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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岛外,帆樯如云。
这座因为主岛形似蝴蝶而亦被称为蝶岛的海岛位于厦、漳、泉三角地带的南端,东濒台湾海峡,西临诏安湾。与诏安一水之隔;东南是著名的闽南渔场和粤东渔场交汇处;历来便是福建沿海渔民的衣食去处。
这座岛曾先后隶属于南海郡揭阳县、义安郡绥安县、泉州龙溪县、漳州的怀恩县、漳浦县和诏安县。明洪武二十年(1387)置铜山守御千户所,并建铜山所城,继而设铜山水寨,为闽南五大水寨之一。
从水寨旁被当地人称为水寨大山的九仙山,俗称九仙顶上向外眺望,从八尺门、东门屿等处触目所及,都是桅杆、风帆,忙碌的水手。
郑家的水师舰队将近一半的船只都聚集在此地。
在东山岛铜陵镇西北面,明正德七年扩建竣工的铜山关帝庙,如今是郑芝龙的水师行辕,充当临时指挥所。而嘉靖五年由巡海道蔡潮在铜山东门屿主持修建七层石塔文峰塔则被征用,成为了水师的瞭望塔。
东山岛因其是东南沿海历代军事要地,拥有着相当完善的水师设施,都为郑芝龙的到来提供了充分的硬件条件。
选择将一半的水师舰只移动到东山,郑芝龙也是有着自己的考虑。
他担心在台湾的南粤军,趁着福建水师主力倾巢而出迎击北上的南粤军水师时,从背后朝自己猛刺一刀。而东山岛这个位置,距离儿子和弟弟们前往迎敌的南澳岛很近,同时也扼守在台湾到金门、厦门的航线之上。故而将一半的精锐都移驻到此地。一来可以随时投入战场增援儿子,二来可以防备从台湾来的南粤军。
但是,如此一来,郑家军的兵力便无形中被分成了几块:郑森、郑芝豹、施郎带走了一部分速度最快、火炮最好的船只去了南澳岛水面伏击,郑芝龙带着大小二千余艘船在东山岛为儿子观敌了阵,而金门厦门也要留下人马守卫。
“分兵。大忌讳啊!”
一个船主在心里嘀咕着。
码头上的水手们不知道主将们心中的算盘,只管将火药库中一桶桶的火药搬出来紧张的运到各自的船上,有几个忙里偷闲的家伙趁着各自的长官不注意,偷偷的躲到了东山著名的风动石后面掏出烟袋来你推我让的抽起了烟。
“你觉得咱们这一仗如何?”
“管他呢!谁赢了咱们不都是操帆弄桨?按月给饷钱!”
“就是!谁给老子关饷。老子就听谁的!”
几个老兵油子满不在乎的吞云吐雾。
“那可不一样!我一个同村乡亲,前些日子写信给我,我找先生给读了一遍。这怂货,在南粤军那边居然混上了一个炮甲长!每月有不少钱!算起来他一个人顶我三四个人!本来他问我,愿不愿意去南粤军,要是愿意的话,他就想法子给我找找路子。”
“你这夯货!为啥不去?!”
几个兵油子对这个笨蛋的举动大为不齿。
“嗨!这不是家里老娘有病给耽搁了嘛!要不然,我现在一个月也能挣个十块银元了!”
“嗨!哥几个,咱们都是好兄弟吧?”一个脸上一道疤痕,令肌肉不停抽搐的水兵压低了声音。警惕的朝着四外看看,这才小声说话。
“要是不打,咱们就在这晒太阳,要是打起来了,我可就准备投降。我也有朋友在那边。也告诉我了。不管是干什么的,只要是水上的本事有,那边都量才录用。反正在哪都是干,老子干啥不往高处走?!”
几个家伙心照不宣的互相笑了笑,都是一副“我们也是这个主意”的表情。
几年来,不断被压缩航线和贸易对象的郑家,水师的规模虽然保持着几千艘船只的规模。但是水手们的待遇却在无声无息当中悄悄的缩水了。往日水手们的伙食是由船主们负责的,后来悄悄变成了发放伙食费,月底结算,不久之后更变成了发给水手本人,由水手自己吃饭。到了最近,更是变本加厉。伙食费也没有了。水手们还得自己掏钱吃饭,搞得各家大小船主的部下都是怨声载道。
一袋烟还没有抽完,不远处的文峰塔上冒起了阵阵白烟,从塔顶不断的有旗帜挥舞,显然有事情发生。
“谱尼阿姆!出事了!快走!”
果然。从八尺门飞也似的驶入了一条快船,直奔郑芝龙设在关帝庙的行辕。
“大帅!大少帅和二爷他们同南粤军水师接上火了!”
在南澳岛水面,郑森和施郎各自带领的舰队与李华梅率领的前锋舰队相遇,依照郑芝豹和施郎等意思,怎么也要派人上前有几句话交代一下再开打。不料,郑森的急脾气上来,取出郑芝龙的剑印,“我现在以大帅的名义命令全军,靠上去,准备迎敌!”
