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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小衡又一次拿起小毛刷和抹布走向书柜的时候陆晃终于受不了了。
“这是第十六次了楼小衡。”他说,“你今天要擦几次?”
楼小衡摸着银鸽奖的奖杯痴笑:“呵呵。”
距离他拿到银鸽奖最受期待新人已经过去了两周。一开始的两周里陆晃连楼小衡的脸都只能通过杂志和视频来看到——楼小衡太火了。
最受期待新人奖的颁奖嘉宾一般都是上一届银鸽奖的终身成就获得者。这一届自然也不例外。那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很会开玩笑,在把奖杯递给楼小衡之前他诚恳地说了一堆话。
他说《抚天》是一部好电影,但我知道小楼是在《春月秋时》这部电视剧里。小楼很认真,我认为这是做一个演员最重要的特质,比天赋更重要。为什么最受期待新人奖会由我这样的老骨头来颁发,这里面有一个传承的意义,还有祝愿。
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感慨笑容。老人颤声说:“我们永远需要新生力量,我们应该给优秀的新生力量最多的鼓励。这是演员这个行业生生不息的根本。”
会场里掌声轰响。楼小衡手抖着从老人那里接下了奖杯。他弯下腰,紧张又感激地冲坐在轮椅上、背脊佝偻的老人说谢谢。
楼小衡的致谢词不长。他说谢谢陆晃,嗯还有丘阳和向锐,谢谢你们给了我那么多帮助;谢谢谭哥和冯导,是你们让我知道演员这个工作有多苦多累,和多快乐。舞台上灯光太亮,台下就显得昏暗。但他还是将那一小撮冲他露出最真心笑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楼小衡想起很多很多事。
在最落魄的雨天里无条件为他打开的门。一边骂他一边教他怎么演戏的人。吊完威亚放下来没有十分钟又被要求立刻跟着杨指导练习的惨痛往事。为了讨论出人物的一个细节带来的影响而在灯光下和男票争论了两个多小时的软妹编剧。无论讨厌他或者欣赏他都坦坦荡荡的男神。虽然常常说荤话但却把那么纯净的音乐放到他耳边的蠢制作人。
“老板。”楼小衡把那只银色的鸽子擦了又擦,退了两步端详,“我这鸽子比你的黑锁链大,而且还高一点。”
陆晃:“……我那个是国际性奖项。”
楼小衡哼地冷笑:“我这还是银的呢,刮一点下来都能顶两天饭。”
陆晃不屑:“我的能砸核桃,实用。”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黑锁链奖奖杯,咔吧一下又砸碎了一个核桃。
同样是奖杯,一个被楼小衡珍而重之地放在书柜上,旁边还搁了几本外文书,在知识的氛围中闪闪发亮。另一个被陆晃拿来砸核桃、开罐头、压报纸。陆晃果真履行了他买回杂志和报纸剪下收藏的诺言。他不仅剪,还喜欢看,看完了逮着机会就跟楼小衡背诵报道里面的话。
后来楼小衡义正辞严地批评了陆晃:“你可以背,但请你不要在做那个事的时候在我耳边念什么,什么希望之星,前途无限。我tm会软!”
陆晃一脸无耻:“做着做着不是也一样能硬么。”
听过两人对话的丘阳和向锐表示,在单身汪面前说这样的话是很不道德的。
随着各自事业发展方向的不同,几个人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太多。这些人之中丘阳最忙,但纵使最忙,他也还是答应了冯越广,充当他和木木婚礼伴郎团的一员。
陆晃招手让楼小衡过来:“别擦了,过来看流程。”
楼小衡扔了手里工具,盘腿坐在地毯上看冯越广那边发过来的婚礼流程。
在木木的强烈要求下,她获得了一个西式婚礼。冯越广几乎把这辈子所有在拍戏时候用不上的浪漫心思都花在了准备婚礼上,将一群单身汪撺掇不停。楼小衡和陆晃认真看着流程,时不时在线上和冯越广交流几句。
“楼小衡啊。”视频里木木突然从冯越广脑袋边上钻进来,“那首歌你练好了没?”
“早练好了,媲美专业歌手,保证抢光你们风头。”
木木冷笑道:“你个平胸能抢我32d的风头?做梦吧。”
两人开始斗嘴。陆晃跟冯越广平静地打字交流。这时一直默默旁观的丘阳来了句:“我们不用教堂的琴。秦观说用他工作室里的那台,仪式那天再运过去。”
木木何其敏感,立刻丢开楼小衡问:“秦观在你那边?”
“在练琴。”丘阳说。
木木:“为什么要去你家练琴?刚刚不是说他工作室有琴?”
