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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风神色平静,未曾多言,便是留下楚翘出了卧室,卧室外木小树在那候着,见了白风出来行了个揖:“风护卫。”白风点点头道:“让她守着爷,小树子,你自个歇着去吧。”
木小树诶了声目送白风离开,却站在门口并未听白风的话回房,踱来踱去,犹疑不决,他见过千岁爷发过一次病,别说让木小树有多难受担心。
“公公?”身后的奴才忍不住看看黑漆漆的天,都三更了。
“去去,都滚下去!”木小树不耐地赶走了所有奴才,自个在卧室外惆怅。
此刻楚翘正陪侍在床前,拿着白净的帕子,将之前侍女们伺候楚绯夜洗过的长发一点点擦得更干一些,除了发尾还有些灰白,几乎已经恢复了乌黑的色泽,但原本柔软顺滑的头发稍显凌乱,楚翘起身走到桌前,试图找把梳木。
眼见桌面没有,她打开抽屉,只瞧着第一只抽屉里摆放着各色涂染指甲的丹蔻,以及那些丝绒宝盒里装着一些个价值珍贵,雕工精致的宝石戒指和玉扳指等首饰。
打开旁边抽屉,里头摆放着几只同样手工精妙的梳子,裁制各有不同,有象牙制的、有檀木制的、有白银制的、还有玉制等等。
果然千岁爷臭美之心,尤比女子更甚。
楚翘挑了把月白色象牙梳,却瞥见抽屉里边搁着样色彩鲜艳的东西,随手拿了起来,瞧了瞧,乃是一张嵌了套,只绣了个开头的绣制品,料子用的乃是上等楼兰丝缎,彩线触之十分细腻,估摸也是极品蚕丝染就的丝线。
只见上面才刚绣了一丛火红的凤凰花,绣工连她这个外行看得也忍不住赞叹,一丝一线,俱是将那从凤凰花展现得淋漓尽致,绣风精致,用色绝妙,针脚毫无瑕疵,着实好看。
楚翘递至鼻端嗅了嗅,闻见一丝极淡的媚骨余香,想起在别馆里楚绯夜说的话。
莫非他真的会女红?
木小树到底担忧,遂进到卧室,恰恰便就撞见楚翘打开抽屉,拿着那副千岁爷没绣完的绣品,木小树脸色大大地僵在那:“唷,姑奶奶,瞧别弄坏了它!”急急忙忙上来抢夺。
“公公,急什么,哪里就弄坏了。”楚翘见木小树一副受惊的样子,既知道这玩意儿多半是咱们的千岁爷的,楚翘手指轻轻触着那丛凤凰花,“翘很好奇,怎么在九叔叔的睡房里会藏着样这东西,便是府中绣娘所绣,亦不该将未完品放在这吧?”
木小树心下着急,千岁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若是让别个晓得了这东西乃千岁亲自所绣,他就要脑袋搬家,尤其是不能让这位姑奶奶知道。
这可巧,偏就被这丫头发现了。
木小树心想,那不成啊,不能让千岁爷的形象毁于一旦。
“姑娘说得是,这原不是绣娘所绣,乃是奴才自个绣着玩呢……”木小树情急下寻了个借口,还刻意挽了个兰花指,以示自己是如何的心灵手巧。
楚翘嗤笑:“公公脸倒是白净,可这手皮如此粗糙,不像是能绣出这般精致的东西。”
“唷,姑娘这可就瞧不起人了,你怎就知道杂家没这本事呢。光凭手能瞧出什么门道。”木小树先是被翘的一句手皮粗糙给呛得火气直冒,索性硬仗起来,挺起了腰板吹嘘。
“是么,今晚翘瞧公公也是不打算歇息了,不如在这把它绣完了,将这绣着玩儿的东西赠给翘如何?翘好歹是九叔叔侄女,跟公公讨个赏,公公得赏脸吧?”
木小树见楚翘眼里闪烁着精明狡诈的光芒,就知这丫头没那么好唬弄,可他连针都不会拿好么,只得把下巴抬起,阴阳怪气地哼哼两声:“这深更半夜的,杂家眼神不好使,哪里能弄这个,若姑奶奶当真喜欢,杂家改日绣完了它,妳便拿去就是。”
眼下先诓着这丫头,木小树心想,改日她真要起来,只说被狗叼了便是。
“那就不为难公公了。”楚翘淡淡然笑着把那绣品原又放回抽屉,多少已经断定这东西乃是千岁爷亲自所绣,不然木小树也不会这般着急。
这么想来,难道他幼年真的当做女儿来养过?也只有女子年幼起,才会学女红。
一时,楚翘想象着烛光涟涟,海棠芬芳,花窗下,楚绯夜衣着妖艳姿态懒懒地倚在榻上,手里拿着绣屏,针线在他指间细细密密、起起落落的画面……简直有种诡异妖邪又贤良温婉的美丽。
谁说当今千岁爷只擅长杀人放火奸yin掳掠?分明是秀外慧中满腹才艺,可弹琴,可绣花,琴技无双,绣工绝伦。没准这位爷还藏着什么特殊的专长。
见楚翘似乎放下了疑心,木小树深深松了口气,忙把抽屉关好。
楚翘拿了象牙角梳回到床前,替楚绯夜梳理青丝,木小树见状瞪大眼珠,箭步又上前抢着道:“这事儿让奴才来干吧!往常里都是奴才亲手伺候爷,姑奶奶当心可千万别扯断了爷的一根头发!”
楚翘挥手而出,将木小树一记掌风挥退了三步:“公公实在很聒噪,就好好歇着吧。”
木小树且未及稳住身子,只觉眼前一阵迷晕,咕咚倒地,睡死过去。
灯火下,垂幔上剪影重重。
楚翘为楚绯夜将满头青丝打理得垂直顺滑。
夜更露深,黎明浅浮。
天还没亮堂,白风便已领着婢女进来,准备了干净的衣裳首饰,沐浴更衣一番既进宫去。
“公公昨晚太聒噪,我给他下了点子迷药,让他安心睡上一觉,没什么事。”见白风和四名婢女纷纷看着趴在地毯上呼呼大睡的木小树,都不约而同露出困惑表情,楚翘如是解释道。
楚翘则打量着四名婢女,似乎觉得似曾相识。
“奴婢司敏、司冰、司玥、司容给小姐请安。”原来是她们。那晚蒙着面呢。
四名婢女伺候着楚翘梳洗打扮,送上马车。润泽的石板路反射出一夜寒霜落下来的青幽水光,冬日微疾的风拂面,略带了几分凉爽。
马车前进的辚辚声渐渐远去,帝京大街上一日的喧哗又开始。
楚翘离开千岁府之后,未几,楚绯夜便醒了过来。
同时醒过来的还有饱睡了一觉的木小树,揉揉眼,睁着朦朦胧胧的眼打了个呵欠:“狗东西,几时了?天亮了没,还不滚过来伺候杂家洗漱,耽误了爷的晨起,仔细杂家揭了你们的皮……”
楚绯夜半撑在榻上,睨着不知死活的木小树,“狗东西让谁滚过来伺候呢?”
木小树直觉脖子上凉飕飕地,打了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哎哟!”木小树吓得肝胆俱颤,翻滚着趴在地上,“奴才嘴贱!奴才失言!奴才绝对不是有意!奴才叫狗东西绝不是指爷!奴才,奴才——爷……奴才哪有那个肥胆儿呀!”
木小树哭丧着脸,那位姑奶奶哟,他简直要给她烧高香了,自打遇见翘,他小树子公公这脖子就时常提拎在刀口上没个安生。
“谅你也没那狗胆。”千岁爷冷嗤道。
木小树抹掉冷汗,笑容可掬:“爷,您可醒了!您今儿气色瞧着不错!”
司敏、司冰听见楚绯夜苏醒的动静,走进来。
楚绯夜问:“丫头呢?”
“回千岁,小姐一早进宫了。”
楚绯夜魅眸暗了暗,沉吟着没说什么,恹恹抬手,司敏司冰默默退下去。
木小树刚想说伺候楚绯夜洗漱,白霜白风,并紫河紫溟四人突然间出现在房中,木小树乖觉的退至一旁。
楚绯夜靠于榻上,手指穿插在发间,拨开面上长发,眸子里散去早晨睡意,换上阴叡严肃的精芒。
“四殿下送走了?”
