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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月彷徨。琬华从床上爬起来,揉着发胀的脑袋倚在房门口,透过珠帘望着书房里正伏案运笔的胤禛。只这么静静看着他,心里便被柔情充满了,他纵有什么不是,似乎也早已被抛到了脑后。
见他停笔,闭眼靠在椅背按睛明穴,琬华便悄悄走到他的身后,双手在他肩颈处按摩起来。
“把外衣脱了趴炕上去,我给你好好揉揉,全身都按按。总这么伏案坐着,最容易腰椎颈椎酸痛了。”琬华拉了拉他。
胤禛答应一声,乖乖照办趴到炕上。琬华便坐在他背上,挽起袖子使出了“降龙十八掌”,噼噼啪啪,胤禛没防备疼得叫了起来。
“你这颈椎真有点儿问题……忍着点儿,一会儿就舒服了,我这可是专门找几位太医学的。”琬华手下不停,“腰背我也要给你按按……赶明儿有空,我再给你做个SPA吧。”
胤禛觉得好受多了,闻言侧过头来,懵头懵脑道:“丝帕?”
琬华噗嗤一笑:“简单来说就是在一种由外到内令全身心都放松舒适的环境中进行按摩呵护,具体内容还挺多的。我还专门让匠人做了按摩床,过两天大概就做好了,还有自己以前费好大劲儿制作提炼过几种植物精油,加上清幽的香薰,再让乐人一旁弹奏舒缓优美的曲子……总之,你要试过一次绝对还想试第二次。”
“你从哪儿学的……”胤禛都快舒服地睡着了,“好老婆……”
按摩了半个时辰,琬华见他昏昏欲睡,坐在榻边陪了他一会儿,轻声道:“要爱惜身体,不要每次做起正事儿来就不管不顾的。好好睡一觉吧。”为他盖上被子,琬华轻轻带上门,吩咐苏培盛用心侍候。
几日后,琬华回佟府看望过家人,便去广化寺还愿。天气晴朗,春风和煦,琬华一身宝蓝色男装走在什刹海边。
巴尔图远远看见她,露出喜色,正要打马过去,忽见她加快了步伐,向那厢垂柳下的一人走去,不由愣住。只见那青年身姿颀长,正对着琬华笑眯眯的,整一个小白脸,很是面生。而琬华呢,竟似乎不把这小白脸当外人,十分欢欣高兴的样子,俩人离得很近,面对面说着什么,隐约有欢声笑语传来。
岂有此理!巴尔图怒气冲冲,扬鞭狠狠一抽马背,马儿四蹄撒欢地奔跑起来。到了近处,动静儿自然引起了垂柳下两人的注意,琬华对他招了招手,笑道:“巴尔图。”
巴尔图跃下马,大步走过来,一把将琬华拉在了自己身后,面色不善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不知这位怎么称呼?”他还是尽量克制了语气,不想让琬华太过尴尬。
“巴尔图,这位是我的好友,也是我的结拜兄弟,叫蒋云锡。”琬华不着痕迹地分开二人,“云锡,这位是巴尔图,是现在康亲王崇安的四叔叔。”
“原来是图四爷,在下有礼了,请四爷安。”蒋云锡微微一笑,举止从容。
“他是你的结拜兄弟?”巴尔图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前些天。你那会儿在盛京呢。”琬华笑道,“今儿可巧了,老天爷也凑趣,不知你二人可有空闲,不如咱们去游香山如何?”
“走吧。”巴尔图当然同意,自己对这个蒋云锡不熟悉,也不信任他,若是不去,难不成就琬儿跟这家伙两人同游?那可万万不行!
三人打马而去。琬华原还担心表哥不太会骑马,转头一看没想到他马术不错,便放下心来。她的反应自然没逃过巴尔图的眼睛,他瞅了一眼落在后面的蒋云锡,凑过去低声问道:“老四知道你跟那家伙结拜的事儿吗?”
“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呢。”
巴尔图挑眉:“你是没想好怎么跟他说吧!我就不明白,你又不是没有兄弟,为什么要跟一个外人结拜?再说,你是女的,跟别人搞结拜这一套,那也不像话啊!还有,他的为人你可清楚?他知道你的身份?他知道你是亲王福晋还跟你结拜,足可见他不是什么好人,动机不纯!”
“你不了解,云锡是一个很好的人。”琬华严肃起来,“而且,我有我的道理。今儿我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见面,就不怕胤禛知道。”这不仅仅是想帮表哥,也是希望胤禛将来能多一个助力。
“那你了解他?”巴尔图越发忿忿,“你跟他认识几天就能断言他是好人?我看你可别被他骗了去!”
