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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黑衣人听了张止方呼喊,却直如不闻,仍半步不退.刀光闪烁,已将毕再遇所有的出路全部封死.其中一个黄脸汉子冷冷一笑,哑着嗓子道:"姓张的一条命又值得几钱银子?完颜大将军有令,捉住辛贼家眷中任一人者,赏一百两黄金,一千两白银,官升一级.兄弟们,并肩子上啊!"
毕再遇本来还不敢确定这班黑衣人的身份,听了这话,更不怀疑.眼看右首几名黑衣人已舞刃冲上,当即左手一挥,将张止方甩了过去.只听"扑扑扑"几声,张止方一声惨叫,便没了声息,也不知挨了几刀几剑.毕再遇回过头来,见辛小娥还在发呆,忙一把扯过,叱道:"还愣什么?想办法逃走!"右手长剑起处,已在一名黑衣汉子胸口刺了个透明窟窿.辛小娥至此方始醒悟,她毕竟是辛弃疾之女,却也临危不惧,拔出腰间弯刀,护定周身.
毕再遇得张宪十年督导,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此刻一柄百练钢剑使得开来,端得是神出鬼没,威不可挡,转眼间又有三人毙于剑下.然而这些黑衣人全是完颜定多年养就的死士,哪里肯退,个个闷不作声,挥刃苦斗.辛小娥虽然也会武艺,但辛弃疾长年忙于国事,疏于督导,本领也只平常,斗不数合,"嗤"地一声,长裙上已给敌人兵刃划了个长长的口子.若非毕再遇回剑护持,已然受伤.余下的黑衣人都是完颜定精心挑选的金人猛士,个个武艺精强,其中那黄脸汉子和一个使两把竹节铁鞭的粗黑大汉尤为出众.这两人围定了毕再遇,招招进逼,料想除去了毕再遇,再去擒辛小娥自是轻而易举之事.毕再遇虽然不惧,但既要保护辛小娥周全,又要提防他人偷袭,左支右拙,不多时便已落在下风.情急之下游目四顾,想看看附近有无乡人.然此地不临乡镇,偶有几个在田间劳作的农人见这一班人舞刃互斫,大砍大杀,都吓得丢了家什远远逃开,哪里又有人敢于走近前来?就连那十几匹座骑,也都跑的远远的立了.
再斗片刻,毕再遇虽又杀二人,却给余者团团围定了,形势愈见不利.毕再遇心下焦灼,暗道:"辛大人初次派我出来办事,难道竟是这般结果?辛小姐若有半点损伤,我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辛大人?不行,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得辛小姐周全!"眼见有一人挺剑刺向辛小娥胸口,当即和身扑上,用左臂硬生生受了一剑.右手剑光一闪,早将那人脑袋砍落.那粗黑大汉瞧出便宜,虎吼一声,一鞭打向毕再遇肩背.毕再遇左臂中剑,霎时间已血透青衫,索性将心一横,不闪不避,长剑疾取那汉子咽喉.剑先鞭后,长剑洞穿了那汉子的喉头,那一鞭方落在毕再遇左肩.但那汉子身死力泄,这一鞭倒也不重.
毕再遇连毙两敌,左臂却也受创,再也难以抬起.一众黑衣汉子共被他杀了八人,加上最先被乱刀砍死的张止方,余下的只有六人,两个武功高强之士又去了一个,再也无法取得优势.为首那黄脸汉子愈斗愈惊,剑法渐渐散乱.毕再遇得势不让,一剑疾刺那汉子胸口.那汉子回剑格挡,毕再遇长剑圈转,将那汉子的剑带至外门,转的几转,那汉子手腕剧痛,只得撒手放剑.他手中没了兵器,怎敢再与毕再遇交手,转身正欲逃跑,毕再遇手中百练钢剑全力一挥,连肩带背,将那汉子斜斜斩作两片.血雨溅处,毕再遇回身一声大喝,又毙一敌于剑下.