白霜答道:“平安出了帝京城。”
“捉拿的人审问得如何?”
白风回答:“那些便衣高手早做了准备,身上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宁死也不开口。”
楚绯夜冷笑:“的确厉害。这么多年他们始终滴水不漏,让本王无从查起。这回引出他们,抓了他们的人,却还是撬不开这些人的嘴么。不过……”他忽然阴冷嗤了声,从贴身里掏出一片布料,“把这个拿去,查查,应该能查出线索。”
白风走过来,接下那块布料:“这是?”
“情花坞那晚擂台上三人围攻本王时,本王在那名陌生男子身上撕下的衣裳料子。”楚绯夜嘴角勾起一丝诡谲邪魅的笑意,“那人武功不输你四人,不会是一般人,那些个便衣高手都事先隐匿了身份,可此人却没有。这面料,这绣工,这花样,据本王所知,帝京里应该没多少人用得上。”
白风四人均露出崇拜的眼神,千岁爷不愧是千岁爷,心思之密,令人乍舌。
楚绯夜又看着紫河与紫溟。
“从诸葛青莲密道里得到的东西,查得如何了?”
紫溟冷酷的神色踟躇了半秒,楚绯夜捕捉到,阴寒媚眸一眯:“怎么,有异样?”
“呵……不是异样,而是有意外收获。”紫河倚在柜子上,手里拿着一片柳叶刀摩着指甲,斜嘴诡异一笑。
紫溟拿出一只玉制的玳瑁凤求凰锦盒,此玳瑁锦盒里的东西,正是楚绯夜要在密道下寻找的东西。紫溟把锦盒递给楚绯夜,又另外拿出一封信笺,说:“溟离开琅轩山之后,发现盒子里不止有那半张青莲大人收藏的记载着帝陵秘密的玉牒,隔层里还藏有这封信笺。”
楚绯夜展开那封信笺,白霜问紫溟:“溟,密信上写了什么?”
在那摩指甲玩儿的紫河诡异地笑道:“从密信上的字迹可以判断,诸葛青莲得到这封密信,也才五六日的功夫。至于这密信上说什么……呵呵,上面说,天降墨莲,摇后转世,得此女者,一统千秋。”
白风冷笑:“统御千秋,关女人屁事。”
紫河手里柳叶飞刀射向白风,白风避开,身后一只古董花瓶竟被射穿一个洞眼,而未碎裂!紫河纯净忽闪的眼瞳盈满了笑意:“风,这你就不懂了,女人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生物。哦,你大概没明白,所谓一统千秋,指的是此女子的处子血,得她处子血者,听说可以得到开启帝陵的钥匙。世人不都这么说么,打开帝陵之迷,可助其得天下。”
“紫河,何为墨莲,何为转世?”白霜注意到那句话中的关键部分。
“传闻说千年后,摇后转世,以墨莲为印,身上会带有九重莲花瓣的胎记,拥有这枚胎记的少女,才是打开帝陵的关键。”
紫河邪恶又纯净的眼瞳里,闪着蠢蠢欲动的精芒,三分崇拜的目光看向楚绯夜:“爷,按照扶摇大陆庚年来算,此女已经降世!”
白风抱胸,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怎么能够肯定,她一定是个少女,而不是个老妪,又或许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要是个老太婆,那一定不是处子。要是个婴儿,难道你让爷上个孩子?万一已为人妇,抢来也无用。”
紫溟、紫河以及白霜,纷纷对白风投来一道鄙视的眼神。
白风抱胸,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楚绯夜挑眉看着白风:“原来风护卫有恋童的癖好么,本王今儿才知道。”
白风笑不出来了。
换紫溟紫河白霜三人讥笑。
楚绯夜将那封信笺于掌心里化为粉末,“这么看来,有必要到云家走一趟……”
白霜问:“和云家有关系?”
紫河邪笑道:“因为封密信上提到,云家早已经得知了这个秘密,并且云家人的手上,拥有一副千年前流传下来的摇后画像,若能得到此画像,既能循着容貌寻找此名转世的女子,比大海捞针要强。况且云家一定也早在暗中找寻这名女子。”
“还有,我已查证,诸葛青莲派司礼监莲卫去过云家,但没找到画像。”
白霜想了想,说:“云家太大,要找这么张画像不容易。王爷,让霜去试试。”
白风抱胸道:“咱们是不是应该将所有长了类似莲花胎记的少女绑了来?”
这时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木小树,汗颜地说了句:“风护卫尽出些馊主意,天下有胎记者何其多,照这么看,千岁爷的那位侄女小姑奶奶偏巧不也长了那么一朵花瓣胎记?”
几道目光冷飕飕盯过来。
白风抱胸笑了:“这么说起来,还真是……”
楚绯夜慢条斯理,不以为然地道:“得是九重莲瓣,丫头那颗胎记,充其量只能算朵野花。况且你们觉得那丫头像是英明的摇后转世?”
“是是,奴才瞧着她也不似个有皇后的福气像。”木小树立马附和。
“本王只说她不像摇后转世,何时说她没有帝后相了?”楚绯夜眸中蓦地射出惊寒之色。
木小树完全搞不懂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这这,这不像摇后,不就是没帝后像么?
爷这话怎么听都带着护短的意味,木小树立马闭嘴,再不敢多舌。
楚绯夜阴冷魅眸缓缓闭目起来:“白霜,白风,你二人去趟云家,布料的事亦不可耽搁。紫河,紫溟,盯着拜幽人和诸葛青莲。都下去吧!”
四位爷离开后,卧室里的气氛才骤然减压,木小树松了口气。
木小树笑呵呵地道:“爷,传早膳吧?”
楚绯夜掀开被子下了榻,走到海棠窗下歪在那贵妃长椅上,说:“把那绣品拿来。”
“爷,您身子还没好全,何苦费这精——”木小树剩下的半截话愣是被楚绯夜一记凉飕飕的眼神给盯回肚子里,木小树捧着那绣品送上来,并为楚绯夜挑好针,捻好线,楚绯夜拿着那绣品,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余下的苍白,“趁今儿得闲,把它绣完了赶得及送出去。”
木小树眼热:“爷,您绣这东西,做什么用,莫不是拿来送人?”
楚绯夜纤纤玉指间,针线若穿花般起起落落:“小树子,你说绣完了制成什么好?少女随身佩戴之物……不若就绣只荷包怎样?”
少女随身佩戴之物?敢情爷绣这东西真是要用来赠给美人定情的?
木小树狗腿子般笑道:“这块料子的花色,绣只荷包再是合适不过!”
楚绯夜也觉得甚好:“嗯,那就绣只荷包。”
木小树只瞧着那针线在千岁爷白玉般的手指间穿行着,又在那丝缎面子上一针一线累成精致绝伦的图案,不一会那丛凤凰花旁绣出一只耳朵,木小树困惑:“爷,您这是要绣什么?”
楚绯夜慢条斯理的说:“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如何?”
木小树满额头黑线,从没见人把狐狸这玩意儿绣在随身佩戴之物上,那绣也只绣虎、豹、猴、鸡、兔、又比如那“蝶恋花”、“鱼戏莲”、“凤穿牡丹”、“麒麟送子”、“喜鹊登梅”、再不济也是在端午时绣上蝎子、蛇、蜈蚣、壁虎和蟾蜍这五毒虫类,寓意防止毒物猖獗,侵害人体。
谁把骚气的狐狸这玩意儿绣了带在身上呀?
“怎么,使不得?”楚绯夜语气阴凉。
木小树立即笑咧着嘴:“奴才瞧着行!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再说狐这生禽最是狡猾聪明之物,如何使不得?使得,使得的!”
楚绯夜眉眼间又舒坦了,绣那些蝶儿鱼儿的多俗气,绣上只小骚狐狸配那丫头再合适不过。
“爷,您把这荷包送给谁呢?”木小树眼巴巴的问。
“本王的乖侄女要当娘娘了,为叔的自是要备份薄礼恭贺她。”楚绯夜一边绣着一边懒洋洋地说。
“啥!?”木小树难以置信。爷居然亲自绣个荷包送那臭丫头!
