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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当荆凉夏好不容易地把齐燕从画卷里喊出来时,公鸡都无力报晓了。从她们住的西院到后门,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二人竟是磨磨蹭蹭了一柱香的时间。
畅风送来了两套小厮的衣服,一套暗灰束腰便服,一套青蓝棉布薄衫。荆凉夏怕热,挑了那套暗灰色,待穿上后,整个人都蜷在宽服长袖中,引得齐燕一阵咯笑,一把扔了那件薄衫,嚷嚷着不穿这么难看的衣服。
齐燕久居画中,也是没怎么出过画的,见荆凉夏忙手忙脚地将袖子撸起小半截,又给裤管卷了个边儿,便嘟嘴作罢,怎么都不肯去京兆府。
好不容易说服了齐燕换上那件长衫,齐燕又嚷了半晌要离开这里。
齐燕的倔脾气一上来,便换回了自己那身红衣,坐在床上,赌气不肯出门,硬说这一身穿着有*份,白白埋没了她画中仙的仙子名号。
荆凉夏瞋了她一眼:“我们还跟着一个卖春宫图的画店掌柜跑了那么多年呢,你怎么不说你有*份?”
齐燕闻言,心中一想,这倒也是,只得怏怏抱臂而坐,靠着木床歪着头,满面不悦。
荆凉夏无奈地看了一眼赌气郁闷地齐燕:“为何在我醒来之前,你们连着二十多年都跟着朱掌柜跑?”
齐燕一听,立刻一副前辈尊者的模样,仰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齐燕说完这一句,顿了好一会儿,荆凉夏故作生气道:“不愿说就罢了,我也不稀罕听你聒噪。”
“我想吊上你胃口来着,没想到你倒是沉稳,也不强问。”齐燕努努嘴,“虽说朱掌柜卖春宫图为生,但他之所以能带着我们东奔西跑二十余载,纯粹是靠了他亲爹和他爷爷。”
“亲爹?”荆凉夏疑虑,“怎么说?”
“朱掌柜的爷爷是当年古道神韵画店的大掌柜,与昆仑画仙乃高山流水的知音。古道神韵当年以收藏十二画师作品而闻名京城,画店奉承‘多金者请之,无金者赏之’以吸引往来文人雅士。”
“多金者请之,无金者赏之?”荆凉夏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个画店倒是有趣,既欢迎商贾富人和达官显宦,也不排斥那些手头空空的书画文人。谁都能进去一睹风采,那岂不是日日万人空巷了?”
“五十年前,第十二位画师画完你之后,亦是送往古道神韵。但是十二幅画从不示面,画店每日只放出几幅普通的画作供人欣赏或重金购下。大掌柜也是个怕事的,便把他儿子,也就是朱掌柜的亲爹送往乡下,二人长年不见面。二十多年前,不知为何,古道神韵被一场莫名大火吞噬殆尽,大掌柜也死在那场大火之中。”齐燕慢慢道来,“世人皆是以为十二幅画亦被烧毁,却不知当时朱掌柜的爹就在那时前来看望大掌柜,他偶然发现了放在密室的十二幅画,歹念一起,将十二幅画尽数盗出,结果,当天深夜古道神韵就起火了。朱掌柜的爹去救大掌柜的时候,也葬身火海了。”
顿了片刻,齐燕继续道:“当时朱掌柜还小,一直不知道闻名京城的古道神韵便是自家产业,他爹死后,他一个人带着我们十二幅画走南闯北,只以为自己爹是花了重金购之,却不知十二幅画本身就在自家画店放了将近三十年。”
“与其这么跟着他,不如自己回昆仑仙人来得痛快,不过是古道神韵的后人,还不是家业败落后,以卖春宫图为生。”荆凉夏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前些日子,不是在京城一条破败巷子见到了他吗,他一身泥泞污渍,让我允他后半生不愁吃喝。”
“朱掌柜虽然惫懒,但是他毕竟是古道神韵的后人,他除了不知道他爹根本就是盗画得之,剩下他所知道的,可不比我们少。”齐燕皱着眉,一字一句慢慢道,“倘若还能见到朱掌柜,带他回来吧,毕竟他照顾我们二十多年,也算是功德一件。”
荆凉夏点点头,不再多说话。
内心深处,总觉得哪里不对,古道神韵那场火,真的是莫名起火的吗?
