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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乱。
向来稳重的蓬莱岛主,竟然也有体会到慌乱一词的时候。
她死了么?
下一刻,他忽然想,她要是死了倒也好。
都是她的存在,把他变得这般奇怪,把他变成了曾经最瞧不起的那种存在。
但这个念想也只是一瞬间。
叶英抬手,削断锁链,太乙落在他怀里。她好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他抱她沐浴,擦干身子和头发,在伤处涂上药膏,裹上干净的单衣,再搂进怀里,落下幔帘,拉上薄薄的锦被。
整个过程中,她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看着她的眼睛,叶英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淡漠的,没有情绪的,游离在这个世上之外的。
他叹了口气,咬破自己的中指,指腹点在太乙额头上,眼风飘过窗外的梨花树又转回来盯住她的眸子,口中念道:“你叫小梨,是只梨花妖,也是蓬莱岛主叶英的妾室。你爱他,自愿为妾,为他可以去死……我是叶英,是你的夫君,是你最爱的人……东君是我的夫人,她是个好姑娘……”
太乙的眸子先是闪过一丝光芒,随后慢慢黯淡下去,随着叶英口诵的咒语,她的最后一丝生气也被抽离了身体,上下眼皮碰了几碰,脑袋一耷,靠在他怀里,睡着了一般……
第二日清晨,叶英睁开眼,忽得脸色大变,他怀里的人不见了!
他不像太乙,是不需要睡眠的。但昨晚太过混乱,为施禁术,他又耗了精血,不知不觉间便昏睡了过去。
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门。
没有,没有,没有。
四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她去哪儿了?禁术不可能无效,她不可能丢下他跑掉的……
叶英心里想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树下,只听树叶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他一抬头,一道熟悉的身影猛地坠了下来,甜甜的梨花香,还有一声惊呼。他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把那个不知是爱还是恨的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面容,久违的微笑。一双异色双眸,泛着星子般璀璨的光芒。她一手惊魂甫定地拍着胸口,一手把掌心的梨花瓣撒了叶英一头。
纯白的花瓣,香香地落了他一身,还有一小片正好沾在他鼻尖上。她一愣,旋即指着他的鼻尖大笑起来:“阿英,你的脸,哈哈,像是只小狗一样,哈哈。”
叶英虽然瞧不到自己的脸,但从她那灿烂的笑容中,也猜得出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下一刻,她从他怀里跳下来。一个没站稳,便又向后跌了过去。他伸手拉她,脚下一着急,反倒被她拉倒在地。
两人落地,惊起一片梨花。
她被他压在身子下,黑发如云,铺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衣襟微敞,露着精致的锁骨,上边还有他昨夜留下的痕迹,紫红褪去,余下淡淡的粉色。
小家伙的手指点上他的嘴角,一左一右向旁边撑了撑:“阿英阿英,你笑笑嘛。总是面瘫着一张脸,像是很讨厌我的似的。”
“没有。”叶英马上否定。
她一挑眉,疑惑道:“什么没有?”
他抿了抿唇:“没有讨厌你。”
“我还是有些怕。”怕你讨厌我。
“可以。这个世上,你只可以怕我。旁人都不必害怕。”只要有我在,天帝你都可以不用放在眼里。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一直照看太乙的龙井,他似乎是引着什么人在向书房那边去。叶英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大雅观,他想抱太乙起来。
忽然,身下的小姑娘慌乱地掩起衣襟,修长的双腿勾上他的腰,俏丽的小脸飞起红云,惊呼道:“姐夫,我们……我们不能这样,姐姐知道了……会恨死我们的。”
叶英哑然,他的小姑娘,原来这么喜欢角色扮演。
愈来愈近的脚步兀地停住。原来是许久不见的白春苏同小狸猫精阿狸。此时此刻,龙井再想引这二人走开已是来不及了。
阿狸气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
看清来人后,叶英却是放弃了起身的想法,接着太乙的话道:“没关系,你姐姐黄泉之下会祝福我们的。”
太乙一撅嘴,马上又抱住他的脖子,作势挣扎着:“大哥,不可以……不可以……快从我身上下去。我们这样是,是乱,伦!被爹娘发现的话,我们……”
“你忘了?”他低头吻了她的额头,“爹娘早就被我气死了。”
“贱人!”小狸猫精哪里见过这样羞-耻的场面,一甩手中的鞭子就要从游廊上飞身过来。
白春苏拉住她的腕子,面色似有隐忍地摇了摇头。
那边厢,太乙的表演欲更加燃烧起来。