“不好!呵呵……爷,奴才觉着这东西娘娘戴了有*份,咱要不重新绣一个?”娘嘞,那位姑奶奶已经偷看过这绣品,千岁爷若真绣了送给那丫头,她还不一眼看穿?堂堂权倾朝野的千岁爷,怎能被人发现躲在暖阁中绣这玩意儿!
“小树子,本王怎么觉得你今儿有点欠收拾呢?”楚绯夜阴寒邪魅的眸光睇过来。
“可是,这……”木小树支支吾吾了会,到底苦哈哈着脸:“您就当奴才刚刚放了个屁吧。”
于是这一日一宿,谁又会知道当今残暴嗜血的千岁爷,会撑着病后初愈的身子,歪在房间里,饭不吃,水不喝,竟然一针一线亲自为了个女子绣上一只美丽的荷包?
谁又会知道这只荷包,将来会为千岁惹来一个‘妻奴’的名声?
……
楚翘进宫那刻,正是退早朝之时,洪亮的锺声回荡在未央宫上空,惊起百鸟群飞。
赵十候在御书房外,当楚翘穿一袭锦绣罗裙出现在眼前,赵十愣愣看了半晌:“乔公子……啊不,红鸾小姐,请进吧,皇上正等着呢。”
楚翘进到御书房,只见李泫背着身,就站在御书房御案前。
“贱妾楚红鸾给皇上请安。”楚翘侬软莺语般的声音在大殿上悦耳的响起,李泫早已等候多时,听了这把嗓音,猛然转过身来,一见楚翘,李泫整个人都为之心旌神荡。
这两个晚上,李泫寝食难宁,事情来得太突然,李泫既震惊于楚翘的真实身份,又困惑于楚翘和楚绯夜的关系,最最让李泫吃惊的,无异于‘乔生’竟然是个女子!
这件事实,让李泫的惊喜,远远多过于心里的疑团和不快。
李泫站在殿上睨望楚翘,只见她身穿一袭花卉纹的绿罗裙衫,外罩一件粉色镶白狐狸毛边的小夹袄,裙摆上绣着如意云头、对舞的双鸳。
一把柔软的黑发,以一粉色丝带轻轻挽住,头鬓簪着长长的珠玉花簪。
身形苗条,肌肤胜雪,娇美无匹,一张樱粉般的小脸透着少女独有的清稚,绝色而不可逼视。
眼前少女的身上,那份独有的靡璃气质在在都吸引着李泫。
与后宫三千妃嫔,是如此与众不同。
李泫疾步走到她的跟前,看着她低垂的螓首,和略显温婉盈盈的请安姿态,不自觉便牵出笑容:“平身。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当真是乔生?”
楚翘敛去她身上那部分冷沉绝情的气息,换上清婉娇柔的一面,施施然谢恩起了身,缓缓抬起螓首,软语花侬的眸光凝望着李泫:“皇上,乔生有欺君之罪。”
李泫已被她的一双侬语花娇的妙目摄走了心神,再次肯定乔生是个女子,李泫只觉胸膛一片开阔。
这段日子压抑的那份难言的‘断袖之情’,如拨云见日般散去。
毕竟他是个皇帝,天下喜好男风者不在少数,可他不行,明知不行,又无法克制自己,所以李泫日日苦恼挣扎。现在乔生不仅变成个女子,还原本就是他李泫的人,李泫如何不喜。
不过,李泫心中始终还存了点怀疑,虽欣喜于表,但并未过分冲昏头脑。
李泫语气和缓的说:“你父亲楚国公已经把实情都告诉了朕,你九叔为了捉拿拜幽太子,逼使你为棋子,可是如此?”
“回皇上,的确如此。那日得皇上召寝不料发生不幸,九叔事先洞察,以女子易容替换,救我一命。九叔胁迫红鸾听从于他,红鸾无法抗命,后来得知是为了铲除拜幽余孽,红鸾心想多少也算件好事,就答应了九叔。”
“他并没有告诉你,他在怀疑你的朋友璟幽,是想利用你引璟幽现出真实身份?”
楚翘淡淡道:“红鸾并不知道,九叔将红鸾留在冷宫,说是会有人来带我走。”
“璟幽闻你出事,冒险进宫,原想将你带出宫,却不料你们撞上了周九怀。”李泫缓缓道,“朕想他后来只是让你顺其自然留在太医局,接近璟幽,让你迷惑璟幽?”
李泫显然已经相信了这个天大的谎言。
“那你和朕之间,与他有没有干系?”李泫问出这句话时,嗓音明显冷峻许多,还带着一丝细微的颤动。他殷切的看着楚翘,希望楚翘和千岁王并没有什么干系。
楚翘软侬的眸光,幽幽凝着李泫:“红鸾没想过会有机会接触到皇上。实不相瞒,红鸾进宫半年未曾见过皇上一面,也从没想过会与皇上有任何牵连。甚至想着若能出宫就是老天怜见。可是那日在月子房,红鸾见到了皇上……忽然心生遗憾。”
李泫听了她这话,见她靥间平添一抹娇羞,心为之一动,便是捉住了翘的肩膀:“鸾儿!”
“朕信你,你若与他有干系,自然不会处处帮着朕。虽说他是你九叔,到底你也是楚国公的女儿,你父亲和他为手足,也是截然不同的立场。虽然这次为捉拿拜幽余孽,你父亲不得已与千岁王为伍,朕不能怪他,更不能怪你,你什么也不知道。”
“红鸾的确不知道九叔怀疑的是璟幽,当红鸾知道后,甚至后悔过,璟幽与我相处十年,他帮过我许多。”
“不论如何,此回总算是找出了潜藏多年的拜幽太子,也抓出不少潜藏在我云溪的拜幽余孽!”李泫面露些许高兴,但眉眼微蹙地看着楚翘,道,“不过朕还是有些疑惑,你是如何习得了医和武功?”
楚翘对李泫卑谦的欠了个身:“皇上应该听说了,红鸾长在贱民村,在那种环境中长大,自然磨练出一些本事,否则红鸾不至于能活到今时今日。”
“朕想也是如此,只是你隐藏得太好,朕都没察觉出来。”李泫忽然间握紧翘的肩膀,眼底燃烧起一簇火焰,“那璟幽呢?你——可喜欢他?毕竟你们相处了十年……他对你可谓用情颇深。”否则千岁王也不会暗中观察她,利用她来逼景忧太子露真身。
“皇上,璟幽于红鸾而言,是亲人,似长兄。”说完她又是一个欠身,“皇上莫怪,虽然他是敌国太子,但十年相伴,让红鸾无法去恨他!”
“朕理解。”李泫将她扶起,一扫眉间所有阴霾,看着楚翘的眼神浓得像化不开的春水,“鸾儿……兜兜转转,没想到,朕与你是这般有缘!”
楚翘幽幽目光,清盈含笑:“天待我不薄。”
李泫将她紧抱怀中:“不——是天待朕不薄!”
楚翘靠在他怀里,睫毛下,闪过一丝凉薄漠然的光芒,和刚才面对李泫的娇羞截然不同。
面见过李泫,楚翘自此便真的成了国公府小姐‘楚红鸾’。
而她没死的消息,如疯长的野笋传遍整个后宫。
李泫以她此次擒拿叛逆有功为理由,不仅恢复她名分,更是加封她为‘宸妃’!
册封典礼就定在三日后!
且说这晚,太后亲自来到千岁王府,探看楚绯夜。
花厅上,太后见楚绯夜脸色还透着一点苍白,心微微刺了下:“你何苦非要跟哥哥做对。”
“你来本王府邸,就为了说这句话么?”楚绯夜枕在小凤木榻上,前前后后,几个婢女以及小树子伺候着他,捶腿拿肩,斟茶倒水,太后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不以为意。
“那楚红鸾是怎么回事?”太后来见他,除了看看他是否安好,还想着问问他近日发生的这件风波。
“那丫头是枚好用的棋子,怎么,本王利用自己的侄女,太后有意见?”楚绯夜幽幽的魅眸,半眯着,似笑非笑睨着太后。
太后戴着珐琅护甲的手指,捋了捋鬓角:“真的只是枚棋子?”