不过事情过去二十余载,再空想已无用,还不如过好眼前,先找到自己的画卷再说。
想到这,荆凉夏再次沉声问齐燕到底换不换衣服,齐燕吃了苍蝇般抽抽着脸看着那件粗布衣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换!”
半柱香后,当韩谕看到荆凉夏灰头土脸地穿着一件宽大布衣、手中抱着一个狭长包袱只身一人从后门出来之时,韩谕立刻心中明了:“小花生,你不用留在府里了,与我同去吧。”
小花生愣头愣脑地看着荆凉夏尴尬地跟自己问好,便红着脸一个劲地点头:“姑娘好。”
京兆府离此处并不远,三人徒步前去,一路上并无半点只言片语。荆凉夏低着脑袋,闷声抱着齐燕的画,走在韩谕身后。他依然一袭青蓝浮云纹长衫,步伐不紧不慢。
这个人也真的是个好脾气,想当初自己那么埋汰他,他倒也不生气。
但是一想到他也是个觊觎画卷的可疑分子,荆凉夏心底又生生有了种“敬而远之”的想法,韩谕本就是三皇子的幕僚,他们信十二画的传言,又怎么会放走另外那八幅画?
待到了京兆府的侧门,小花生低头先他们一步而进,之后,韩谕示意荆凉夏先进,荆凉夏狐疑地看了一眼嘴角嵌笑的韩谕,点点头,紧紧抱着齐燕的画,迈步入府。
荆凉夏一进京兆府,便被这肃穆气氛压得难以喘息,虽不及普通府邸那般高门阔庭,但是这毕竟是京城最大的处理要案的地方。荆凉夏小心谨慎地用余光打量着京兆府的各处偏门角门和小路,默默记在心中。
出府之前,她与齐燕商议着,只要一有机会,拿到那八幅画,就跑。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因为有个人紧紧跟在她后面,待她还在心中默记府中道路之时,韩谕已经轻轻将嘴贴近她的耳朵:“此处布置乃奇门之阵,如果想只凭着记忆就找到出口,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
荆凉夏一听,心中大惊,她转头深思着看着韩谕,正欲开口,只听他又道:“我并不信那个传言。待时机成熟,我会送你们走,那时,无论是昆仑仙山还是瑶池九重天,便如你所愿了。”
正说着,只见前处一个小楼阁出现在面前,小楼阁前,正伫立着一个虽鹤发满头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向来便是唐时大人了吧。
“见过唐大人。”荆凉夏看着那个老人,颔首低语,不知为何,自从那日从画中醒来,便已不习惯于向人俯身,但一想到齐燕连凡间衣物都不肯沾身,自己也算是知礼了。
唐时满是沟壑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下小花生,又打量了一下荆凉夏,忽然呵呵一笑:“我当这画中走出来的女子是如何的倾国倾城,看来,也不过如此啊。难得的是,这眉间傲气却是每一幅画都不可或缺的,勘得一赞呐。”
荆凉夏闻言,脸一黑,难道自己从画中走出来,就非要倾国倾城,如同褒姒调侃诸侯一般,引得周幽王一阵昏庸不成?
“还请唐大人带我去看画。”荆凉夏抿抿嘴,低声道。
“好好好,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不提醒我都忘了。”唐时浑厚的声音大笑了几声,他很是满意地看了看韩谕,便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荆凉夏入楼阁。
荆凉夏紧紧抱住齐燕的画卷,心如灵兔,怦怦而跳。
小花生则留在楼阁外面,只身等待。
待进了楼阁,抬眼间便是那无比熟悉的八幅画,整齐地挂在面前雪白的墙面上。荆凉夏心中狂喜,默不作声地将手中包袱露出一道缝隙,待她扫视那八幅画之后,荆凉夏回身对唐时道:“还请唐大人归还八幅画,我们本不涉世,权利争夺,与我们无关。”
唐时依然笑呵呵地看着荆凉夏,面前八幅画毫无动静地挂在墙上,并无半点出画的意思。唐时忽然抬手拦住还欲上前一步的荆凉夏:“姑娘手中画卷可否给在下一看?”