无可奈何之下,大小近百艘船只扯满了帆,乘着顺风直奔逆着北风而来的李华梅舰队而去。
“这个福松丸,果然是气势汹汹啊!”
从望远镜里看得出郑森来意不善,李华梅却也不惧。
“一、二、三、四、五、六,。。。。。”
“统领大人,一共八条仿造的红毛船,二十四艘大青头,十艘福船,还有些小船,以郑家水师的配备,这些大船应该有将近三百门大炮了。”
“发信号,各舰以我舰为基准,散开战列线!”
从望远镜中看得出郑森对于水战并不是那么在行,大小船只乱糟糟的一拥而上。华梅准备用自己舰队装备的大小将近五六百门火炮给这些家伙上一次如何打海战的教育课。
“华梅,是不是要开打了?”
从船舱里,吐的本来如同苹果一样红润光泽的小脸煞白的傲蕾一兰,全副戎装带着几个索伦女人努力做到雄赳赳的走了出来。
看着这位庶母身上的胸甲,头顶上的钢盔,腰间的短火铳,背后的火铳,腰间的长刀,手中的长矛。整个人几乎被南中军备包起来的状态,华梅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
“一兰,你这样子,要去做什么?”
“我听说船只靠近之后要用炮火对轰。轰完了就是互相跳上对面的船砍杀,跳上别人的船我不行,不过,要是别人跳到你这条船上,我可有把握把他们送到海里去!”
看着这个纯朴的庶母,华梅有些小感动。从出发的时候开始,她就在守汉面前闹着要和李华梅一道,守汉拗不过她,只得嘱咐华梅要照顾好她。
“没事!一兰,虽说咱们的船队没有带那么多的步兵。可是咱们的大炮,还有那些东西,也足够对面那些狗崽子们喝上一壶的!”
华梅指的是船队之中隐藏在大船阴影里的那些火箭船。
“大少帅!这样不行!”
强行跳上郑森的座舰,拦住郑森兴高采烈一窝蜂冲上前去行动的施郎,急赤白脸的。指着远处正按照华梅的指令,缓缓的调整着队列,将一侧的船舷对着从南澳岛自北向南冲过来的郑家水师队伍。
以李华梅的傲梅号为核心,两翼的舰船不断的调整角度,一个个炮窗被绳索吊起,从炮位中将一门门大炮推了出来,露出黑乎乎的炮口。
“我们这样乱哄哄的冲上去只能被李华梅的炮弹送到海里去!”
海面上。速度占据优势的红毛船冲在前面,而充当火船的那些小船因为轻便快捷,紧跟在红毛船的后面,那些大青头和福船则是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整个郑家水师从天空上看,就是一个哑铃的形状,两头大。中间细。
“施郎说得对!要是李家小妮子用炮火先打垮咱们冲在前头的船,然后再对付后面的船,咱们就犯了兵家大忌,添油战术啊!”
郑芝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跳上了郑森的指挥舰。攥住侄儿的手大声叫着,他可不打算让兄长带着他们风浪里用脑袋换来的家业转眼间变成了海上的火堆。
“你说怎么办?!”郑森有点恼羞成怒了。
“停船。整队。让后面的船跟上来,调整队形,变阵!”
“对!让那些火船在前,红毛船居中以炮火掩护,大青头和福船在后面!”
三人简单碰了一下,索性施郎也不再回自己的船上了,便留在郑森的船上帮他指挥全军。
在施郎的指挥调度之下,五十艘火船被调到了船队前锋列队,在红毛船的火炮射程之内排列成两组队列。而在红毛船的后方和两翼,三十四艘大青头和福船也呈战斗态势列队。
“华梅,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傲蕾一兰有些不解,对于这海上的勾当,这个山林之中的豪侠女儿总是如看云雾之中的花朵。
“七夫人,对面的那些小船,想来应该是满载着柴草硝璜油坛这些东西,准备趁着顺风到我们这边纵火。然后,利用大火带给我军的混乱,他的大船乘机上来用火炮对我们进行攻击。打算趁乱给我们造成损失。”
华梅的亲兵队长天竺美女阿吉如今对海上战事也是了如指掌,对对面的战术想法洞若观火。
“打算放火来烧我?也好!今天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专业放火的!”
华梅漂亮的脸蛋上无邪的笑了笑,“一兰,你从辽东来,看过了咱们南中的烟火没有?马上要过年了,到处都要放烟花,今天我先给你放上一棚大烟火看看!”
一阵号声和几下旗帜摆动,在傲梅号等大船后面隐藏的那二十艘火箭船悄无声息的顺着大船之间的空隙从后面移动到战列线前面。逆着北风,奋力向前移动。
“这些船想做什么?”