与辛小娥缠斗的那人眼见同伴相继毙命,不由心慌手慢.辛小娥乘机一刀从他的喉间斩过.那人喉中咯咯响了数声,扑地而绝.余下的三人心中更慌,看毕再遇势同猛虎,万万难以抵挡,毕竟还是保命要紧,当下发一声喊,不约而同地掉头便奔.毕再遇初出茅庐,从未杀过一人,今日连斩了十余名金狗,正杀得痛快,哪里肯舍.当即大步追上,挺剑直刺,自奔在最后的那人后背直透前胸.另一人回过身来,想要做那困兽之斗,却见毕再遇满身满脸都是鲜血,状如凶神下凡,不觉骇得心胆俱裂,哪里还举的起刀来.张口正欲大呼"饶命",毕再遇已一剑刺入他口中.
毕再遇连毙二人,收剑抬目看时,剩下那最后一名黑衣人已逃的远了.毕再遇自忖失血过多,料难追上,当即举起剑来,冲那黑衣人后背全力掷去.那长剑挟着一声锐响,去如长虹经天,自那金人后背穿入,洞腹而出,复飞前丈余,方力尽而落,斜斜插于地面.再看那金人时,已经扑倒在地,手足兀自抽dong不绝.
看四下里再无敌人,毕再遇走过去取回了长剑,举袖擦了擦脸上血水,一口气松懈下来,这才觉得伤处疼的钻心.转头看辛小娥时,却见她仍呆呆地立在原地不动.毕再遇心中一惊,忖道:"难道辛小姐受了伤?"急忙奔到辛小娥身边,道:"辛小姐,你受伤了么?"辛小娥摇了摇头,看着脚旁适才被她所杀那人的尸身,白着一张俏脸,颤声道:"我......我杀人了!"毕再遇看她并无不妥,不觉又气又是好笑,皱眉道:"你没听他们说吗?谁捉住了你,便赏黄金百两,白银千两,另外还加官一级.怎么?难道你还可怜他们不成?"辛小娥摇头道:"不,不,只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毕再遇笑道:"那又怎样?我以前也从未杀过人.但金人凶横残暴,与咱们大宋有不共戴天之仇,怎可对他们心怀仁慈?"辛小娥吁了口长气,脸色渐复,转头看时,却见毕再遇左臂正有鲜血不绝涌出,不觉惊道:"你,你受伤了!"俯身在长裙上撕下了一
缕布条,便要代毕再遇包扎.
毕再遇自下山来,从未近过女色,这时软玉在侧,更有阵阵女儿香直往鼻管里袭来,斗然间不觉已面红过耳.扭捏道:"辛小姐......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辛小娥眉头微皱,一时也忘了面前这年轻人刚刚相识,含嗔道:"苯蛋,站好了别动!你有三只手吗?能自己包扎."毕再遇吃她一喝,只好呆呆地站了,任辛小娥代她裹伤,面孔通红,心里却甜丝丝的十分受用,一时间似乎连伤口疼痛也忘记了.
辛小娥替毕再遇包好了伤口,猛然间想起对方是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忙退开两步,低下了头,已是飞红了脸颊.毕再遇定了定神,活动了一下左臂,道:"多谢辛小姐."辛小娥摇手道:"不,不,你救了我一命,我该当谢你才是."抬起头来,正好毕再遇的目光也正转将过来.两人眼光轻轻一碰,忙又都转了开去.
毕再遇转过了脸,眼角却瞥见地上尚有一名黑衣人正不住挣扎,显然尚未气绝.便走过去问道:"你们倒底是谁派来的?倒底有什么阴谋?"那黑衣人喘息片刻,恶狠狠地瞪着毕再遇,一语不发.毕再遇又问道:"你们所说的完颜大将军又是哪个?"那黑衣人嘴角浮出了一丝嘲笑,仍不肯回答.毕再遇看他如此倔强,不觉怒从心起,手起剑落,那黑衣人的头颅登时滚落一旁.他本想把所有的尸身都拖到一起,但左臂伤后乏力,只得作罢.他确信每个黑衣都已死去,检查了每个黑衣人的口袋,却只发现了一些散碎银两,并无任何能表明他们身份的物品.毕再遇揩去剑上血迹,收剑归鞘,回到辛小娥身边.道:"辛小姐,我们还是回府上去吧."辛小娥点头应道:"好吧,我们走."毕再遇牵回自己座骑,又替辛小娥也牵过了一匹马,两人都上了马,一前一后,沿着大路走去.
