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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四日,杨坚近日所忧之事终于发生,郧州总管荥阳公司马消难响应尉迟迥举兵叛乱。他以开府田广等为心腹,杀郧州总管府长史侯莫陈杲、郧州刺史蔡泽等四十余人。所管辖的郧、随、温、顺、沔、环、岳等九州,鲁山、甑山、沌阳、应城、平靖、武阳、上明等八镇,归附于他。司马消难还以其子司马泳为质,向陈国求援。
两日后,接到消息的杨坚命郑州总管杨国公王谊为元帅,李威、冯晖、李远等为行军总管,发荆襄之兵讨伐司马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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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命完讨伐司马消难的行军部署,杨坚坐在正殿里的高案前发呆,他一言不发,苦苦沉思。独孤夫人相伴在其左右,她知道此时他需要静心思考,所以只是静静地候在他身边,眼含深情地凝望着自己夫君沉寂的样子。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突然间杨坚双拳紧握,双目飘忽闪烁。下一刻,他沉沉吐出一句:“夫人,让下人去准备些美酒佳肴,统统用府上最精致最华丽的食盒装好。尽快,一定要快。”
独孤夫人疑惑着起身,不禁问了句:“夫君急需美酒佳肴作甚?”
杨坚依然在愁思中,也不回答夫人的话,又径直吩咐道:“再让人去把杨弘和元胄叫来。”
“我知道了。”独孤夫人轻轻抚摸着杨坚的头,一根白发触目惊心。她不忍再看,刚转过身正要离去之际,杨坚倏然缓过神来,一把扯住她的手。
他满含歉意地看着夫人,解释道:“几日前听公辅之言优待五王,可如今,我是越发觉得此举不妥。他们毕竟威望甚高,如果也趁乱造反,怕是极难应对。所以,为夫决定……”杨坚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撇过头,不敢再看夫人。
不等杨坚把话说完,独孤夫人震惊地打断他:“夫君,你要以身犯险?”
杨坚苦笑一声:“不以身犯险,怎能证据确凿呢?”看到夫人眼眶微红,他不忍心,只能低下头直直盯着夫人那只柔软但又饱经沧桑的手,缓缓说:“五王之中,以赵王宇文招和越王宇文盛实力最强、最具祸心,一直以来总有人跟我告密他们意图不轨,不得不除。”
独孤夫人知他心意已决,便不会回头,于是强忍着不舍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那夫君多带些军士随行,万一出现什么突发事件,也好有人照应。”
杨坚摇头,凝重道:“断然不可!此举无疑是打草惊蛇,甚至还能落人话柄。此番我只带杨弘和元胄二人,携美酒佳肴拜访赵王,如此光明正大,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者,元胄英勇过人,有他在夫人不必担忧。”
“一切就依你所言。”独孤夫人也不再劝,抽身出去,按杨坚的要求打点一切事宜。期间,她细细思量着杨坚点名提出的二人。
杨弘与杨坚同祖,其祖父早丧,随父亲借住曾外祖父之家。在齐国之地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直至齐被周所灭,他才得以与杨坚相识。独孤夫人知道,自己的夫君感其生性明悟,甚为看重他。再想那元胄,此人是魏国皇族之后,果敢勇猛,遂深受夫君赏识,曾同宿卧内,感情深厚。想到此处,夫人略有心安。
这二人皆武艺不俗,自杨坚拜相以来,委之以心腹常伴左右,护其周全。
杨弘和元胄赶到正阳宫后,杨坚与他们说了自己的计划,二人当即表示誓死保护杨坚,定会让他全身而退。
独孤夫人没有出府相送,她不想成为杨坚的负担,只是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他走出正阳宫的大门。夫人紧握着双拳,远望着杨坚的背影,毅然地把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死死忍了回去。
从他身上,她淋漓尽致地感受到一股撼人的气魄。独孤夫人坚信,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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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杨坚抵达赵王府邸。他身穿一套干净的布衫,靴子上纤尘不染,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他面色如常地下了马车,不但没有一丝紧张之态,反而更显随性轻松。跟在杨坚左右的护卫只有其堂弟杨弘和大将军元胄,两人神情冷毅,身穿青黑劲装,分持刀剑,各拎着一个华美富贵的大食盒,内装丰盛的美酒佳肴。
赵王宇文招正在府邸内的密室里和儿子宇文员、宇文贯以及内弟鲁封密谋。听下人通报丞相杨坚只带杨弘、元胄二人登门造访,宇文招惊讶之余又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老谋深算的杨坚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心思缜密的宇文招,立即吩咐鲁封调集早已安置在府内的甲士暗藏帷席之间,又令数十壮士埋伏于后院,一旦杨坚有异,随时准备发动突袭。
将一切准备妥当后,宇文招才不疾不徐地派人引杨坚入内室拜见,双方见礼完毕,分宾主坐下。宇文招两个儿子及内弟皆执佩刀立于其身后,怒目而视杨坚。杨坚却是孤身一人入席,杨弘与元胄只是等在屋内门边两侧,隔空相望着杨坚。
席间,双方几番闲话寒暄、互敬畅饮后,大家都酒酣微醺。宇文招为表热情好客,命人奉瓜果解酒,宾主二人相视点头,笑里藏刀,各怀鬼胎。
瓜果端上后,宇文招先发制人,摇摇晃晃地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向杨坚。佯作醉意当头,他嘻嘻哈哈地说:“丞相,你怎么不吃瓜啊!难道是嫌寡人府上的瓜不好吃吗?”