琬华笑道:“你见我被谁骗过?俗话说日久见人心,你多跟他相处一些时候就知道他为人怎么样了。你放心,我有分寸。”
巴尔图无奈地嗔她一眼:“真不懂你是要唱哪出。”
“唉,”琬华拉拉他的衣袖,凑近过去在他耳边道,“到了胤禛那里你多说几句云锡的好话,就说他跟你也相交不错。”
巴尔图只闻到一股清新醉人的淡淡香气,心仪之人又离自己这么近,已是痴住,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待到清香远去,方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刚才自己答应了什么。见琬华已打马追上了前面的蒋云锡,两人正并辔而行,心里即懊恼又无奈,还有方才的那份悸动久久无法平复,几多心绪缠绕在胸间,他望着琬华的背影一时又痴了。
“快走啊,发什么愣?”琬华回头唤了他一声。
巴尔图暗自一叹,追了上去。
从郊外回来已经下午,各回各家,琬华与巴尔图分开时还不忘嘱咐他:“应我的事儿可别忘了。”巴尔图郁闷极了,无法反悔,只有答应下来。
……
“在外面玩够了?还知道回来?家里诸事不管,女红也不做,瓶花也不插,这孩子哭了一天了要娘,我跟他说你娘逛街去了不带你玩,他哭得越发来劲了。”胤禛火气很大,一把拎起炕上的弘历丢到琬华怀里。
“哇——”弘历小嘴一瘪哭得好不伤心,胳膊紧紧搂住琬华的脖子。
琬华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嗔了胤禛一眼:“你对孩子一点耐心都没有。宝宝是不是饿了?”奶嬷忙从外间进来回话说刚才已经喂小阿哥吃过饭了。
“他就是屁股痒痒。”胤禛把茶杯往案上一搁,烦躁地道。
琬华叹气:“你再这样宝宝都怕你了。”哄了一会儿,弘历终于在她怀里睡去,小手还揪着她的衣服。
沉默半晌,胤禛道:“在外面用过膳了?”
“没有。”琬华去里间拿了新做好的长袍递给他,“昨儿完工的,你穿上看看。若有哪里不满意我便改改,过些日子暖和了好穿。”
长袍月白色,宋锦单衣。胤禛展开看来,见那团花暗绣、缂丝云纹、银丝滚边、还有袍底折梅,无一不精良,知道她素来极是用心的,心里的不快已散去了大半,眼中不由漾起柔情,扬唇一笑道:“你做的定是极好的,我哪有不满意。”说着起身宽衣试来,在西洋穿衣镜前照了照,“你看,多合适,颜色也不错,似把我还衬得年轻了几岁。”
琬华见弘历已睡熟,便让奶嬷抱去隔壁,好让他躺床上睡。她拿了同色的尚未完工的马褂给胤禛比比大小,点头道:“等我做好了马褂你穿上就更精神了。”
“辛苦你了。”胤禛攥住她的手,“做衣裳费神劳力的,以后别做了,让府里的裁缝做就是。”
琬华笑道:“不过趁着现在年轻做一些,等我老了,你就是求着我做,我也做不了了。”
“在我眼里,琬儿永远都是青春靓丽,永远不会老。”
“你就爱说好话哄我。”琬华为他换下长袍,收拾了针线活计,“剩下的我明儿开始做。大半天没吃东西,这会儿倒饿了。”
胤禛便吩咐丫鬟让厨房做几个福晋喜欢的菜色,再用小钵熬几样细粥来,这样膳食做起来即快又丰富。
琬华为他端上茶,拉他在炕上坐下:“我想跟你说说我义兄蒋云锡的事儿。你别说不知道,我没想瞒你。”
胤禛此刻已经不生气了,呷了口茶:“你不用说了,我信得过你。你若非真起了爱才之心也不会如此。只是蒋云锡早年缠绵病榻许久,不知书读了几何,如今大概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是要参加科举还是想捐个官做?”
琬华见他并未有发火的迹象反而这般耐心,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道:“他已是童生,过了今年秋的院试便可以入国子监读书了。他颇有志气,听他说非要读进士科参加科举的。我原也担心他将书落下太多,后来才知他有过目不忘之能,而且他倒不怕考试。”虽然科举很难,但在后世时从千军万马中挤过独木桥都游刃有余,他是的确不怕。琬华顿了顿,又道,“他还说过——‘不为做官只为做事’。”
胤禛是个实干家,无论蒋云锡初衷如何,这话却是合了他的胃口,点头道:“这才是正途。他有这见解,已是不俗了。我会多观察他,若合我意,也值得我提点他。”
琬华知道表哥是极识大局懂进退的人,闻言终于放心。
“不过这种事下不为例,今后不要什么时候又蹦出个义兄义弟出来!”胤禛瞪着她,“到那时我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我晓得。”琬华不快,冷笑一声,“你放心,不会给你丢脸。”说完,不再搭理胤禛,起身摔了帘子去了里屋。
胤禛愣了愣,直咬牙切齿,心中道:“她倒还来气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我也!”
慢慢将一盏茶饮完,外间已摆上膳,胤禛唤了琬华一声没听到答应,去里间一瞧却见她和衣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似乎是睡着了。“起来用膳,刚还说饿了呢。”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她,忽然发现她枕上的绢子弄湿了。
“怎么哭了?”胤禛愕然,“谁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