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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谭律那天的眼神,现在还觉得心疼。
他们说了很多话,我怕自己碍事儿,就躲到旁边的小树林里,默默地发呆。从肖禹学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没想到初春的夕阳也能这么鲜艳,把刚刚合拢的迎春花映得橘红,残败而热烈。明明是不同的气氛,却能融洽的集中在同一件事物上,别有一种诡异的美感。就像谭律,神清气爽气宇轩昂,大踏步的走在林荫道上,看起来就是个意气风发少年郎。
可他的背影,却那么悲伤。
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肖禹已经不见了。走出小树林,我看到谭律一个人站在路边,背景就是色彩明丽的大片迎春花。还有一道斜斜地黑影,从他脚下折到矮墙上。
“走吧。”他一个字都没多说。
我看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眼见着气氛不对,明明心里满是疑问,非常好奇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可嘴巴就是张不开。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步子比平时大很多。我小跑着跟在后面,一直到停车场,都没追上他的脚步。
气喘吁吁地坐在车上,谭律指了指安全带,一脚油门就飞了出去。从那天开始,接下来的半个月我都没有见过他。
独自住在香兰苑,时常会想起肖禹。毕竟相处这么久,还是有感情的。
闲着无聊,我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打车到了他的学校。是散步,也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那个爱哭的小男生。
*日短,之前还盛开的迎春花,现在只剩下一片葱茏,再不见一点儿金黄的花朵了。我只看到夕阳下橘红的迎春,下一次相见,只能是明年了。错过了最美的时候,即便一切如旧,也早不是原本的那个。
凭着记忆走到艺术系的大楼前,上楼到了展览厅。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可是站在《初恋》前面的时候,嗓子堵得呼吸不畅,我才知道终究是牵挂着。不敢说不敢问,表面上一副平静的样子,可按捺不住心里的思念。哪怕不能相见,看看这幅画也好啊。
他的面容那么清晰,简直栩栩如生。不过,那个在脑海中反复了无数次的笑脸,哪怕一个剪影都会认得出来。
看着画里的温柔面孔,我忍不住就伸出手,想触摸久违的温暖。
“对不起,所有展品谢绝触摸。”一个女生急切地喊着。
我的手停在半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傻。收回手,回头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啊,这幅画真的太真切了,我一时愣神……”
没想到阻止我的人竟然是她。
我俩同时一愣,程熙航率先笑了起来。她走过来,看着墙上那抹绿色,说:“初恋,有点激动有点羞怯,肖禹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幅画自从挂在这里,所有看过的人都说好。什么时候我也能画这么好,那该多好啊。肖禹真是太有才华了。”
我点点头,说:“能进艺术系,都是有天分的孩子,你只要找到感动自己的故事,肯定也能画出佳作。”
“谢谢姐姐啦,不过,我早就明白人生而平等这句话了。别的学科我不知道,但对于艺术来说,天分上的一点点差异,体现在作品上就是云泥之别。这里也有很多不错的作品,但无论画工多精致,总是在神韵上输了一截,这就是天分,靠后天努力弥补不来的。”程熙航坦然的笑着,环顾四周,说:
“我早就看开了,自己的作品不够优秀,并不影响我欣赏艺术的能力。等大学毕业了,我继续读个研究生,好好钻研艺术理论,将来当个鉴赏师也不错。”
我在大学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未来的打算。感觉就和高中生差不多,只是谈恋爱不会被老师批评了。
看着眼前俏丽的女孩子,她眼神明亮镇定,非常有自己的思想,我感觉过去的自己就是在混日子。要是早有这样的计划性,也许现在的我可以混到某公司的基层管理,整天忙忙碌碌吆三喝四,虽然忙的俗气,但也不错吧。
“真羡慕你,小小年纪就能给自己做规划。”我半是赞叹,半是感慨。
“我才羡慕你呢,老公那么帅,弟弟那么有才华。”程熙航笑着回应。她虽然聪明能干,但到底还是年轻,听我这样夸奖,眼里不免有了些得意。不过,自信的女孩最美丽,她这点儿得意并不讨厌,而是让我觉得很爽快。
“我是来找肖禹的,可是他电话打不通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既然被认为是表姐,我干脆充分利用这个身份。跟班长打听同学的去向,应该是个好主意吧。
“啊?你不知道吗?”程熙航疑惑地看着我,惊讶说:“他休学了啊,刚办理完手续。我还以为你是来接他回家的,怎么你不知道啊?”