娇媚的声音欲拒还迎:“师父,师父,不要,不要碰我……小梨一直把您当做长者,崇拜您,尊敬您,敬仰您,您不能,不能……唔……”
接下去的话全被叶英咬着她的唇瓣吞了下去。不知为何,一听她叫出“师父”两个人,他就躁动难捱,那两个字仿佛这世间最剧烈的春-药,搅得他心神不宁,魂魄不安,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一旁看,他只想吻她,诱-惑着她一遍一遍地叫着自己“师父”,“师父”……梨花树下,身材高大的男人压着娇小的女孩,一手垫在她脑后,一手托着她的腰肢。平日里水波不兴的调子,全被情-欲浸染,“小梨,小梨……”
廊檐下的小狸猫精倏地红了脸,她忙退到白春苏身后。迷蒙间,她觉得叶英口中的人就是她。“小狸,小狸……”不知何时,她便对叶英存了不一般的心思。英武不凡,法力高深,神族后裔,哪一点都令她慢慢地情根深种。只是,小狸猫精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配不上叶英的,但……他也是宠着她的,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他对她很好。佳节时的礼物,只要东君有,她也会有一份儿一样的。有些时候,她也会一个人关着门偷偷开心,她以为,在师父心里,她和东君是一样的位置。
何其不幸,她只是一只低贱的妖怪,何其有幸,她成了他的徒儿。
她一直认为叶英对东君是爱的,但这爱却有些奇怪。他对东君的关心,爱护,心疼,像是隔着一层鲛纱,模模糊糊,似乎近在眼前,可又远在天边。
时至今日,看着梨花树下似是疯狂,却又小心翼翼的男人,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他的爱。
叶英对自己,对东君,对九霄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亲近。
而真正的爱,又怎么会是平分秋色的?
高贵如叶英,凉薄如叶英,霸气如叶英,他的爱又怎会是隐忍的?
像现在这般,不惧世人眼光;明知那小姑娘是有意取乐,也放低身份,陪着她闹;宠着她,娇惯着她,让她无法无天……原来凉薄如叶英,他的爱竟然是这般浓烈。
如果说东君对他来说是不可磨灭的存在,那么,那个小姑娘对他来讲,便是不可替代。
不可磨灭与不可替代。
天壤之别,大大不同。
女人要的永远都是不可替代。就像是不要最爱,而要只爱一样。
六界中最凉薄的男人,他的爱是这般的震彻苍穹,逆流四海,焚烧天际……不死不休。
落英缤纷,金光漫天。又过了好久,小姑娘伸手戳了戳叶英的腰,趁他动作短暂的停滞,一个翻身,从他怀里滚了出去,一撑手,坐了起来。她眼睛亮亮的,头发乱乱的,活像是一只偷吃到松果的小松鼠:“人都走了。”
叶英伸手把她拎回怀里,勾了勾唇:“方才有人?”他脸上没有笑,声音却带着笑意,像是这漫天的朝阳一样,又温暖,又幸福,照得她心里暖洋洋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
大概就是这样了。
她忽地扑到他怀里,小脑袋在他胸前蹭啊蹭的:“好幸福,好幸福,我好幸福!”
瞧着怀里的小家伙,叶英放了心。她现在就是一张白纸,可以让自己随意涂画。他把她世界里的人全都抹去了,从今之后,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叶英自嘲,自己可真傻,如果一开始就抹掉她的记忆,她就不会把孩子送走,他们之间也不会僵持那么久,让她受了那么多苦。不过现在也不晚,自己总算是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可以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叶英突然伸手,温暖的掌心落在她鸡窝一样的发顶:“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娶了你之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了个妻子,还是多了个女儿。”
小姑娘从他怀里抬起头,扁了扁嘴:“爹爹,小梨不要后娘。”
“……”他的小姑娘还玩上瘾了……“没有后娘。等小梨长大了,就嫁给爹爹。”
她挂在他的脖子上,声音甜甜糯糯的:“爹爹,养成好玩么?”
“尚可。”他声音很轻,仿佛比一片梨花落的声音还要轻。
“阿英,”她忽然正色起来,“九霄对你来说是什么?”
“肩上担。”
“天道呢?”
“心间念。”
“东君呢?”
“眉间香。”
“是……重要的人么?”
他点点头,认真道:“大概和维护六界的平衡一般重要。”
她生气,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我呢?”
叶英也是一脸正色:“妹妹。”
“……”
“徒弟?”
“……”
“女儿?”
“叶英!”小家伙终于炸毛了。
“傻瓜。”
淡漠如他也终于忍不住笑,他有多久没笑过了?百年?千年?万年?
没人知道。
他这一笑,美丽极了,把太乙看得傻傻的。懵懵懂懂间,她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听那人在耳边一字一顿地慢慢道:“小傻瓜,你是我的掌中卿。”
六界在怀,不如掌中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