“太后以为是什么?那丫头是谁的女儿,诸葛静,你应该比本王更清楚。”楚绯夜也不避讳,直接当着奴才的面呼太后的名字。
太后面上一恼,艳丽的双目睁圆了,重重放下手中茶盏嗔道:“阿夜!”
楚绯夜只是顺手撷了一朵花,拿那花朵儿在侍女的胸口撩来撩去,全没理睬太后的怒意。
太后再如何看惯他邪肆的行为,此刻还是不禁面上微红,又冷地盯了眼那名侍女,压下胸臆之间的恼怒,说道:“这么说,你是真想拿她来整楚家,对付楚廷中?”
“让国公败在他自个的女儿手中,太后以为,这种玩法如何?”
“看来你真是恨极了楚家那些人。”
见楚绯夜眸光里,满满都是憎恨阴惊的杀气,诸葛静不再怀疑,相信了他。
太后嗤道:“楚家那些人……到也的确是该死的。当年那样待你……”
“陈年烂谷子的事,提它作甚。”楚绯夜冷笑,显然没兴致再跟太后闲嗑下去。
太后见他神情恹恹,于是整了整衣裳起身,眉目冷艳,拂下一袖的衣香:“哀家让御膳房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药膳,哀家先回宫了。还有,听说你伤了哥哥?阿夜,你可真狠心。”
诸葛静华丽的长袍逶地,终究是带了几分寒心而去。
也许她也没想过,哥哥花费十五年的时间,得到的却是阿夜无情的一刀。
连哥哥都无法得到阿夜的心,她也许更不可能。
她太了解阿夜的骄傲。
可诸葛静又十分不甘。只怪阿夜太媚惑人心,天下无数人想得到他。
当年初见阿夜,诸葛静就再也忘不掉那一面。
……
彼时情花坞事件后,璟幽昏迷了两晚才终于苏醒过来。
璟幽苏醒后,身体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情花坞当晚一事后,祁邶以楚瑶仙为人质带着剩下的人马成功突围,确定没有追兵,便守信的放走了楚瑶仙。之后他们又循着晏夕长老留下的踪迹,找到了草庐。再将璟幽带走,突破官兵,暂时回到那间隐秘的山庄。
“皇兄。”璟幽望着祁邶的清瘦笔挺的背影,眼神漆黑的一片。
“小景,你让我失望了。”祁邶没有转过身,语气沉重而痛心。
璟幽没有说对不起,因为他不后悔。但来自祁邶和所有人失望的目光,就像一把冷锤在他心口捶了一道裂痕。
祁邶终究转过身来,握了握璟幽的肩膀,眼神里透出坚韧灼热的光芒:“记着,你现在是拜幽太子景忧,不再是贱民村的孤儿。”
景忧噬血的目光,深邃一如孤狼。“哥哥放心,我知道。”
祁邶并未再过多的责备景忧。
“潇潇是个很可爱的女子,哥哥希望你能善待她。”祁邶道。
这两天两晚,云潇潇对景忧无微不至的照顾,尽管干这些活都还笨拙,但云潇潇的用心,都看在了大家的眼里。
“那晚,是云家人?”景忧指的是情花坞那晚,与祁邶合力来救他脱困的男子。
“自从那天,我们收到云家送来的锦盒,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潜藏在云溪默默支持着我们拜幽皇族的那股力量,居然会是云溪第一世家,云家。”祁邶道,“不错,那晚派出高手前去救你的,就是云家少公子,云枕浓。潇儿的亲哥哥。”
景忧沉默了会。
“哥哥,翘儿……怎么样了?”景忧忽然问。
祁邶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景忧,道:“今日刚收到消息,云溪皇帝三日后,册封她为妃。”
景忧刹那间宛若一尊冰冷的雕塑,僵坐在那。心里有不知名的情感翻腾、涌动,仿佛要撕破身体冲出来。
祁邶的神情犹疑了下,对景忧说道:“关于摇后转世的古老传说,你应该知道。云枕浓告诉我们,那名少女出现了。她就是与你在贱民村共同生活了十年的楚国公之女,楚红鸾。”
景忧深邃漆黑的目光,刹那溢出一道惊讶的寒光,震惊得许久说不出话来,但最后,景忧褪下眼底翻腾的那股强烈的情感,说:“她不是小鸾,她只是另外一个和小鸾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叫翘。”
“是吗?”祁邶斟酌了会这话,“不论她是谁,总之,她就是摇后转世。云枕浓说,天未现异像,她尚且还是处子之身。若是让她被云溪皇帝李泫得到,不是个好事情。”
“皇兄此话何意?”景忧眸光往下一沉,射出寒光。
祁邶道:“得到她的处子血!”
……
彼时楚翘先回了趟太医局。
自重阳节前,她陪同李泫前往军营,到今日将近个把月。
彩安日日担心,夜夜揪心,眼下总算见到活人,彩安除了为楚翘打理事情,却只是闷闷的不说话。
楚翘心知彩安是怪她,生她的气,却也由着彩安去。
到了晚间,彩安到底忍不住:“奴婢看,小姐是得了依仗了,哪里还用得上我这个没用的奴才,倒不如打发了奴婢回贱民村去,省得小姐见了眼嫌。”
“你若喜欢贱民村,我差人送你回也行。”
“什么!?”彩安不可置信。
楚翘睨着彩安:“不是你自个儿说的么?”
“我,我……奴婢只是……”彩安立即蓄满泪水,腾地扭转身子,脸色惨白!小姐怎么可以当真呢!这只是她的气话,气话而已啊。
楚翘伸手,将彩安拉过来,拿出帕子抹掉彩安脸上掉下的泪:“你我相伴十载,虽是主仆,形如姐妹,丢了谁也不能丢了你,依仗谁也不如依仗彩安丫头。”
彩安大怔,谁知眼泪掉得更汹猛了,突然间委屈的放声大哭:“讨厌!奴婢还以为小姐当真要把奴婢一脚踢开,还狠心的送回贱民村那穷凶极恶之地呢!”
楚翘好笑地看着彩安:“也不知是哪个丫头,总唠叨着说皇宫还比不上贱民村,倒不如回去的好。这会子怎么就变穷凶极恶之地了?也不害臊。”
彩安拭了泪,瞪了眼楚翘:“小姐倒是会寻奴婢的开心了!”
“好了,这下舒坦了?”
彩安啼笑皆非:“不过,发生这么多事情,小姐怎么就又要入宫,还被皇上封为妃子了呢?”
楚翘略略漠然的道:“人间富贵,尽尔享受,你不为我喜欢?”
彩安露出一道笑容:“管它是在哪,奴婢只要小姐平平安安就好。当然,若能寻得个如意郎君,可靠依仗,那就更好不过了。”不过,彩安怎么觉得小姐并没有多少喜悦的心情?
楚翘哧笑:“你这丫头,却也实在。”
这晚,楚翘和彩安仍在太医局歇宿。
翌日清早,全本万来见楚翘,楚翘的屋外还围着大一群太医局的学子们。
“全太医,早!”彩安见了全本万,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全本万盯着彩安打量了半晌,彩安笑道:“大人不认识小的了?”彩安昨晚就卸掉了易容的面皮,换回了原本的容貌,全本万一时没认出理所当然。
“你们——”全本万直盯着彩安和楚翘看了半晌,想不到这两个学子,竟然真是女子!
而被全本万视为天才学生的‘乔生’,居然还是国公府的小姐,皇帝的妃子!
全本万当真是满头的雾水,只知自己得知消息的那刻,险些从马桶上滚了下来。
“全太医,近日来多谢照顾。”楚翘微笑着对全本万欠了个身。
“不敢使!不敢使!”全本万忙上前一步扶起,“微臣岂敢让娘娘行礼!”
楚翘深知全本万是个实诚的人,只淡淡含笑,与彩安收拾一番,戴上遮面的面纱,外头有赵十备下了马车,进宫前,李泫特准她回趟国公府。
在以陈洋,李梅水几人为首的一群太医院学子、药童、奴仆等人的愕然目送下,楚翘坐上华丽马车,离了太医局,奔向楚国公府。
如今她的身份已是李泫后妃,在外自然不可轻易露出容貌。
下了马车,楚翘面纱下一双眸子将国公府邸端量了一眼。
这整条福瑞街都属于楚家所有,楚廷中是长子,继承爵位,自然住在这西街上的旧国公府内,此旧府巍峨大气,门庭鲜妍,气派十足。
至于楚红鸾其余七位叔叔们,多数也住在这一条街上。
彩安十分不喜国公府,这里头没什么良善之辈。
“姑娘,是你?”
