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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餐厅买了牛肉包、鱼头汤,还有榴莲酥回家吃。因为是夏天,等打开的时候,食物不仅没有凉掉,还散发出阵阵香味。
特意取出刚买的那套陶碗,她盛好两碗汤放到临窗的餐桌上后,又从冰箱里把早上临出门前,冰镇的沙拉端上来,才和他面对面坐着吃饭。
李嘉睿今天话有些少,常安以为他是累了,于是笑着谈及一件糗事,想要帮他松一松神经,“有一次我去一个地方,交通不便利。唯一可坐的只有银灰色的面包车。道路不好,车子颠簸得很厉害。等到司机停车,安排我们下去吃饭时,我却一出去就吐了。”
他听了评价:“你不是娇气的人,我猜即使很难受,之后你也照样吃了东西,对吗?”
“嗯。不过因为是在国外,我现在都不知道当时吃的是什么。”常安摊了摊手,笑着向他描述:“只记得那是在一只大碗里,盛有半碗汤,汤里面是形似泡面一样的面食。不过,我当时还没吃,就看到碗里飘着只很小的黑虫。本来想,放着算了,可想到当地人不富裕,这些东西也许是他们平时吃不上的。我就没浪费,坚持吃完了。只是全程都特别小心,没敢用勺子撇掉或碰触那只虫子。”
“傻瓜。”他终于笑了,“你勺子没碰到,但是汤泡着虫子,还不是相当于碰到了?”
把筷子搁到碗上,她说:“是这样,但是心里会好过一些。不过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在几乎没有污染的地方,即使是虫子又怎么样?而且一想到旧社会,大众很难吃到一顿饱饭,我就觉得更不能挑剔了。”
他沉默片刻,问:“常安,还记得我们一起挨过饿吗?”
“怎么会忘记?”吐了吐舌头说:“那时候学校占用暑假补课。放学后,我第一次大着胆子悄悄跟在你身后,没想到就出了事情。”
在s市医学院的改建区域,有一家废弃的杂货店。他们被坏人关在那里后,外边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雨,一直到次日傍晚才停。没有阳光,没有食物,只有一瓶矿泉水。除了被分别押解着去上厕所,剩下的时间,他们都在一起。
但那却是她此生最为温暖的记忆。后来他们重遇,在岘港的教堂前,他撑着一把素黑大伞为她遮去头顶风雨,让她觉得,这一切简直像命运事先安排好的剧情。相聚,分离,重遇。
“常安。”看到她陷入回忆时嘴边挂起的笑,他眼中光线反而变灰。
“嗯?”脑后现正扎着一条马尾辫,这样猛然间的抬头,使得蓬松的头发帘和辫子同时晃了下。
“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舟山时,宰公对你说的话?”
“记得。”她看着他,复述出那些话来,“他说,他虽然老了,但吃过的盐比我多,要我多留心眼,不然容易上当受骗。”
这话她当时明白了四分,后来得知李父和李母的那件事,又多了三分。没有点破,也没有特意询问,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常安认为,她和他,同他的父母不一样。
“我从懂事以后,一言一行无不在自己的计划之中。”他面容沉晦,用极慢地语速说道:“我恨过。也想过,要抱负。”
联想到他的家庭和遭遇,并不是不能理解。她绕到李嘉睿的椅后,双手从他肩上垂下,轻轻拥抱着,柔声问:“那后来呢?是什么改变了你?”
