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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新娘子一听小僮说的这话,慌忙站起身,吓得旁边两个小女僮一大跳。她起身提起裙襟便要往外跑,这被庄主派来服侍她更衣的小女僮见状可吓坏了,慌忙一左一右冲上前将她抱住,死活给拖住了。
“新娘子不能乱动。会有人照应的,庄主也肯定不会怠慢二位!快坐下啊!”
遗玉听了这话,才不情不愿重新安生坐好。女僮这才松口气,急忙铺开一套套家伙,开始为新娘上妆。
人面桃花相映红,奈何这精致的桃红妆,竟掩不住新娘美艳的容貌。女僮一边为新娘子贴花钿,一边忍不住赞叹:
“听说三娘的母亲曾是长安第一美人,然现在来看,这名头,只怕要给了三娘了。”
十九岁的遗玉,长得有七分像房乔,三分像杜娘,身材高挑,肩若削成,肤如凝脂又不显苍白,小小的巴掌脸,配上一个尖尖下巴,加之罕有的双眼皮丹凤眼,眸子清凉如水,顾盼生辉,悬胆鼻下是一张微翘的小仰月唇,越看越是俊俏。她这脸,似是从十二岁后就没再往大的长了,光是个子抽高了,腰肢纤细了。
看着这样的美人,仆僮不禁连连赞叹,难怪那人人称绝、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碧落山庄苍庄主竟心甘落得一个“妻管严”的名头。这婚还没结,但凡是三娘说的话,这苍凛之绝不说半个不字,只怕是三娘要他上刀山顶上摘太阳,他也会答应。
“我大哥、二哥、四弟、五弟都来了么?”
“诺,都来了。四少郎来得最早,这会儿应是在前院静轩与庄主相谈甚欢。”
“啊!糟糕……凛之他……不……算了,没什么。”遗玉一听凛之和四郎在一块,眉梢不由挂上一丝隐忧。
自打她来这儿住下,凛之便常常听她抚琴。前些日子,她凑巧提到,她琴艺是四郎教的,凛之便起了好奇。非说等这四郎来了碧落山庄,便要听听看他那师父是不是比徒儿弹得好。啧,这可如何是好呢。四郎他弹琴……
“这样,小鱼,你去叫我五弟往碧落山庄前山跑一趟,过去接阿父和娘亲。一时半刻,只怕凛之他动不了了。”在一旁的打杂的一个小男孩听了这话,虽是一脸不解,却还是照着主子说的,一路飞奔。赶着去叫在外头与小女僮们打成一片的那少郎去了。
门外。一个身材颀长、杏核大眼、剑锋眉的俊秀郎君正与几个小女僮侃侃而谈。今日他正巧满十五,学满下山,完成了与师父的十年之约,且正赶上三姐的婚事。自然是兴高采烈。
小鱼跑来打断了他与小娘子的调笑,他听了这话,倒有些讶异,反问:
“三姐怎不让苍凛之那小子去接阿父?”
“这……这……”
遗心等不及小鱼吭哧,仰头扯着嗓子朝里屋问:
“三姐!为何要我去接阿父娘?”
“凛之似是去听你四哥弹琴去了!”
遗心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只好不情不愿离开了这几个娇蛮可爱的小女僮。
碧落山庄庄主所居之处,静轩,宽敞的庭院。配以青竹,有四院,八厢,一间书房,一座书斋。这书斋提名“武道”。顾名思义,是当今武林的中枢,专以处理武林中叫人难做决断之事。
而今日,却难得,竟从这书斋中闻得一声琴响。这声响空旷悠远,又极富穿透力,只怕抚琴之人是个难寻的高手。只是……这……怎么过去了半个时辰,还是只有那一声?
书斋中,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郎,有一个已经加冠,一个仍是散发未束。苍凛之今年恰好二十有一,而遗则刚满十九。
这正中央坐着的正是遗则,面貌比当年的房乔还要招惹桃花,麦色皮肤,配上与遗玉如初一辙的脸孔,只是这脸颊棱角更是分明,唇峰更明显,眉骨更刚硬,然这一双琉璃凤目,却绝对是得了阿父的亲传。
他这会儿正坐在琴前,双眸半合半闭,甚是陶醉,手腕悬于弦上,久久不曾落下。
遗则对面之人,已然额头沁出了汗珠,已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苍凛之常年四处奔走,自是肤色略深,剑眉星目,褪去了儿时的女相,只要一站,便有十足的气场,能震慑住对手,再也不是当年那奶声奶气惹人欺负的小庄主。然今日,他瞅着眼前这小舅子弹琴,却是乱了方寸。
仆僮来说了三次了,说岳父岳母马上就到……他要再不去迎接,只怕是会被岳父……啧,脊柱传来一丝寒流,他陡然想起了人生中仅有的一次“挨打”——被房乔扛起来揍屁股的事。
藏蓝色绣靴轻轻往门口移了一步。
“咚。”
出了!出了一个音!好,是不是这意境终于走完了,下面要出曲子了?!他终于要听到了,要听到比三娘还要技高一筹的琴技!