楚翘正要进府,迎面却有人走出来,恰恰对上。
眼前身穿湖蓝色锦袍,面上带伤,手缠绷带的家伙不是昭贤王府世子李苏又是谁?
李苏自打那晚在南街被楚绯夜狠狠的整了一顿后,在家足足躺了三日才能下地,因身上带伤,连情花坞那等好玩的事情,他也没能和平日那群狐朋狗友一同前往,最后更是错过了当天的轰动事。
李苏私下派奴才去天香楼打听过消息,却什么也没打听得出来。
今日李苏陪同妻子楚瑶宁回国公府见公婆,李苏觉得无趣,寻了个借口开溜,不巧出门就撞见了那晚匆匆一遇的‘姑娘’。
许是楚翘恰好又戴着面纱,所以李苏反倒记住了她。
“世子殿下?”楚翘瞅着李苏这模样,有些意外。谁能把堂堂世子殿下打成这副德性?
要不是楚瑶宁身怀有孕,李苏的父王逼着李苏同来,李苏这模样,他自个还真不想出来见人。
“昭贤世子!”赵十上前拱手为礼,“奴才赵十是皇上身边的人,见过殿下。”
“赵十?”李苏看了看身穿内侍服的赵十,又狐疑看了看楚翘。
“世子殿下这是遇着什么事了,谁敢将殿下伤得这般?”赵十同样觉得奇怪。
“谁敢伤咱们世子,不过是那晚在南街遇上千岁,千岁考验咱们世子!世子与千岁府的白霜白风二护卫过招,打了个平局,伤成这样也不算白伤了。”李苏身边那晚仅活下来的随从怕自己主子没面子,立马吹嘘道。
要知道能和千岁王身边两大护卫过招,还能活下命来,就算挂点彩也不会被人小觑。
李苏却狠狠瞪了那名随从一眼:“闭嘴。”
有些话吹得太过,别人未必会信,反倒当成笑话。
赵十也只是愣了愣,显然的确不信李苏这种纨绔子弟,会有那本事和千岁府两大护卫过招。
“世子殿下文武双全,奴才钦佩。”赵十虚伪地笑眯眯道。
李苏神情冷淡的越过赵十,转开这个话题,盯着楚翘,“公公这是打哪儿来,她又是谁?”
赵十忙道:“哟,世子殿下,这位乃皇上新封的宸妃娘娘!”
李苏吃惊:“什么宸妃?!”
赵十笑着答道:“娘娘乃国公之女,此回擒拿逆贼有功,皇上封娘娘为妃,可不就是宸妃娘娘。”
“是你?”李苏一时吃惊,忘了分寸。
原本南街那晚之后,李苏打听过楚红鸾的消息,才得知原来楚红鸾犯了事,被赐毒贬进冷宫。
李苏想着南街遇上的女子,想必就更不是他小姨子楚红鸾了。
可情花坞那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楚红鸾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李苏望着楚翘,糊涂了,究竟她是楚红鸾,还是另外一个女子?
究竟南街那晚是不是她?
“世子殿下,红鸾这厢有礼了。”楚翘越过李苏,一边往府里走,一边想着刚才李苏随从的话。
原来那晚楚绯夜不仅见过李苏,看起来还把李苏整了一顿?
楚翘回府的消息传开,国公府中掀起满园风雨。
恰巧,楚瑶仙三天前那晚情花坞被劫持,之后被放走,国公府的护卫找到楚瑶仙,楚瑶仙一来受到了惊吓,二来她想等李泫亲自来接她回宫,于是这几日便留在了国公府。
而楚瑶宁为了安抚自家妹子,便也带着李苏一起回了娘家。
“小姐,昭贤世子每回看小姐的眼光特别不一样。”彩安凑上来小声道。
“是么。”楚翘边走边淡淡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不怀好意。”彩安冷笑着说了这四个字。之前与楚红鸾小住在府里的时候,两回见到李苏来府中做客,便已私下表露出对她家小姐的心怀不轨。而李苏两年前便与大小姐楚瑶宁成了亲,因此彩安对李苏没什么好感。
“男人么,几个心怀好意。”楚翘淡淡嗤笑。
见楚翘满不在乎,并且脑子开窍的样子,彩安先是惊讶,随即心中稍稍放心些个。
对了,小姐早已不是以前的小姐了。
“四小姐,老奴给四小姐请安。”国公府的老管家闻讯便理了理衣裳,迎出来。
“公公,老奴有礼了。”老管家又对赵十揖了揖。
“老管家不必多礼,杂家奉皇上的命令,陪同宸妃娘娘回府,荣幸之至。”赵十挺直腰杆,装出皇帝身边得宠太监的气魄来。
楚翘见满园里奴才三三两两的,或站在树荫下,或立在廊子下,或躲在石山后,全都用惊讶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她,这些奴才本就瞧不起楚红鸾这个没地位的‘主子’,所以奴才们并不曾上来给她请个安。
“请……”老管家将赵十和楚翘迎进园中。
园子里早有人飞腿传消息,这会子夫人小姐,婆子丫鬟们全都涌进花园的大堂厅。
原本昨天晚上,赵十就说要递个消息给国公府,但被楚翘制止了,所以她这会子突然回府,自然就将国公府闹腾得鸡飞狗跳。
大堂厅里,楚红鸾的继母甄氏,并楚瑶仙三姐妹都在,以及叔伯家的一些个小姐婶母们齐聚在花园里,原本是为着楚瑶宁这个世子妃回娘家赶了来请个安,不想死而复生的‘楚红鸾’突然出现,众人惊讶得目瞪口呆。
“你这贱人,居然没死在冷宫?!”楚瑶玉开口成脏,这在以前是极正常的场面,楚红鸾在国公府地位还不如一个婢子,哪怕入宫了也只是个低下的区区采女,谁会那一个长在贱民村的女子放在眼中。
“大胆,娘娘面前,岂容你口出污言?”赵十立马喝斥这不懂事的楚家三小姐。
“哪来的娘娘,我姐姐才是正儿八经的瑶妃娘娘!”楚家人怕是还不知道李泫已封楚翘为妃,所以在他们眼里,楚红鸾就算还活着,也只是个被打进过冷宫的采女。
赵十阴腔怪调地冷哼:“这位是谁家不懂规矩的姐儿呢?”
甄氏立即上前来,让婆子将楚瑶玉拉开:“小女瑶玉无状冒犯了公公,公公海涵。”
“原来是甄夫人生的三姐儿,怪不得呢。”楚瑶玉不仅冒犯了楚翘,还连带着也冒犯了赵十,赵十自然心头不爽快。
可甄氏也没给赵十好脸色,想她甄氏也是国公夫人,就算女儿当面冒犯,也得给个面子。如此冷嘲热讽不免让心高气傲的甄氏暗自咬牙冷笑了声。
堂厅上夫人小姐们窃窃私语,满堂喧哗。
“原来是赵公公,赵公公这可是奉皇上的命,办差事么?”众人让开两旁,楚瑶仙和楚瑶宁两姐妹起身走上前来。尤其是楚瑶仙的视线越过赵十看了眼楚翘,一丝惊愕的光芒,几乎藏掖不住。
这不可能!
她分明在冷宫目睹这贱蹄子奄奄一息。
怎么会转眼毫发无伤的又站在这里?
