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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这是怎么闹的,不过是当玩笑话解解闷罢了,既是大小姐觉得她多嘴轰出去就是了,犯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啊,快喝杯茶消消气吧。”四奶奶最先反应过来,忙笑着打破了气氛。
四奶奶这一开口,方才说话的那个叫永福家的婆子立刻跪在了地上,赔罪道:“大小姐赎罪,都是奴婢这张烂嘴,没有把门的,胡说八道冲撞了大小姐,大小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奴婢,奴婢自己掌嘴。”说着,永福家的还真就啪啪地扇起了自己的嘴巴,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刺耳极了。
贞姐儿紧抿着嘴唇,脸上气得通红,冷哼了一声,坐回了凳子上。
这时,门外有个穿深褐色棉袄的婆子进来禀道:“老太太,方才在外面逮着个叫胡六的小厮,奴婢见他鬼鬼祟祟的,怕冲撞了各位主子,就私自做主把他给绑了。”
太夫人浑不在意地点点头,“恩,你做的很好,既是行为可疑,就派人好好审问。”
那婆子依旧站在原地,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还有什么事?”
“回老太太的话,那小厮,那小厮说是替主子来给小姐送东西的。”
大奶奶一听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周妈妈,这话你也相信?谁家的如此大胆,敢私自给小姐送东西!”
周婆子抬头看了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太夫人跟前,急促地解释道:“老太太明鉴,奴婢半个字也不敢欺瞒,那小厮确实说的是替同辉社的章菊轩章老板来还沈小姐的礼。”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条石青色的帕子,叠成四分之一大小的丝帕上赫然绣着两朵并蒂而开的粉色莲花,旁边还有毛笔写着的两行蝇头小楷:既非同路人,何必同路行。
屋子里顿时死一般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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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案上的铜胎掐丝珐琅三鹤寿星香炉里燃着淡淡的紫沉香,轻烟冉冉升起,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悄然散去。
太夫人倚在深紫色的大迎枕上闭眼沉思着,半响才沉声道:“叫永福家的进来说话。”
“是。”华妈妈利索地从脚踏上站起来,出去叫了在门口站了半天的婆子。
永福家的从静风堂出了事以后,就被太夫人叫了过来,此时已经冻了两个多时辰,浑身僵硬的要命,听见吩咐立刻缩着脖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今个儿你说的那些话,是何人指使的!”
永福家的事先做了一堆准备,想着老太太定是想从她这里知道京里的秘闻,却没想一进门就被问了罪,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冤枉啊,老太太,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奴婢,奴婢当时是鬼附了身,才会想说这些个事给奶奶们找乐子,老太太,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耍阴谋害大小姐啊!”
太夫人仍旧闭着眼睛躺在软榻上,旁边的华妈妈坐在脚踏上用美人锤轻轻地敲着太夫人的腿。
永福家的听着那啪啪的敲锤声,心里越发毛了起来,偷着抬眼看了华妈妈一眼,心道,这事情你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现在倒装起傻来了,真是只奸诈的老狐狸。如此想着,又对自己因为贪图那点银子的行为悔得肠子都青了。
“既然是京里的秘闻,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回太夫人,奴婢的小儿子在东大街的酒楼里做跑堂,有一回那唱旦角的韩老板喝醉了,自己说的。说是那章老板仗着模样好看,一贯喜欢勾引良家女子,谁想到他胆子大的很,惹上了顺天府尹家的小姐,还是多亏了高人相助,才免去了戏班子的灭顶之灾。”
永福家的不敢露掉半句,按着早先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话一句一句地说了出来,可心里却仍旧没底,生怕惹祸上身。
太夫人突地睁开眼睛,狠狠地锤了一下迎枕,眸中尽是一片狰狞。
“好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腌臜东西!如今到了咱们朔州府,看看这回还有没有人帮的了他!”
“老太太,这事情毕竟关系到姐儿和府里的名声,依奴婢看,不如先压下来……”华妈妈在太夫人耳边低语了一番。
太夫人眯着眼睛看了眼华妈妈,半响才绷着脸点点头,轰了永福家的出去,又派人去叫了大奶奶几人过来。
事情发生的这样的巧合,即便不用人说,大奶奶也能猜出个大概了,想起自己的这个女儿平日里虽然骄纵,可却从来没干过什么太出格的事,如今,却,却……
“你做出来的蠢事!堂堂沈家的大小姐,居然,居然为得个戏子……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贞姐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大奶奶的裙角,梨花带雨地哀求着:“娘,我与章老板是真心的,娘……”
“你,你……”大奶奶咣当一声砸烂了桌上的茶杯,气得火冒三丈,“人家都说的如此明白了,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啊,到现在了还如此下贱!那个腌臜东西……”
“不许你这么说他,戏子怎么了!戏子也是人,不见得就比别人下贱!”
大奶奶愣了一愣,哆嗦着指着面前的女儿,不由得痛心疾首。
“好,你既然不死心,我就让你亲耳听听!”