“休学?!”我不敢相信地问道:“为什么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我也不清楚,他只跟我说有事儿要办,具体情况只有辅导员知道。”程熙航走到窗口,指着下面的梧桐树说:“时间就刚才啊,你看,他才下楼还没走远,手里还拿着休学申请书呢。”
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来不及跟程熙航道别,就飞快的冲下楼,往梧桐树旁跑过去。
“肖禹,肖禹,你等等我,我有话问你呢。”我追的上气不接下气,长久没有运动的身体有点吃不消这种程度的追赶。看他越走越远,我只能放声大喊。
那人脚步一顿,也跟着跑了起来。
冷风灌进嗓子里,泛起一阵血腥味儿。我不得不停下,继续扯着嗓子喊:“肖禹,我是一个人来找你的,你别跑啊。你要是不想说话,道个别总行吧。”
已经转过弯儿不见人的肖禹,终于露出半个身子。他迟疑了好久,慢吞吞地走过来,稚气的脸上满是悲伤。
“姐,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哪还能找到你啊。”坐在花坛上,我慢慢顺着气,侧脸问他说:“为什么休学,正是读书的年纪,你要跑哪儿去啊!天大的事情,也不影响你读书啊。要是谭律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大叔知道的。”他陪我坐下,沉沉的低着头,说:“我休学,并不是因为要躲着他,而是想去幽静的地方走走,好好画画。”
“你以为自己是陶渊明啊,追求田园风光去呀!”我看着他眼里的闪烁,有点生气地说:“你还是个孩子,就应该按照老师教的好好学习。你自己也说过,洒脱是在熟练之后的。必须有了扎实的基础,才能进行下一步创作,你忘了吗?”
“我知道,可是……”
“别找借口了。你就是想逃跑,对吧?”我气恼地对上他的眼睛,直接说:“你就是胆小鬼,怕自己忍不住回来找谭律,所以就像逃得远远的,是不是!”
“我……”他吞吞吐吐,半天才开口:“姐,你别问了,等我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上学的。”
“胡说,等你玩野了还怎么收心。再说了,你要真是想他,不管多远都可以追过来啊,逃得再远都没用。”我看着低头不语的肖禹,越想越生气:“你胡闹他也胡闹,就随着你脾气休学吗?谭律也是,什么都同意,一点儿大人样子都没有。”
我夺过他手里的纸卷,果然是程熙航说的申请书。稿纸右下角盖着红红的章子,显然已经被批准了。“简直是胡闹,你们学校也太不负责了吧。家长都没来,你一个小孩子写个申请,就能办理休学了?监护人的职责体现在哪里啊!”
“姐,自从上了一年级,我就没好好玩过,这次就当放假吧。”他拿过申请书,放进书包里,妥协的说:“等我玩够了,还是会回来上学的,你就放心吧,我最多玩一个月就没事了。”
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求学生涯。真是从一年级开始,一直捆绑在读书的路上,一步都没离开过。毕业之后工作,工作两年结婚,然后还没过上两天舒服日子,事情就接踵而来,一点儿没有清闲过。突然有点羡慕他的选择,但嘴上还是僵持着,命令道:“一个月太久了,最多两周!”
“好啦,我就出去两周。”肖禹叹口气,说:“哎,你可比家长都严格呢。”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越权了。尴尬的硬撑着说:“我可不是关心你,而是惦记着我的画像呢。你们吵得倒痛快,害得我一直心心念念,连觉都睡不好!”
“哎呀,我竟然忙忘记了。”他一拍额头,道歉说:“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就顾着办手续,什么都忘了。这可怎么办啊,那幅画还在香兰苑呢。”
“什么怎么办啊,必须画完!”我拽着他的袖子,一起打车回了家。
一路上,我不停地祈祷谭律突然回来,这样他们就还可以再见一次。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也许分别一段时间再次见面,能带来一点儿转机。
可见上天是保佑善良人的,我一心为了别人,这愿望就实现的容易多了。
打开门,半个多月没见面的谭律,竟然真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