火船上,几个士兵在风浪起伏中遥遥望见对面那些单桅杆快船,有些不解。
在指挥船的旗语兵的调动下,单桅杆快船排列成两列,船与船之间间隔二十余米,两列之间大约有五十米的间隔。
船上的水手们快手快脚的将船头金属架上的苫布掀下,露出了被遮盖的发射架,然后,迅速的从船舱里搬出了一个个木箱,从箱子里将一根一丈余长竿子。竿子的一头呈现圆锥状,看上去有些像过年过节时燃放的烟花,只不过,个头大了一些而已。
火箭船上的指挥员用望远镜简单估算了一下距离。又检查了发射架的角度和方向后,抬起头,看了看桅杆上的三角小旗帜,那旗子被海风扯的展展的,一个李字绚烂夺目。“此时北风大概是五级。”又同身边的发射手们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点了点头。“各船注意!检查尾舵,调到丁字状态!”
“点火!发射!”桅杆上的旗语兵向各船发出了命令。
随着各船上的一声声口令,湛蓝色天空中立刻出现了一道道灰白色的弧线。如同烟花般的火箭仿佛数十条火龙般张牙舞爪呼啸着扑向不远处的郑家纵火船!还未等到弧线消失,海面上便已经爆起了一道道火光。
只可惜。今天南粤军处于下风头,强劲的北风消耗掉了很大一部分火箭的推力,令那些火箭在距离郑家军火船十余米外便纷纷坠海。
虽然没有给郑家的放火船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是,突然在面前腾起的数十堆大火。令这些满载着易燃易爆危险品的船只也是吓了一跳。
“干伊娘!这群家伙!这是要老子的命啊!”
看着在海面上延烧、扩大,慢慢形成一道火墙,放火船上的水手们有些胆怯了,虽然他们已经拿了几十块到上百块银元的安家费,可是,那也没有说他们必须得死的!自己的船上满是油、硫磺、柴草,这些东西如果强行穿过眼前的那堆火。只怕南粤军的船还没有烧起来,自己先被烧熟了!
顿时,放火船的队形变得参差不齐,有那冲的快的,突然发现在自己左右的友船都被落在后面,顿时吓得立刻放缓了步伐。
这样一来。方才还在迅猛突击,准备在火船与南粤军接触放火之后全体压上以炮火在南粤军中打开一个缺口,之后分割包围的计划便无法再执行下去。
整个郑家军进攻的节奏被打乱了。
前面的火船放缓了进攻的速度,后面的红毛船也只得落下几面帆,免得自家的船只把火船冲撞沉到海底去!
“施郎!这是怎么回事!”
在自己的旗舰上。看到五十艘纵火船险险被人用那不知名的东西一股脑全数报销掉,不由得郑森有点恼火,他脸色铁青的看着施郎这个被族中老一辈人誉为第二代中佼佼者的家伙,往日埋藏在心中的种种嫉妒、愤怒、恨意顷刻之间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眼前的这一切让他有理由怀疑这个施郎是被南粤军收买,或是派到郑家的卧底!明明南粤军有这样的放火利器,还要让自己的放火船上前去放火,这不是将肥羊肉往老虎嘴里送是什么?
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飞快的转来转去,一个声音不住的在脑海深处叫喊着,“杀了他!借着这个机会杀了他!”
心中有无数次有想拔出腰间宝剑一剑砍死施郎的冲动,但是,郑森终于忍住了。
“大侄子,这东西,你在南粤军的水师学堂见过没有?”郑芝豹也是惊骇万分,想不到,以南粤军当日同郑家军关系如此之密切,南粤军居然还留了一手!不曾将这纵火利器卖给郑家!
“小侄也不曾见过这东西!只是影影绰绰听水师说过,但是在船上见习的时候却从未见过此物,原本以为是水手们闲聊时吹牛的,不想当真有此物!”
施郎也是被惊得脸色煞白!如果不是风向的问题,此时,那五十艘船只怕有三分之一被点燃了!
“怎么办?”
“芝豹叔!传令下去,火船不准停下!向前冲!一旦停久了,对面的船重新装填调整好,只怕这些船一艘也留不住!”
郑森的嘴角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一丝鲜血,狠狠的颁布了这道命令。
“也对!停下来就是靶子!放心!福松丸,我上去督阵!哪个敢不奋勇向前,你豹叔先斩了他的头!”
“第二列,点火!”没等到郑芝豹督率火船前进,南粤军的火箭船第二次发射又开始了。这次是由位列于后排的火箭船进行进行间接瞄准射击,这也就是为什么,各船之间采取了疏散的队形,一旦有误伤的,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看着一排排火箭从自己的头顶掠过,又一次的充当了海上纵火犯的罪恶角色。前排火箭船的水手们带着兴奋和喜悦,快手快脚的将第二枚火箭从箱子里取出,安放在刚刚调试好射击角度的发射架上。
可惜的是,这一轮火箭发射,未曾考虑到火箭船向前移动的因素,只是将几条动作稍微缓慢些的火船变成了巨大的火堆,烟柱卷着火舌迅速腾空而起,高达数丈。水手们见机快的立刻纵身跳进海水之中,向左近的船只游去。
那些满载着柴草油坛的纵火船,在短暂的辉煌后变成了一堆黑黑的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