找,收银员小妹趁着无人注意,麻利地带了忆璋回了她的住处,然后通知顾明璋到新地方接忆璋。

    方笙和顾明瑜满大街寻找,焦心得几次险些晕倒过去。

    咖啡馆她回去过了,却没打听到忆璋的下落。

    凌晨一点,顾明璋赶到f城。

    咖啡馆收银员租的便宜旧楼房,小区楼道连夜灯都没有,黑黝黝一片,敲开门看到狭窄简陋的居室里破旧的沙发上眼睛红肿的忆璋后,顾明璋心疼得几乎要落泪。

    小小的人儿像烙在记忆里的小方笙,看到他时,扁着嘴想哭又不肯哭,坚韧里带着脆弱,委屈、自怜、孤单。

    锥心里疼痛来得又急又凶,往后的日子里,顾明璋怎么也忘不了这一个寒冷的夜晚,后来,就算上法庭争夺抚养权狠毒地伤害了方笙,他也不肯放手松开忆璋。

    男人有时心理也很脆弱,不堪一击!

    “爸爸,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忆璋扑进顾明璋怀里死死地勾住他脖子不撒手。

    “再也不离开了,永远。”

    忆璋是谁的女儿不重要,他绝不放手。

    忆璋倦极睡着了,睡梦中还死死地抓着顾明璋不松手。

    顾明璋低着着温柔地看她,许久后,待她睡得沉了,方轻轻把她抱到床上,摸出手机给方笙打电话。

    曲波的电话提前一步打了进来。

    “顾明璋,方笙爸妈答应我的求婚了,欢迎你来参加我和方笙的婚礼,对了,另外还有一件喜事告诉你,开元的招标据内部消息,蓝天已被取消资格,现在只剩爱方一家独大了……”

    曲波喋喋不休意气风发,声音在静寂的夜晚远远传来,像猫头鹰的叫声,刺耳阴森。

    方笙跟自己说那块地有玄机,难道是假的?

    顾明璋不在意赚多少钱,可是,他在意方笙有没有对他撒谎。

    不!不可能的,决不可能,他的囡囡不会骗他!

    过去相依为命的一幕幕在脑子里掠过,鲜艳明丽,那么清晰,囡囡的目光从来都只落在他身上,她看着的睛神就像小溪流水清澈得不含半分杂质,掠过别人时,却是随便的轻率的满不在乎的,眼神里流露的不耐烦是那样明显,跟她婉约沉静的气质安全不同的不耐,她不在意他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

    那么深爱着他的人,怎么可能骗他?怎么可能那么决绝那么狠?

    喉头一阵腥甜,眼角看到床上沉睡的忆璋时,顾明璋生生噎了回去。

    他不能病倒,忆璋需要她。

    顾明璋侧身轻轻揽住忆璋,泪水顺着眼角淌进鬓角。

    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