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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才离了九重龙凤阙,来探这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烈,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
崇祯十三年四月初八,厦门原福建总兵府。
戏台上,扮演关二爷的昆曲演员正在架子花脸周仓的护持下边唱边舞,吟唱出关二哥的壮志凌云,英勇无敌。台下,南粤军的水陆两军将领,雁翅排出数十桌酒宴,正在那里不住的猜拳行令,鼓掌喝彩。
这数十桌酒宴当中,颇有几桌气氛有些不尴不尬。
这几桌酒宴上落座的,正是郑芝龙和他的几个弟弟,还有在厦门战役之中被俘的十几个船主。至于说郑森等人,则是和李华梅、李华宇,还有刚刚赶来的守汉的二儿子李华宝等两家的第二代们在戏台下另外开了两桌,在那里轰然畅饮,
不过,郑家的人此时还是惊魂未定,再好的美酒佳肴,到了嘴里也是味如嚼蜡。这一仗下来,郑家二十多年惨淡经营,苦心积攒的家当,于一夜之间尽数改换了门庭。
兵马水手,炮台船只,仓廪堆房俱都变成了李家的囊中之物口中美食。此时便是端来龙肝凤髓给这郑家的上下人等,如果还能品味出口中杯中酒菜的滋味,当真是全无心肝之人。
人的情绪就像跷跷板,这边的情绪低落,那边自然就高涨起来了。
地图上,标识着郑家的那面旗子在得到郑芝龙被吴六奇生擒的消息后。被守汉狠狠的拔了下来。在海上航线上用朱砂狠狠的把福建海域的虚线,重重的涂抹成了实心的一条粗大的红线。
在一旁的华梅看得很清楚。她知道。父亲和舅舅们把不太稳定的航线或者是地盘都是用虚线代替,而相对稳定,或者牢牢掌控在南粤军手中的地盘,则是用实线来代替。
华梅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这张凝聚了父帅二十年心血的海图,上面一条条的红线,像一根根血管一样,通往东西南北四面八方,沟通了南粤军各个岛屿、地盘之间的联络。同时将四方的物产收拢汇聚到南中地区,通过各个工场、手工作坊制造成为商品,之后再通过这些航线运到中原、辽东、极北苦寒之地,扶桑、朝鲜,天竺、天方,还有那些红毛夷人所说的欧洲各国。为南粤军和李家换回巨额额财富。
可以说,李家今天的基业。一半来自于各处工场矿山,而另一半,便是这些航线和海船所赐。
但是之前这片海上,还航行着桅杆上飘荡着郑家旗号的无数海船,这些船只,在东洋、西洋各地(从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台湾、平户、长崎。到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各个商业贸易繁荣的港口往来进出,将中原、江南各处出产之物出售与各地商人,换回大批的金银财货运往内地销售牟利。
而这些船只,不但从李家控制的这片海上谋取巨额利润,还有意无意的阻碍了南粤军船只往江南、往中原。往辽东、往朝鲜等处的贸易活动。
如今,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代表着郑家权力核心的厦门港。成为了连接香港岛与上海港口的重要中转站和补给站。同时,这里还将成为往福建腹地收购茶叶、山货,销售各类工业品、农产品的据点。这个据点不但要辐射到整个福建,甚至还要渗透到赣南。
“郑家商人能够做到的,我南中商人也要做到!”
看着这张再无阻碍的海图,守汉踌躇满志,眼睛里跳动着狂热的光芒。不是说中国的命运要在海洋与陆地之间做一个选择吗?好!我就把海洋与陆地都占了!慢慢的让子孙去选!
于是乎,消化胜利果实的事情便摆在了首要的位置。
郑芝龙所部的被打垮,不仅仅是北上的通道彻底落入到李守汉为首的南粤军手中,而且,意味着整个福建省从此被南粤军控制!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的利用剿匪、筑路、贸易等各种名义,把手通过工作队、工程队、商号等诸多形式伸到福建各处村寨厝楼之中。进而建立起牢固的基层政权,将正经的大明官员们牢牢地圈禁在各处城池内,政令不能出城门。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首先一个环节,就是分赃!