苍凛之立即收回步子,重新站好,等着下一个音符。
然……久久……久久……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四郎……”
“咚。”
又有声音了!
苍凛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耐性被这小舅子彻底折磨殆尽。整整听了一个时辰,他只弹了三个音!再这么等下去,今日他还要不要拜堂成亲了?
“四郎!我还想继续听,可是……岳父岳母到了。”
抚琴之人听了这话,凤眸一亮,悬起之腕骤然落下,一阵紧锣密鼓,如若铁马冰河,气势磅礴,然不过扎眼的功夫,却突然戛然止住,嘭一声,琴弦断了。
“这琴,不行。”遗则轻轻蹙蹙眉头,起身站起,露出一身朱鹭官服。
六年前,他连摘三甲,入主朝堂,在阿父身侧辅佐,现今正代替为避外戚专权而请辞的长孙无忌,担任吏部尚书。昨日一下朝他便往这儿赶,连朝服都没来及换下。
苍凛之被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一阵澎湃激昂的乐点所震慑,傻了半晌,听到遗则说话,才愣愣回了神。这琴技,确实够神,且还玄乎。根本猜不透他下一秒要作甚,实在是变幻莫测,让人匪夷所思。
“我是看在你要娶三娘的面子上,才照你所愿,弹奏了一段平时不爱的曲子。只是你这琴不够好,撑不住。”遗则边说便叹。
“此话怎讲?”
“总归,琴者,主为悦己。我生性好静,本事不愿弹后头这段的。但三娘好动,她喜欢,便求我教她快板的技术,我便教了。今日受你之邀,前两个时辰,是我的琴音,而后一段,是三娘的。就是想告诉你,莫要将三娘捆在深深宅院中,她不是能静的个性。”
苍凛之听罢此话,才恍然大悟,只觉哭笑不得。这一对双生姐弟,可真是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弟弟像个小老头,姐姐却像是个女将军。
“好,此番话,凛之受教了。”
说罢,两人便并肩出了屋子,一同去前门迎接远道而来的父母。
不远处,只见一年近不惑,然却风韵犹存,体态盈满而眉眼灵动的美妇人挽着一个这么多年来都几乎没什么变化、一脸桃花相的郎君缓步而来。这美妇人手边还牵着一个样貌十分可爱、瞪着一双大圆眼儿,扎着两个小角辫的小女娃。
“遗心,你准姐夫呢?”杜冉琴许久不见苍凛之,四处望望,竟没能认出哪个是他,转身问来接她的这小郎君。
“哇……娘,这小娃娃好可爱。六娘么?我头次瞧见!”遗心忍不住蹲下身子,将手指伸到小女娃眼前,奈何这小女娃竟然一眨眼,略嫌弃他,哼了一声,把脸扭开了。
“遗椿,叫五哥。”杜冉琴笑着弯下身子,拍了拍小女娃的小肩膀。小女娃这才瞪着惊讶的圆眼儿看遗心,奶里奶气喊了一句“五哥”。
“娘,老小呢?”遗心好些年没能回家,听说娘生了六妹后还有了个小弟,本来还埋怨娘生太多,都不疼他们几个了,然却见到小妹后,喜欢的不得了,急着想看看最小的弟弟。听说七弟才刚满一周,应是刚会咿呀学语吧。
“老七跟你师父一同过来,在前山娘遇到了师父,他喜欢小娃娃,非说你出师了,要逮个小的过去陪他,我便让他把玩些时候,一会儿就一道来了。”
这边正热闹着,遗则便带苍凛之一道走了过来。
“阿父,娘。”遗则一靠近,六娘便欢天喜地跑到了他脚边,拃起胳膊,飞飞着要哥哥抱。遗则笑着将她抱起,任由她往自个身上乱抹手上的脏泥。
“嗯,遗则,凛之,先带我去看看喜堂。”房乔微微颔首,应道。
这一路上,几人边走,边听旁边的仆僮不停地叨念,猜测着来人的身份。有人说是三娘的阿父和娘亲,然更多人却怎么也不信,硬要说是三娘的兄长和嫂嫂。
杜冉琴瞅着前头并肩而行的两人,又听着人家说她是“嫂子”、暗念这“嫂子”可是外人啊!她可是这俩娃的亲娘!越想越吃味,酸溜溜道:
“儿子和女儿是我拼了命生下的,然却长得和你一样。”
房乔听罢不由失笑,放慢了步子,和她一同走,边走边哄:
“不是还有小五、小六,这俩娃像你。”
“小七呢?还不是像你。”
“小七才一岁,哪里看得出像谁!”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