“奴才赵十请瑶娘娘的安。可不是,奴才奉皇上的命,陪同宸妃娘娘回趟国公府!”赵十笑着答话。
“你说什么,皇上封她为妃?”楚瑶仙一张容色绝丽的小脸刹那间变得惨白如雪。
“皇上念红鸾小姐此次有功,加封为妃,今儿奴才过来,便是来宣旨的。”赵十趾高气昂地道。
楚瑶仙脸上无数的神情飞快变幻着,身子晃了晃,强忍着方才力持镇定。
她是皇帝的妃,再如何,也不能当如此多人的面前失了身份。
“原来妹妹真的没事,见妹妹这般好,姐姐也就放心了。”楚瑶仙脸色霎白,勉强撑起一分笑容,“看来宫中传闻妹妹杀害教引姑姑的事,乃是个误会了。”
楚瑶仙的虚伪,楚翘自然是明白的。
要不是李泫安排,她还真没兴致踏进这座国公府。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妹妹我做的,自然有老天会公平待我。”楚翘持起楚瑶仙的手,笑意幽魅,“情花坞那晚二姐被拜幽余孽劫持,二姐可受惊了?皇上让鸾儿见着了二姐,安抚几句,说是二姐贸然闯出来扰乱了朝廷的计划,不过,好在二姐没事就好,皇上念二姐过往的好,不怪二姐。”
楚瑶仙心头一颤,脸色唰白。
楚翘这番话,无疑于告诉众人,皇上连安慰这种事都要通过她楚红鸾来代劳,瑶妃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已不再是之前的独宠六宫。
甚至楚翘这番话里还挑明了,楚瑶仙那晚自作自受,皇上不责怪已经算仁慈了。
大家都吃惊不已。
这舌灿如花,眸光清寒,气定神闲,甚至带着一丝睥睨众人的冷漠气息的人,真是那柔弱无能的楚红鸾?
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翘宛若带着光环而来,惊得所有人不敢置信。
芸芸众人中,只有甄氏稳住了架势,岂甘心自个的女儿在人前失了面子。
甄氏寒目里渗出星冷的光芒,对赵十说:“虽说皇上封四姑娘为妃,只是这册封典礼还没举行,鸾主儿也仅是个采女的身份,公公刚才不应该称呼鸾主儿为娘娘才是,至少得册封典礼后,这名位才做算,公公说是么?”
赵十脸色颇窘,略略发青,阴怪地笑哼了两声:“甄夫人提点的是,奴才一时忘了。”
“既然是采女,见着瑶妃和世子妃,鸾主儿是不是该行个礼,请个安?”甄氏冷言冷语地看着楚翘。
楚翘早知这甄氏是个厉害的主,但也同样刻薄尖酸。
赵十脸色不好看了。
彩安想说什么,楚翘拦下,也没露出什么着火的神情,只对楚瑶仙和楚瑶宁欠身一礼:“红鸾给瑶娘娘请安,给世子妃请安。”
楚瑶仙的脸色才略微恢复了一些。
楚瑶宁看着楚翘的眼神亦是冷冷淡淡,甚至有些厌弃,楚瑶宁早窥见自己丈夫李苏对楚红鸾有不轨心思,因此更是不喜欢这个同父异母,长在贱民村的妹妹。
“不敢受,鸾主儿眼瞧着就要当娘娘了,看折煞了咱们。”楚瑶宁冷讽道。
楚翘只微微地笑,眸子底下闪过幽寒的光芒。
赵十瞧心里头尖酸地不爽起来,他招招手,身后跟随的一群宫婢和太监纷纷走进了堂厅,手里各捧着一只绘花纹红漆的托盘,以红绢盖着。
只见红绢揭开,刹时间琳琅光芒四射,耀目万千。
“今日杂家陪鸾主儿回府,也是特特为这些赏赐而来,鸾主儿册封典礼在即,皇上特赏下这些东西,得鸾主儿的福,甄夫人,各位夫人小姐们,还不快快跪地谢圣恩?”赵十再次露出趾高气昂的冷笑。
这些人没眼力,可赵十却最清楚不过,之前默默无闻的采女楚红鸾,如今可是皇上心坎上的人。
哪怕是之前得宠的瑶妃,这会子赵十在心里一掂量,也觉得宸妃娘娘的前途要大得多,再说,赵十与楚翘毕竟相处过一段日子,自然要站在楚翘这边。
赵十尖脆的嗓音,拔高了在堂厅上响起来:“皇上代鸾主儿赏——妆蟒缎二十八卷、绣丝二十八卷、富贵长春宫缎二十八匹、福寿绵长宫绸二十八匹、各色绸绫幔子二十架、各色兽绒皮衣十六件、棉夹单纱绢衣十六件、金丝藤红漆竹帘十二挂,五彩线络盘花帘十二挂……并玉玩三十二件、紫金如意锞八锭、带头九副、朝珠九挂——钦此!谢恩!”
哗。满堂惊讶。
这些御赐的东西,比楚瑶仙封妃时的赏赐,要多上三倍不止!
但凡封妃,皇上都会代赏妃嫔娘家人,从赏赐就可看出来皇上对妃嫔的重视。
甄氏与楚瑶仙一干人脸色无比难堪,纷纷裣了裣衽,跪下谢恩。
“平身吧。”赵十这回方觉得自己抓回了些面子。
甄氏脸上的神情也快挂不住,僵硬地笑了笑:“公公与鸾主儿进园子里歇息,我这便让厨房备膳。”
“不必了!”赵十瞧甄氏不顺眼,“皇上一早儿嘱咐过,让奴才尽速护送鸾主儿回宫,说是这晚膳,皇上要和鸾主儿一起享用。”
楚翘心下笑了笑,巧好,她也没心情在国公府吃饭,怕被噎死。更不想看见楚廷中。
“夫人,恕红鸾失陪了。”楚翘对甄氏勾起一丝笑意,诡样的花容上尽是不屑与睥睨,转身带着彩安离了国公府。
楚瑶仙捏着十指,惨白惨白的一张小脸,容色尽失。
……
回到宫中,李泫已经安排楚翘住在‘涟漪殿’。
涟漪殿中一片欣欣向荣,喜意红彤挂了满殿。
李泫给她的东西,一应都算极好的,不差四妃中任何一人。
后天就是册封典礼,李泫今晚也果真来了涟漪殿,并早早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一桌子珍馐佳肴,楚翘与李泫无非是花前月下,小酌畅饮,李泫原有意歇宿在涟漪殿,楚翘以若即若离,欲拒还迎的方式巧妙将李泫拒之于门外,李泫黯然回到乾清殿,睡他一人的大龙榻。
翌日。
册封典礼前一个晚上。
当白霜白风二人各自受了点伤,出现在楚绯夜面前的时候,楚绯夜不由地眯起了眼。
“云家守备众多,皆是隐藏的高手,云府中更是处处设置了机关阵法,要找到画像的确不容易。”
原来白霜白风到云府暗中走了一趟,却空手而归。
楚绯夜从浴池里起身踱步出来,挽起一件绸缎丝衣披于身上,满头妖长青丝,恢复如墨的光泽。
“本王今晚,亲自走一趟。”
这晚的涟漪殿中,格外地灯火璀璨,楚翘不喜喧哗,遂在正式册封之前,谢绝了一切后宫访客。
李泫竟也由着她去,后宫众妃嫔头回就吃了个闭门羹。
“小姐,皇上刚又派赵公公给您送赏赐来了,涟漪殿都快堆满,没地儿放了。”彩安也是个实诚的人,被李泫的这些赏赐一砸,人早晕晕乎乎,每天笑得只是合不拢嘴,哪里还记得先前在宫里吃过的苦头。
真好,这样大概就不用再回贱民村了吧?
“小心今日拿到手软,日后吐出双倍。”楚翘在那不紧不慢的调制着药粉,未曾将这些放在眼里。
“小姐,您就不能说点吉利好听的!”彩安看着那些宝贝眼睛发光,吐就吐吧,至少眼下先过过瘾,贱民村那地方实在是穷怕了苦怕了。
“没看出来,你这丫头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一点宝贝就让她忘了伤疤。
彩安懒得理会楚翘,抱着那堆宝贝做春秋大梦去。
这里,楚翘已调配好几样药,这些药,自然是用来对付李泫的。
她只能以药迷惑李泫,就是不知能瞒得住多长时日,毕竟李泫不是个傻子,时间久了,他自个有没有和女子发生关系,有没有做过那回事,最后总会有所察觉。
外头有小宫娥走进来回话:“娘娘,宫中调配了新的奴才来。”
楚翘一听,收好药,走出来。
只见殿上站着两名宫婢,一名嬷嬷,和两名内侍太监。
楚翘看着那两名婢子,蹵了蹵眉头,这不是楚绯夜身边四大侍女当中的司敏、司冰么?