对于在厦门战役之中所缴获的战果,南粤军水陆两军都红了眼。大家红眼的原因不是为了缴获的财物金银,而是那些士兵和武器。
为数多达万人以上的熟练水手,如果再配合上水师学堂毕业的学生,加上从阿拉干、天竺等处雇佣来的,张小虎、左天鹏、楚天雷、李华梅等人都在憧憬着给自己的舰队配备上更多、更大的炮船,想象一下那巨大的炮舰全舰开炮时壮丽的景象,不由得令这些水师将领们为之神往。所以,四大舰队的头头们齐聚厦门,目的就是为了那一万多的水手!
而陆营相比较,就简单多了。
郑家被俘的几万士兵,遣散老弱,将不适合、不愿意在军中服役的,打发回家种田之后,余下的必须要打乱建制后送到各处重新回炉训练。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认识了至少二三百字,能够书写简单的书信,同时熟悉了南粤军之中各项制度后,便可以打发到各处新开辟的地区,充当村自卫队,同时成为那里的新移民。
新开辟的台湾、吕宋、暹罗,满剌加,还有爪哇等处,都是这些人最好的去处,他们在前面走,后面便会引起一个村落,一个家族的移民潮。
在这些地区困扰南粤军的人口不足,特别是内地汉人不足的局面。会被如同潮水般的移民潮迅速扭转。
陆营各镇将领看好的,是缴获郑军的那四百多门大口径火炮。还有那些炮手!那些从八磅到32磅的大炮。虽然令南粤军将领们有些眼馋,巴不得发给自己用了来扩充炮兵队的实力,但是同那些熟练的炮手比起来,军官们还是愿意要炮手!
这些人同原本南粤军的炮手所差之处,不过是瞄准、计算等环节,在火炮的操作上,并不逊色多少。弄回去,同南粤军各部的炮队在一道训练几次。这些人的技战术水平便可以上一个大台阶。
而南粤军各部的炮火打击密度,也可以上一个大台阶!
“这些大炮,你们就不要想了!”守汉的一句话,将众人兴冲冲的火焰一瓢凉水浇灭了。
“不过,炮手倒是可以集中训练之后分配到各镇各旅当中!吴六奇!你这次打得不错,我会向皇上和朝廷请旨,给你请一个副将回来。另外。有八门八磅炮和四门十二磅炮拨给你,扩充你的炮队营!”
“属下多谢主公恩典!”
叩头之后站起身来,吴六奇有些兴奋而又带着几分得意的看着周围人包含羡慕和嫉妒的神情,他知道,同族兄弟吴标带着人马反水投了朝廷给自己带来的不利影响,随着守汉的这一句话。开始消失了。
“我等恭喜吴将军了!”
“给吴将军道喜!”
各镇的统制、各个警备旅的旅长们纷纷走上前来向吴六奇贺喜。
“主公,吴旅长有大功,自然要重赏,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大炮?”营务处会办王宝在众人期盼的神情之中,小心翼翼的向守汉询问他的腹案。
“那些大炮。本伯有些用场。你们来看。”
守汉指着海图上,满剌加以西的大片地区。上面同样的用朱砂勾勒出诸多线路。
在隔海相望的天竺东海岸上,赫然矗立着几处插着南粤军旗号的所在。
“这是天竺,如今我们一半以上的棉花,几乎全部的小麦都来自于此。我们的大批军火也销往此处。同时,这里还为我们提供着每年至少二百匹牡马,为我们的马场提供新鲜血液。至于说那些宝石珍玩,金银美女之类的,更是不在话下。”
“主公的意思是,要加强这里的火炮配备?”