约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大奶奶为着影响。不敢去找那戏子,却令下人带了方才那个给章菊轩传话的小厮过来。
“冤枉啊奶奶,是,是府里的沈小姐托奴才给章老板送东西,一共送过三次……”那小厮哆哆嗦嗦地把贞姐儿如何与章菊轩认识的仔细地说了一遍,一口咬定是贞姐儿主动“认识”的章菊轩,章菊轩从来不曾有过非分之想。
贞姐儿站在屏风后面,背脊徒然僵硬,仿佛一块寒冰跌进了肺腑里。想要冲出去,却被一旁的顾妈妈紧紧抓住,连着嘴一通捂的紧紧的。
等大奶奶赶了人黑着脸过来时,贞姐儿一把挣脱了顾妈妈的禁锢,“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合起伙来骗我,菊轩是真心喜欢我的,是真心的……”
贞姐儿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双目空洞,浑然不知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没有了底气。
大奶奶看这面前双眼空洞,三魂不见了七魄的贞姐儿,心里疼的似针扎一般,自己手心里捧出来的女儿啊!虽然恨其不争气,眼睁事情已经出了,就是打骂一顿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绣帕子的这件事除了你屋里的人,还有谁知道。”
贞姐儿愣了一愣,半响才道:“没有,没有别人了,我一直都待在房里,没出去过……”贞洁突然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说了一句:“难道是,二婶……”
大奶奶坐在榻上,想起方才贞姐儿跟她说,她绣帕子的事只有庄氏知道,就气得咬牙切齿,浑身打颤。
平日里和和气气,对什么都不争不抢的,可谁成想心里竟是个这么阴狠的,十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这是要生生绝了她的命啊!亏得自己顶着婆婆的骂还总给他们说好话,各项份例从来也没有少过,他们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好,好!
旁边的丫鬟婆子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这时,门口的丫鬟突然进来禀报,说太夫人身边的婆子请她过去。
大奶奶心里一片忐忑,紫鹃见状,走过去在大奶奶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大奶奶眼睛顿时一亮。
此时,太夫人院里,璧容、三奶奶、四奶奶都被叫了去。
大奶奶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老太太啊,老太太可要给孙媳做主啊,这哪个不要命的狗奴才胆子如此大,连小姐都敢害!我,我日后如何向老爷交代啊!珠姐儿,珠姐儿的一辈子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在场的人听了顿时一愣。怎么,成了珠姐儿?
太夫人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仪丫头,你莫哭,事情究竟如何,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要有半句欺瞒!我自会为你做主的!”
大奶奶只觉得太夫人嘴里那“欺瞒”二字说的铿锵有力,心里不由得一颤。
“老太太,珠姐儿一向乖巧,从来都是老实地待在闺房里绣花,也不知道是哪个狗奴才偷了她的帕子出去,被有心人得了,这才,这才整了这么一出天大的冤案来害我们母女!老太太,老太太千万要明察秋毫啊!”
四奶奶皱着眉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道:“大嫂,你莫不是弄错了,外面人传的都是贞姐儿……”
大奶奶听了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嚎了起来:“这是哪个天杀的狗东西这么害我们啊,一个闺女不够,另一个也要搭进去,老天爷知道我们家贞姐儿连绣花针都没拾起来过,哪里绣的来帕子啊!这真是说瞎话都不怕闪了舌头啊!”
说着,大奶奶狠狠地瞪了璧容一眼。
太夫人见大奶奶那副撒泼的泼妇样,哪里还有半点名门淑女的模样,嫌恶地撇过脸去,冲华妈妈打了个眼色。
华妈妈知会地过去馋了大奶奶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大嫂,珠姐儿才十岁,不,不会吧……再说那帕子上写的好像是写了名字的。”
“四弟妹说的是啊,这个天杀的混蛋连十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得亏了老天爷看不过眼去,要为我们珠姐儿讨个公道,这帕子本来是珠姐儿今个儿要送还给姐姐的,她自己也有一条,底下绣了个珠字。准是这这害人的狗奴才心虚拿了东西就走,否则,否则,珠姐儿的名声可就……”
屋里的人听的大奶奶这番辩白,也没一个去反驳的,毕竟那小厮确实只说了沈家小姐,并未说是哪位小姐。
太夫人沉默了半响,突然狠锤了一下软榻,厉声道:“这也该着是珠姐儿命大,不然……只是这贼人忒的张狂,咱们堂堂沈家岂能善罢甘休,去领他见了官,就说是在府里偷窃不成,还行为不端,勾搭丫鬟。”
“喏。”屋里的一个婆子应声出去了。
“老太太,珠姐儿除了这样的事情,孙媳也有罪,太太平日管理一大家子,忙不过来是正常的,我本应该帮着太太分担照顾珠姐儿的,可是……孙媳求老太太惩罚。”
众人见太夫人已经发了话,默许了大奶奶的这套说辞,便没有人再敢开口说什么了。
华妈妈说了句太夫人到了喝药的时辰了,众人便纷纷起身告辞,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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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东边的一间小院里还亮着昏暗的灯烛。
“奶奶,老太太下午把大夫人叫去,很是质问了一通,说大夫人年岁大了确实应该好好歇歇了,看样子是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大奶奶了。”穿赭色对襟长袄的婆子给床上的女人脱了鞋,悄声说道。
“早晚的事罢了。”女人毫无惊讶地说了一句。
“奶奶早就猜到了?”
那女人看了身边的婆子一眼,闭上眼睛缓缓道:“往后这宅子的人会越来越多,总会有人沉不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