走不多远,辛小娥回首道:"方才听你自称毕再遇,那是你的名字么?"毕再遇点头道:"是."辛小娥又道:"你功夫好的很啊!是家传的武功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父亲的?我以前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呢?"问题如连珠炮般一个接一个掷来,毕再遇不禁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愣了片刻,方道:"在下半年前方归于辛大人麾下,是以小姐不识."辛小娥点点头,又回过身来,却见毕再遇离着自己有三四步之遥,不紧不慢地跟着,不禁颇觉别扭,嗔道:"离那么远干嘛?怎么不骑过来一些?"毕再遇面上一红,拱手道:"在下与小姐身份有别,不敢与小姐并辔而行."辛小娥闻言,"嗤"地一声笑出声来,语带讥讽地道:"好一个叱咤风云的大丈夫,却还这般爱弄虚礼."毕再遇见她落落大方,反而更觉拘束,尴尬地笑了笑,仍不敢和辛小娥并骑而行.辛小娥看他低眉垂目,一副彬彬君子般的模样,全不似多时激斗中那般神采飞扬,还待开口相讥,却猛地省起自己与他相识还不到半日,不由俏脸一红,别转了头,也不再说话了.
二人来到辛府门前,在门外栓马桩上系了马,推门进院.辛夫人正坐在天井中做些针线,辛小虎则在和两个丫鬓玩耍,一见两人浑身是血的走进院来,都唬了一跳.毕夫人看清是自己女儿及一个陌生青年,不由一声惊呼,快步走到辛小娥身边,左看右看,道:"我的天呐!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般模样?"辛小虎和两个丫鬓也都奔到辛小娥身边,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
辛夫人察觉女儿无恙,这才放下了心,转过身来,对毕再遇道:"这位是......?"毕再遇忙躬身答道:"在下毕再遇,乃辛大人麾下管军提辖,特奉辛大人之命,来接夫人及小姐公子至潭州任上."说着自怀中取出那封信来,双手递与辛夫人.辛夫人接了信,却不拆看,仍对毕再遇打量不休.她看毕再遇左臂缠满布条,显然是受了伤,忙道:"毕提辖受了伤,快去取刀伤药来."那唤做兰草儿的丫头应一声自去了.毕再遇忙谢道:"些许小事,并无大碍,不劳夫人挂怀."待兰草儿取了刀伤药回来,替毕再遇清洗了伤口,敷上了药物,辛夫人方再次动问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还望毕提辖告知."毕再遇自不隐瞒,一一据实相告.辛夫人听得心动神摇,拽住女儿的手,口中不住念佛.一旁辛小虎双眼睁的溜圆,却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毕再遇最终将那一班黑衣人尽数杀死,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哥,你一共杀了几个敌人啊?"毕再遇听了,却张口结舌,回答不出.当时情况危急,他下山来又从未杀过人,不免心情激dang,愣了片刻,只得道:"这个么......我也记不得了."辛小娥看毕再遇神色尴尬,不由"扑"地一声,笑了出来.
当日毕再遇便在辛府客房中歇了,一夜无话.次日,辛夫人差人到上饶县城雇了两辆骡车,收拾了一些细软,她与辛小娥共乘一车,又让毕再遇和辛小虎共乘另一辆骡车,带上兰草儿等两三名丫鬓,再留下几个家人看守宅院,便自上路.毕再遇本待推辞,但伤处在马背上颠得疼痛难挡,只得依了.一路行来潭州,倒也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