“如你所知,我后来去了俄罗斯。大学上了一半就休学,从s市的纺织厂低价大量收购半成品,再通过清关公司投入俄罗斯市场。”他握住她垂下的手,接着嘴边浮出抹讥诮,“2009年,俄方整顿切尔基佐沃市场,很多通过灰色清关进入当地市场的商品被收缴。而我因为提前得到消息,转移了货物,幸免于难。”
自救,却未能救市。
她叹了声,坐到他腿上,说:“我曾看过一张照片。画面上有个去往救济站的苏丹女孩,因饥饿不支倒地,而在她的身后,是一只随时打算攻击的秃鹰。不过,拍摄下这令人唏嘘画面的摄影师,却在荣膺新闻奖项后,不堪舆论指责自杀。”
“饥荒大逃难之中,同样的事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摄影师只有两只手,他所能做到的‘救’,是拍摄下画面,引发人们的关注。”他顿了一几瞬,涩声道:“可我没有这么高尚。我当时想到的是囤货居奇。”
那天在山上,他问过他,自己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是否会失望。她理解到其他层面上去,所以给出的回答是肯定的。但其实,她的看法一点也没有错。
曾经看到商人们在失去货物时的沮丧、悲伤,也看到头一晚还坐在一起说话的人,从眼前的楼房上跳下来。
或许比起那个摄影师,他才是最该被千夫所指的对象。
“常安,我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好。”将头埋头在她肩窝里,他冷笑嘶哑着低哝,“李嘉睿这个人,其实非常肮脏。是一个,十足的垃圾。”
“嘉睿……”听到这一切,她很震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杂货店里,我们共处的经历,对你来说,是很美好的一段回忆……”他用力地固定主她的腰肢,“可如果我说,这一切不是意外,而是我有心掉入木家人的陷阱。而你,也只是我,为了把戏演逼真的一颗棋子。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信赖我。
听着他的话,常安的脑后像是被人硬生生敲进一颗钉子,有些痛,但更多是麻。好像一下子就丧失了所有知觉,不能进行正常的思考。她没有试图站起来,然而处在身侧与他握着的手却一下子松了劲儿,往下垂时,被他拽住了。
那些记忆,在她脑海里纵然只是一些灰黑色的画面,但从来都是镶嵌着金黄色的边框的。然而现在,光华消褪而去的同时,画面也一点点变得透明起来。
那包拢着她的手明明热得发烫,她却渐渐感受不到那温度了。头上一层层的冒汗,心却像在往不见底的冰潭里一直地落。
“对不起,对不起……”上一次在束河,他也是这样道歉。但现在听到她的耳朵里,俨然是不同的滋味。
如果那些她珍惜的记忆都是假的,那他后来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为她做的每一件事,是不是也是假的呢?而前一刻,她甚至还坚定地认为着,自己不会沦入与他父亲相同的悲剧中。但现在她却不敢肯定。
“那时候,即使你不喜欢我。至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你利用我的喜欢。李嘉睿,是否想过,万一我因此出了事情,万一我死……”
说到这里,他猝不及防吻住她的嘴唇,将她后面的话堵了回去。她没有反抗,在他动手剥她的裙子时,也无动于衷。
……
李嘉睿憎恨过,愧疚过,迷茫过……但从为真正畏惧过。可他现在是真的怕,怕自己会就此失去她。
这件事情,就算知道说出来结果很坏,然而没有办法,他一定要亲口告诉她。
“拒绝我……”李嘉睿单手搂着她的背,另只手挪到身前,解自己的衬衣扣子,嘴唇仍旧厮磨在她的喉咙那里,一声声求她,“常安,快说拒绝……”
“嘉睿,”唤着他的名字,与他的难以自持不同,她很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背部,笑了下,说的却是,“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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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常安在西湖边上坐了整整一上午。游人很多,天气很热,没有谁真正注意到她。
中午时候,有一对年轻情侣在她背后吵架。她听到女孩说了一句:“如果不爱就不会痛苦。”
这句话让她突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同时想到了卫知何。和他在一起时,虽然彼此间安静的像朋友。没有那么多的欢喜,可至少也不会有痛苦。
而想到已经很久没有祭拜过卫知何,常安掏出手机,订了一张回北京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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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携带多余的物品,当天晚上,当她站在首都机场里时,恍惚得像是正在做着一场梦。
远远看到常安的木景尧,走过来,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在她茫然转过头时,把墨镜往下拉了拉,“常美女,你应该是成年了吧?”他笑了下,“可你现在这出,怎么像是在上演离家出走?”
……
到达自己住的宾馆,木景尧帮常安另外开了一间房。随后,两人来到宾馆的咖啡厅。明知道不必,但他还是故意询问她,是否要打电话通知李嘉睿?常安如他所料,摇了摇头。
木景尧顺着话说:“情侣之间,小吵怡情,大吵可伤身。”
而且伤的还不一定是当事人的身。李嘉睿这几天频频大动作,害得他已经好几晚没有睡好觉了。
“不是吵架。”常安抬头看着他,“是分手。”
听到这话,木景尧面上表现得颇为平静,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或许回北京,或许留在杭州。”她握着咖啡杯,表情始终淡淡的,“反正我也没有家,飘在哪里不是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