楚翘摈退左右小宫奴,坐在藤凤小椅上,挑眉看着他们:“怎么是你们?”
司敏司冰欠身回答道:“娘娘放心,奴才们都是千岁爷刻意安排进宫,来侍奉娘娘的。”
“奴才宋嬷嬷给娘娘请安。”那嬷嬷面容干净,年约五十,老成持重。
“九叔叔当真是一手遮天。”随随便便,便就安插了几个人在皇帝妃子的寝宫里。
宋嬷嬷让那两名内侍太监放下手里端着的漆盘,行上来说话:“娘娘,这套衣裳是千岁爷让红绣坊特意为娘娘定制的,由宫里司衣局转手拿来。”
这么说,上回让红绣坊老绣娘给她量体之后,千岁爷还额外让红绣坊多准备了一套封妃大典时所穿的礼服?
楚翘嘴角染上一缕似笑非笑:“多谢九叔叔费心,送来如此厚重的礼物。”
宋嬷嬷又走过来,于那叠好的衣裳上,将一只荷包拿给楚翘:“娘娘,这件镶嵌了顶级雪珍珠,和鸽子血珠粒红宝石的荷包,才是千岁赠与娘娘的礼物。”
楚翘抬眼望了望,眸光忽然间一凝聚在宋嬷嬷手上。
这荷包!?
楚翘也只是停滞了两秒钟,不动声色接下荷包,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看。
只见她脸上的神情飞速的发生着变化,如同走马观花一般。
楚翘先是赞叹一眼这只荷包的贵重,人家拿荷包是用来装东西,这只荷包上面直接便嵌了如此价值连城的宝石和珍珠,岂不是成心让人来抢?接着又极其意外的发现,这只荷包上的绣花样子,的的确确是那晚她看见的那件半成品。
如果还有一丝的怀疑,当她看见荷包上绣着的那只火红火红,可爱灵动的小狐狸之后,连这一丝的怀疑都烟消云散。
除了楚绯夜那个喜好变态重口,趣味与众不同的人,谁会在送给女子的荷包上绣上一只骚气的小狐狸?
他居然真的懂刺绣!
楚翘身为女子,此刻也不由地觉得自惭形秽。
千岁爷不仅懂女红,而且这绣工真真是无与伦比,活灵活现,活色生香。
不过最最让楚翘惊讶的是,他居然亲手绣制一只荷包送给她当礼物?
“如此精致的荷包,绣工妙不可言,宋嬷嬷,这礼物九叔叔打哪儿弄来的呢?”楚翘试探询问。
宋嬷嬷矢口否认:“年前燕回国得来的珍品。”
哧。楚翘心里哧笑了声。
她摸着那荷包,意外的心里有丝甜腻的滋味滑过。
“告诉九叔叔,这荷包,翘很喜欢。”
……
这一夜过去,初八,迎来楚翘的册封大典。
黎明才刚浮现一点光亮,宋嬷嬷便领着司敏、司冰以及彩安等人服侍楚翘沐浴更衣。
如此一番忙碌,几个时辰的妆扮之后,正午吉时将到。
楚翘立于镜子前,只见镜面中的少女,穿着一袭迤逦的宫红袍,庄重而高贵;头戴金步摇,流苏水钻一缕缕垂在鬓边,芍药珠花灿烂生辉;耳垂上戴着一对祁连山白玉孔雀倒挂珠缀,一荡一荡,在风中微微飘动,将楚翘的脖颈衬得修长而优美,纯净无一丝杂质的琥珀项链泛着微微的光泽,皓腕上的一对独山透水的碧绿翡翠镯子,使一身的装容更加完美,一应佩饰,均是华丽而隆重。
彩安愣愣看着楚翘,许久合不拢嘴。
“小姐,您穿上这一身宫红袍,美得不像话。”
彩安直白且带点粗俗的语言,惹得司冰露出一丝愉笑。
司敏将今儿个册封大典的细节说了一遍。
宋嬷嬷则执了楚翘的手,以庄重的姿态,搀着楚翘出了涟漪殿。
只瞧着今儿所有的宫奴,都换上新衣,殿中摆放了簇簇盆栽,鲜艳灼灼,在这冬月的天里十分难得。宫门口又设置了华丽的仪仗,颇为体面。
楚翘耐着性子,开始接受繁复冗长的册封大礼,身上沉重的宫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时礼部官员、銮仪卫、钦天监官、礼部官员等等这些人参加着册封仪式,后又由内监将金册、金印捧至楚翘的涟漪殿,楚翘于宫门内道迎候。
内监将金册、金印陈设于案上退出,接着再由引礼女官引导楚翘位北而叩拜。
引礼女官宣读册文,楚翘受册之后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妃子册封大礼,总总不过如此,到第二天,新册封的妃嫔才亲自到太后宫中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然后才分别到皇帝,以及皇后面前行礼。
册封大礼下来,夜色将临。
李泫今晚来涟漪殿与楚翘共同用膳之后,便是宸妃头一晚侍寝的日子。
宫灯萦萦,烛光斑斓。
涟漪殿花园中修剪整齐的树木随着夜风掀起一阵阵绿色的波浪。
月光浅浅,星辰点点。冬月的清风在夜下拂过,令沾染了月色的葱茏的草木有如银辉下起伏的涟漪。
整个殿中散发出阵阵的清香。
涟漪殿里一时有宫廷舞者在舞蹈,乐师在奏乐,李泫甚至还为楚翘安排了妙趣横生的异族杂耍。
殿中显得格外的热闹。
“鸾儿……现在还想着要出宫吗?”李泫今晚喝了不少的酒,清俊的龙颜上,染了三分醉意,一双目光望着楚翘的时候,浓热而充满了渴望,他握着楚翘的手,紧紧抓在掌心里。
楚翘娇羞薄媚的眸光,盈盈望着李泫,靠在李泫怀中:“除非皇上不要臣妾,妾愿长留君侧。”
李泫看着怀中的娇媚少女,属于她独特的迷离气息在在都吸引着他,不觉已是看得痴住,心急跳。
“朕定不负你,鸾儿,你注定是朕的妃!”
“皇上。”见李泫动情吻下来,楚翘娇羞一笑,以手指捂住李泫的嘴,“臣妾可不想头一天当妃,就得个放浪形骸的名声。”
李泫看了看殿中这许许多多的人,勾起笑意,他忽然起身将她打横抱起:“那就进卧室!”
楚翘娇笑连连,却越过李泫看了一眼宋嬷嬷、司敏司冰几人,眸光里悄无声息闪过一道寒冷的光。
涟漪殿中,舞乐升华,李泫抱着楚翘往内殿走去。
进入内殿,李泫将楚翘放在柔软舒适的凤榻之上,压上来,动情捧住她的脸庞:“鸾儿……”
楚翘安然躺在他身下,感觉到李泫肌肤灼热地在燃烧着,此时此刻李泫的眼底只剩下浓浓的渴望,缓缓低头,吻下来。
然而当李泫的唇擦着楚翘的唇而过时,李泫却身子一偏,软在了锦被上。
楚翘将李泫从她身上翻开,掸了掸衣上的气息,冷然起了身。
几道人影闪进来,飞快来到她的跟前。
楚翘蹵眉看着宋嬷嬷和司敏,以及她二人身后披着斗篷的一名女子,女子头低垂,看不清容貌。
“嬷嬷,她是谁,你们这是进来做什么?”楚翘冷冷看了一眼被下了迷幻药,又被她点了昏穴的李泫,“等他醒来之前,我只需在身上弄出一些淤痕便是。”
宋嬷嬷也看了一眼李泫,道:“千岁爷想到娘娘多半只能用这法子,不过皇上是个男人,醒来后有没有和女子行*之欢,很容易察觉得出。所以千岁特意安排了辛娘,替娘娘与皇上行欢。”
楚翘见斗篷下的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和她几乎一样的脸,甚至连身材都十分相似。
但楚翘很快发现,这名女子的脸,不过是易容成她的模样。
那叫辛娘的女子走过去,解了李泫的昏穴,一会李泫即使醒来,也会受迷药的控制,就算辛娘与李泫颠鸾倒凤,李泫根本不会知道这是个假的‘宸妃’,等李泫清醒过来,更是只记得住个模糊的感觉。
她真是佩服楚绯夜。
什么样为他卖命的人都有。
“那我们去哪?”楚翘直戳这个最简单的问题。
“这时候娘娘不宜出这间卧室,尤其是今晚。”宋嬷嬷明快的回答。
楚翘微微眯起眼:“嬷嬷这是要让我留在这,观看一场活的春宫戏?”