“阿宝,你猜对了一半。不但是要加强这里的火炮配备,还有这里的!”守汉将手指指向了凌家卫岛和被他很有恶趣味的命名为李家坡的所在。
将这几处建设成为要塞,南粤军就彻底的控制了满剌加海峡。从天竺、阿拉伯半岛来的红毛夷人们,便要彻底的在这两扇大门前俯首帖耳。
“余下的十二磅炮、八磅炮、六磅炮,本伯便要用来结个善缘。将这些火炮半卖半送,交给与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天竺王公贵族们,让他们用来看家护院。”
听守汉如此一说,众人不由得轰然大笑。他们都清楚,所谓的半卖半送,无非是将这些火炮稍加翻新之后,以新品的价格卖给天竺王公,而且,结账时要么是收取棉花小麦,要么是以宝石骏马金银抵账,最差的也是要用那些天竺胡姬来充数。
“主公又在宰这群天竺羊牯了!”
一个旅长悄声同身旁的同僚挤眉弄眼。
“胡说,什么天竺羊牯,没听主公每次说起来都称呼他们为三哥吗?!”那人一本正经的回应着。
“至于说余下的那些什么大将军、虎蹲炮、小佛郎机之类的火炮,我想你们也看不上眼。索性全数拉回河静回炉,重新铸造成小炮,发给各处移民村寨用于守卫。”守汉缓缓的看了众人一眼,“眼下咱们建成了这条大龙,有的是钱粮人口,你们还怕没有火炮?”
“那,主公,凌家卫和李家坡等几处要塞的炮台,是不是也参照郑家在厦门修建的炮台一样形式来重新修筑一番?”炮司的统制黄雷挺,知道这一次大捷之后,他的炮队将会是得到最大扩充的那部分。在巡视了郑家炮台的修筑和实际效果之后,他准备把几处要塞的炮台也如此修建一番。
郑家的炮台之中,很少有尸体和伤者。就算有几个倒霉蛋,大多数也是被流弹击中而死。“如果不是大少帅带人拼死突击。只怕我们用炮弹轰一年,也未必能够把炮台里的炮手全数干掉!”这是炮司众人在观察了那厚度几乎达到一米的炮台胸墙之后众口一词的结论。
“炮台是要修。但是部队的战斗意志,敢战之心更要有。我军攻克的几处炮台,哪个不是步兵冲上去一排火铳齐射,然后刺刀突击,敌军便垮了?”
守汉安抚了水陆两军,顺带着就下一步的发展给大家统一了意见。转过头来便是要对付另外一批人了。
这些人,便是来自于闽粤官场的官员们。
厦门战役。给广东和福建官场的震动不亚于十级地震加十二级台风。在他们看来,素来以船坚炮利而著称的郑芝龙,凭借着自己的火炮船只精锐水师,配合着花费了数百万银子建造而成的厦门港炮台群,无论如何也会坚持到这场冲突惊动了朝廷,朝廷下旨出来调停为止。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位纵横海上多年的郑一官。海战先败,而后退保厦门,厦门更是在发起攻势后一日便告易手。更是一夜之间郑家便烟消云散。
这样的战果,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如何不令闽粤官场众人刮目相看?
更何况,如果前往祝捷时。宁远伯爷能够将缴获的财货分赏些给大家,便是更好了!
有的官员已经在袖子里准备好了本地因为兵火之灾而受到的损失数字,被灾百姓多少,烧毁房屋多少,损失财物多少。人口损失多少。一一开列明细,准备请伯爷拨下钱粮来赈济一番。
有着这样想法的。福建的漳州、泉州、福州,厦门等处自不必说,便是远在福建与广东交界的潮州府也有官员准备在宁远伯面前效仿一下申包胥,大肆的哭穷一番,申请下抚恤、重建、赈济的钱粮来,也好上下其手一番。
当福建巡抚张肯堂领着布政使、按察使等福建大小官员依次按照官员品级所属地域向守汉行礼问好祝捷等一系列的拜年话层出不穷的讲述一番后,这些福建各处州府的官员便向守汉开始哭诉。
“本来敝处便是山多田少,地狭人稠,全仗着出海贸易为生。此番伯爷整肃军纪,原本我等不该为此等小事麻烦伯爷。奈何敝处小民有船只不得出海,更是遭受池鱼之殃,玉石昆冈之祸。恳请伯爷开恩,发下赈济钱粮以苏民困才是。属下等谨代一番百姓,含泪泣拜!”