荆凉夏疑惑地看向唐时,又看向一旁的韩谕,只见韩谕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唐时,荆凉夏心中大惊。
“唐大人,今日本是让她们相聚一下,如何又要扣下这画卷?”韩谕沉声拦在唐时面前,“是三皇子让你这么做的?”
“韩谕,三皇子之令,就是本官的责任,如今朝局动荡不安,太子蠢蠢欲动,你可不要忘了‘得画得天下’的传言!你不记得当今圣上是如何登基的吗?!”唐时见韩谕阻拦,低声吼道,他花白的胡子将清冷的面色衬得愈加沧桑。
“传言终归是传言,三皇子信也罢,太子信也罢,就算当今圣上真的是手持画卷登上龙椅,难道历代君王非要得到这画不可?”韩谕冷言还击,唐时似乎没有料到韩谕居然会公然反驳自己,平日里自己并未将韩谕当后生看待,反倒是以忘年之交友之,可此时此刻,韩谕并没有丝毫听从自己的意思。
“来人!”唐时面上渐露怒色,话毕,只见楼阁门口立刻紧围了一圈戎兵,持刀拉弩,“留下画卷和这位荆姑娘!”
“谁敢?”韩谕怒声道,“三皇子与太子势均力敌已久,不过一个传言,唐时大人也真的相信?”
“信不信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如今出身于大将军府的太子妃已经蠢蠢欲动,你忘了她派到你府上的细作了?”唐时微微眯眼,沟壑脸颊牵动着花白胡须,严厉地看着韩谕。
“唐大人也太小看我们了吧,以为困住我们,我们便可以助你的三皇子登上金銮之巅吗?”荆凉夏沉默片刻,紧抱着画卷厉声道,“这八幅画,根本就不是真的,你找的画师固然临摹得好,但是你觉得,用八幅假画来蒙蔽我,我就毫无察觉吗?”
唐时一听,顿时老脸苍白一下,这八幅画的确是假的,真画早已藏于密室,又如何会堂而皇之地挂在这楼阁之中呢。
“唐大人,真画何在?”荆凉夏步步紧逼地问道。
“这……”唐时顿时无话。
“让我们走,今日我自知拿不走那八幅真画,你也不可能交出来。我们拿不到画卷,这几日必定走不出京城,不用担心少了我们两个。况且,还有两幅下落不明,你觉得,你们光凭着几队戎马强兵,就能找到那两幅画吗?”荆凉夏看向唐时,语气坚定。
唐时蹙眉犹豫片刻,他侧头看看墙上那八幅画,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荆凉夏和韩谕,低沉着声音道:“让他们走。”
门口戎兵听令退下,荆凉夏抱着画卷,对唐时微微颔首,抬步走出楼阁,待看到门口一脸茫然和不解的小花生时,荆凉夏轻笑一下:“怎么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唐大人派人保护我呢。”
小花生看向荆凉夏身后的韩谕,正欲说什么,只见韩谕道:“回府。”
荆凉夏紧了紧怀中的画卷,目光洒向远处,待深深呼吸之后,她慢慢回头:“谢谢你了。”
话音刚落,韩谕顿了顿,脸上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荆凉夏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示意小花生带路,小花生应声开路,一言不发。
回府一路,荆凉夏沉着脸,与其待在这风云四起的西楚国,不如远离是非,早作打算。
“凉夏。”手中画卷低低传来齐燕的声音,“靠人不如靠己,今晚夜探太子府吧,还是先找到你的画卷,再做打算。”
荆凉夏心中凌冽,她警惕地抬头看了看四周,默不作声地紧紧搂了一下画卷,便加快步伐,跟上小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