丘阳:“……”
木木:“要不你和他来个四手联弹吧,我最喜欢看四手联弹了。特别缠绵,对吧老冯。”
丘阳:“我下了,风太大信号不好。”
此时今年的十六号台风外围正扫过东南沿海一带,陆晃把门窗加固了,窗外依旧风声大作,听起来很是吓人。粗大的雨珠击打在窗玻璃上,声音密集而沉重。
还想继续讨论的时候,灯光突然啪地一下全灭。陆晃面前笔记本电脑还在闪着幽光,但网络已经断了。
楼小衡找出屯好的蜡烛点上,两人在烛光里你看我我看你。
“老板,这个天气很像你把我捡回去的那一天。”楼小衡笑着说。
昏黄烛光下他笑得和当日一样没心没肺。
陆晃摸摸他脸。
楼小衡拿到银鸽奖回到家里的那天,原本非常开心的他在看到微博上数以万计的评论和表白之后绷不住了。陆晃洗澡走出来,看到他蜷在电脑椅里边看屏幕边笑,还在不停抹眼泪。
他倒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流不停。陆晃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眼泪流得更凶,哽咽着拉住陆晃不断重复“他们说爱我”。
陆晃抱着他轻拍背脊。
他以前并不清楚为什么楼小衡会那么执着于拿最佳男配角的奖,也曾以为他说的理由只是随口开的玩笑。男二被观众爱之类的,简直像是一句笑话。但在知道楼小衡家庭发生的变故之后,陆晃意识到这也许是真的。
楼小衡对陆晃接纳他这件事情非常在意。他留恋那个总是用不太欢迎的姿态迎接他的老板,留恋给他准备了不太好吃的饭菜、让他赖在床上睡觉的地方,哪怕很破很窄。陆晃一直没弄清楚楼小衡当时为什么不敲自己的门或者敲别人家的门寻求帮助,而要自己抱着个灯箱蹲在风雨里熬。
后来他懂了:因为楼小衡的生活里,很早开始就没有了能为他打开的门。
敲门、呼救、寻求帮助这种事情是无用的。失去了父母亲之后家门永远失去了让楼小衡眷恋的意义。
所以“想把男二演好因为男二是被观众爱的”这种说法,陆晃听来像是笑话,但却可能是楼小衡无意中说出的真心。某些东西他过分缺少,所以希望以另一种形式来补足。
楼小衡看到陆晃盯着自己发呆,知道他又神游天外了,伸手在他面前乱挥。
“老板老板。”
烛光被他带动的气流扰乱。陆晃收回思绪望向他:“什么?”
“冯导和木木婚礼上我要唱的那首歌你听过么?”
“听过。”
“……”
“……没听过。”
楼小衡一脸“你很懂”的坏笑:“唱给你听?清唱不太好听,到时候秦观会给我弹琴的。听说他钢琴弹得很好。”
陆晃说好吧你唱吧。
这首歌据说是木木希望楼小衡唱的。楼小衡声音很好,但他没有试过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紧张了几天。陆晃其实听过楼小衡唱,声音干净清脆,只是少了几分积淀和情感。秦观当时在指导楼小衡怎样把握呼吸节奏,陆晃心想其实秦观自弹自唱也很好,至少感情比楼小衡唱的听起来足很多。
但这个夜里楼小衡唱的却很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烛光,也许是因为心情,陆晃从他的歌声里听出了许多不一样的情愫。
“……躺在平静被铺上漫谈来日旅途……”
“……回到家中,便有你多好……”
楼小衡伸手牵他手指。修长的指节纠缠在一起,亲昵又温暖。
陆晃突然明白了。
真正想在婚礼上唱这首歌的人也许是楼小衡自己。他请求秦观教他,请求木木和冯越广给他一个机会,在许多人的见证下把自己的祝福送给一对新人,同时也隐晦地向陆晃表白。
得到你比一切好。
楼小衡微笑着轻声唱道,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陆晃。
陆晃胸中仿佛被什么巨大又微小的东西填满了。他拉起楼小衡的手亲吻。因为近来几场动作戏,他手指上留下了一些细微的伤痕,陆晃以唇摩挲着它们,动作轻缓。
“很好听。”陆晃真心实意地说。
楼小衡有点害羞,小声应道:哦。
“有一件事一直没跟你说。”抱着楼小衡听了一会儿风雨声,陆晃突然认真起来,“野狗拿了那个奖之后,我觉得自己应该把一部分精力花在别的更想做的事情上。所以我盘下了一个店。”
楼小衡眨眨眼。
“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拍戏,但这个行业有太多不可知的事情了。有多一个保障还是比较保险的。”陆晃说,“所以我想用那个铺面开一个小卖部。”
楼小衡:“……”
等等……这个气氛下应该说这样的事情吗?!他有些哭笑不得。
“铺面的所有人是你,我是给你打工的,楼老板。”陆晃又牵着他手亲了亲,笑道,“不要炒我鱿鱼。”
楼小衡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陆晃这是一副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架势。
他愣了一会说:“名字也由我来定吗?”
陆晃:“嗯。”
楼小衡:“那叫晃仔小卖部。”
陆晃:“……随……随你。”
楼小衡又想了想,否定道:“小卖部太土,便利店吧。要不小超市?”
陆晃:“随你,都随你。你是老板。”
楼小衡抓着个抱枕抱在怀里,脑袋歪在沙发坐垫上看陆晃。陆晃瘦了,或者说更加精干了。烛光映得他脸庞线条分明,眼神明亮。楼小衡把抱枕紧紧按在左边胸口上,像是要压制着狂跳的心脏。
“老板我喜欢你。”他说。
陆晃说嗯,我爱你。
楼小衡眼里闪着亮光,扔了抱枕扑到他身上。
室外风雨越来越大,倒真的很像彼此相遇的那一天。
不管怎样,路途漫漫,得到你比一切都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