明代的官员与清代不同,虽然是已经处于王朝的末世,但是大多数官员都是科甲正途出身,不像清朝大把的捐班官员。所谓捐班,就是花钱从朝廷手里买来的官衔,然后再花钱补上一个缺。这样的人物,为官的能力水平便可想而知了。比较起来,这些福建、广东的官员都是水平颇高,说出一番话来,哀而动人,似有灾民嗷嗷待哺之意。
“闽粤之民,皆我属下赤子,只要是遵守法度,断无不赈济之理。”果然,守汉在帅位上这番话正中下怀。听得官员们一个个心花怒放,发财的机会来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从王母娘娘的瑶池掉到了阎罗王的寒冰地狱。
“本伯原本准备了一月军粮,不想我军儿郎如此英雄,只一日便攻破厦门。如此便将这些军粮发往各处受战火影响的州府乡村,作为灾民口粮发放,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福建多山少田,正如这位同僚所言,地狭人稠,谋生不易。本伯妾以为,发放军粮救灾,也只是治标之术,不能治本。本伯提出两个计较,请张抚台指教。”
听得守汉说的如此客套,更见一下子便拿出大笔军粮来救济各处灾民,早就已经决心投靠的张肯堂,越发的觉得这位宁远伯远没有那些同年同门在书信中描述的那般凶恶可恨。
“下官不敢,还请伯爷赐教。”
“一曰以工代赈。本伯拿出体己钱粮来,招募各处灾民,修建从省城往各府、各道的官道、桥梁,同样,各处府城州县城,也要大肆的修建道路。这样一来,百姓便可以以一份苦力换取养家活口的钱粮来。”
“伯爷此举,感天动地,怪不得上天如此眷顾伯爷一家!”张肯堂也听说了战场上李华宇在炮子乱飞的情形之下,居然安然无恙,虽然说吓得盐梅儿事后得知时几天不曾吃下去饭,只是在菩萨面前烧香。这样的情形,也只能说是积德积福所致。
众人听了,心中无不是弹冠相庆。凡是这种大工程,便是地方官员大发财的时候。别的不说,工料银子,可以有回扣,民夫的口粮工钱,更是油水大大的。
“今年先将沿海的福州、泉州、漳州等处州府道路修建完成,明年再行向闽西、闽北山区修建。不过,此事也是缓不济急,闽西、闽北等处百姓,一时无法解脱。所以,本官便有第二个法子。”
守汉的第二个法子,便是唤作移民就食。也就是将各处田亩、土产、出产统计清楚,计算一下各州府可以养活多少人口,余下的富裕人口,统统的运到南中垦荒务工去!
这一下,无疑是断了福建官员的财路。他们平时便靠着这人丁银大肆中饱私囊的!
官员们有心不接受,但是又没有那份胆量,只得捏着鼻子喝下去自己酿的这杯苦酒。也有那脑子灵光的,不以为然,“你说的这些事情,到了我的一亩三分地上,不是还要靠我来推行?你有这些修路、移民的事情,就少不得有钱粮过本官的手,只要过手,老子就给你来一个雁过拔毛!至少抽他个三成!”
不过,以李守汉对这些官员的严重不信任,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
“列位福建的同僚,往日里都是公务繁忙,想必对于修建道路桥梁,移民就食这种事情,也是一时鞭长莫及。本伯便往各处派遣工作队,进驻各地县城,专门办理口粮发放,道路选址勘测,移民出海务工开垦之事!”
得!人家连碗边都不让你扒上!
不久以后,各处县城之中便出现了为数多达数百人的工作队,其中除了行使职权的官员等人外,便是绘制地图,统计人口、田亩的学堂学生。
另有一哨兵马充当护卫,以防止有土匪杀害工作队员。
“抚台大人,藩台、臬台大人,本伯另有一事相扰。请三位万勿推脱。”
南粤军在厦门缴获了多达数百万斤的茶叶,如何尽快的处理掉,这是守汉笑吟吟的请教三位福建地头蛇的问题。
张肯堂等人心中明亮的很,这是宁远伯爷挑咱们发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