杨坚不知宇文招是否真醉,不得不欠身伸手把他扶到自己身边坐下。宇文招坐稳后,杨坚急忙拿起一块瓜,边吃边道:“大王你看,臣正吃着呢。好吃,好吃,此瓜甚甜!”
宇文招见杨坚快速地把一块瓜啃得干净,满意地奸笑。他突然拔出防身用的短柄佩刀,好像示威一样,挥刀在杨坚面前晃了数下,刀锋闪着冷冷寒光。
杨坚处变不惊,从容微笑,只见宇文招腕力一转,凌厉出手,刀尖狠狠刺入一块瓜皮中。紧接着,他又抬手一甩,将大块西瓜挑起送于杨坚嘴边,大笑着说:“丞相喜欢就好,来来来……再多吃几块,多吃几块!”
杨坚笑脸相迎,接过宇文招刀尖上的瓜,张口就吃。不料刚吃两口,宇文招又挑了一块瓜逼送到他眼前。杨坚恭敬地将宇文招的好意尽数接下,狼吞虎咽地吃着瓜,边吃边憨笑着夸赞道:“好瓜,真是好瓜。臣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瓜中极品,可堪称‘瓜王’的西瓜呢!”
宇文招风头正盛,尖刀一来一回不停在杨坚脸庞处晃过,如此不依不饶地反复数次,逼迫杨坚吃了大半个西瓜。杨坚逆来顺受,吃相狼狈不堪,一盘瓜迅速被他吃个精光。宇文招盛气凌人地笑着唤人再上西瓜,杨坚当即表示:“谢大王厚爱,将如此好瓜赏给臣吃。”
立于门边的元胄再也看不下去了,激愤而起,大步走到杨坚面前,单膝跪地,高声禀报:“丞相怎么忘了,相府还有许多要事等你处理呢,请丞相快些回去处理国事吧!”
宇文招听后很是不满,他脸色一沉,不等杨坚发话,首先喝道:“放肆!我与丞相谈话,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擅自插话!不过念你初犯,寡人今天就先卖给丞相一个人情,暂不追究此事,你速速退下去吧。”
杨坚看到元胄怒火上脸,想着出面缓和下气氛。刚要开口,元胄却抢在他前,提着刀走到杨坚身后,忿恨地瞪着宇文招,丝毫不留情面。
宇文招见元胄上前护卫杨坚,感觉如此甚是不便于自己行事。想到这里,宇文招隐忍不发,他单手藏在案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可面上却是掬起笑容。宇文招把怨气全都吞进肚子里,憋着一口气,好言好语地和解道:“将军误会了,误会了啊!寡人难道还会有恶意不成?将军何必如此猜疑警惕?来来来,不如请将军也入席,寡人也敬将军一杯酒。”
元胄不领其美意,冷冷地说:“末将知道大王为人光明磊落,不会暗怀小人之心。至于饮酒,恕末将无能,不胜酒力,不便多饮,真是愧对大王好意了。”
杨坚趁着元胄前话刚说完,急忙插了一嘴道:“大王雅量,不必和这些后生计较,还是臣敬大王。”
宇文招无奈地撇嘴笑了笑,心口不一道:“无妨,无妨。来,我们继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