司敏的脸明显跟着红了红,但也没有要出去的打算。
榻上,辛娘放下垂幔,已与李泫缠绵在一起。不时传来浅浅的相拥亲吻的声响。
“女人都有这么一日,娘娘不必害臊。”
楚翘一愣,这些古人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她真是为李泫感到悲哀。
“簌……”陡然间,一缕阴风吹进来。空气飘荡着血腥的气息。
楚翘和宋嬷嬷以及司敏不约而同神情一懔!
意外的是,正与李泫缠绵的辛娘,比她们的动作还快,只见辛娘再次点了李泫昏穴,披衣而起,低声冷喝:“什么人!”
楚翘不意外辛娘是个高手,说不准就是凤血卫的女杀手。
一股强烈的煞气袭来,楚翘袖中银针飞花如雨,射中一人,只见闯进来的,居然是那些异族杂耍的戏子。
这些人没说半个字,身形极快,似乎是冲着她而来。
宋嬷嬷、司敏、辛娘和她一起,四人齐齐攻了过去,楚翘很快发现,这些人目的不在于杀人,似乎是想将她劫持走。
紧接着,司冰也闯了进来。
华丽的卧室里,本该是浓情缱倦,翻云覆雨的画面,却上演着杀手大战。
“什么人?”
“有刺客,拿下!”
涟漪殿的护卫军发现殿中异样,涌进来。
只见那些戴着面具的杂耍戏子,身手尤为鬼怪,不像是云溪皇朝本地人,当护卫军涌进来时,这些戏子幻化出一股漆黑的浓烟,烟雾像是长了触手般,妖如藤蔓,疯狂扭动着缠住护卫的手脚和脖子,凄厉声四起:“啊!”
被黑烟缠住的护卫看起来痛苦至极,缠上的地方迅速皮肤发黑,那些黑色的烟雾在人的表皮上,如树枝状爬开,最后侵蚀人的五官,死死锁住人的咽喉,死状十分恐怖。
楚翘心寒的看着顷刻间死在地上,尸体焦黑的七八名大内护卫。这种毒她很熟悉,和她的家族苗疆一脉的毒术极为相似!
“让开,黑烟有毒!”楚翘冷喝,指间寒光闪烁,一并八根银针滑出来,只见她将银针划开自己的掌心,每根银针都沾上她的血迹,弹指间,轻轻的银针飞出,直刺黑烟七寸:“破!”
扭动的黑烟发出嘶声,顷刻间消散不见。
那些假戏子都不约而同盯着她看了一眼,有人低低道了声:“小小年纪,居然能破我的鬼罗幡……”
这道嗓音低沉浑厚,此人至少已年近半百。
“不知来者何人,为何要冲我而来?”楚翘寒冷的目光对上此人。
“要把娘娘带走,先问过老身手里的刀。”宋嬷嬷冷声道。
那老者低笑:“你这老妇,绝不是我老头对手。”
“你——”宋嬷嬷沉下脸色,虎视眈眈盯着这些个假戏子。
这老者说的乃是实话,宋嬷嬷和司敏几个,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楚翘看得出来,这些人不仅修为高深,更加都是用毒的高手,像是一群异族人。
“带进来!”那老者低喊了声,随即有人押着彩安进来。
“小——姐!”彩安满脸惊恐,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涟漪殿中还是热热闹闹,突然间那些宫廷舞姬和乐师,纷纷倒在地上。而那些惊吓醒悟过来的宫奴们,都顷刻间被杀死。
“只要娘娘跟我们走,绝不伤人。”老者道。
楚翘的嘴角,浮起寒冰般的浅笑,她指间飞出银针,直射彩安。
彩安痛苦的眼神不可置信地望着楚翘,猛地闭眼,弯腰倒下去:“小……姐……”
楚翘漠然道:“拿她来胁迫我,我宁肯我这丫鬟死在我手里。”
“你……”老者实在意外,蹲下去,查看彩安是否真的已死,不想那老者整个人霍地弹开,飞快捂住自己的双目,见状,其余人脱口而出:“长老!”
趁此时机,楚翘和宋嬷嬷几人提气攻上来,宋嬷嬷几人挡着,楚翘飞出寝卧,那群人一边打斗一边往外追赶。
方才那被毒迷了眼睛的老者微微有点气急败坏:“好个狠毒的女子。”那老者虽然眼睛暂时看不见,但闻声追出来,浑身充斥着怒气,“拿住她!当心点,这女子狡猾得很!”
瞬间,有三名男子以幻化术化为黑鹰,疾掠而来,将要飞出涟漪殿的楚翘截下来,楚翘后掠避开,眼底浮上一丝惊愕,这些人竟然会苗疆巫蛊的幻化术!
这种巫蛊幻化术,只有男子可以练成,练成这种苗疆幻化术,等于是自残,但这种诡异至极的邪门之术,可以让人胆颤心惊。
楚翘立即甩出金鞭,与他三人缠斗,三只幻形黑鹰的身体上,仿佛每一片黑色羽毛都在燃烧着一簇火焰,楚翘不敢大意轻心,这几人随便一个碰触到她,她便会被他们吸附住。
只见宫檐下三团火焰灼目刺眼,齐心协力围攻楚翘。
殿里宋嬷嬷与司敏司冰几人一时也都被围困住。
楚翘手中金鞭如剑,凌厉无比,自她功力提升后,招法若惊雨闪电一般迅疾而轻敏,“嘭!”金鞭劈去,三人当中一人被打中,立即化成人形,被鞭子甩出三丈远,立死。
见状,另外两人攻击更猛,楚翘招法如灵蛇出鞘,灵敏的再次缠住一人的脖子,狠狠甩出,但此时一只幻化的黑鹰飞掠至她的身后,楚翘甩出第二人时,已无法再迅疾出招,只来得及射出金丝,缠住了这第三人的鹰翅。
此鹰却尖唳一声,身上焰火猛涨,直对楚翘面门扑来!
楚翘身后便是一堵墙,无法后掠,诡异黑鹰扑到面前,双瞳之中猛地射出腥红的火芒。
楚翘暗道不妙,那火芒飞入她眼中——
宋嬷嬷几人神色立变:“不好!”
一刹那,摄魂!
三名男子,死了两个,但楚翘还是没躲避得过这第三人的摄魂法。
她像羽毛一般落下去,男子化回人形,飞过来欲将她抓住。
忽有一阵妖风,滟涟吹来。
轻轻一下,揽住这片‘羽毛’的腰儿,将她稳稳接在怀中。
涟漪殿四周,同时闪出许多凤血卫杀手。
楚绯夜抱住楚翘,飞落在地。
“千岁王!?”有人发出低喊,那些假面戏子攻势都停下来。
楚绯夜看了看怀中的人儿,寒魅的眸子里翻腾着嗜血的风暴,阴惊如淬毒的冷箭射向这群人。
“霜,风……杀无赦。”
楚绯夜一手打着红伞,一手抱着翘,两人均穿着朱红长袍,在夜风下华丽翻飞,步摇珠玉发出一串串玎玲玲的悦耳响声,一双璧人,艳煞天地。
“等等!”那名老者虽眼睛看不见,但感觉到楚绯夜欲带翘离开,立即喊道,“她已被摄魂,你若带她走,可是要坏了她的!”
楚绯夜投来一道妖媚惊寒的眸光,睥睨冷笑:“有我在,定护她。”
说完,楚绯夜一个纵身,已抱着翘飞出涟漪殿,纵入夜色中。
幽幽的媚骨香,萦绕在鼻端,浓烈惊心……
楚翘缓缓抬开眼帘,入目的,是一片红艳的伞。
还有汹汹燃烧的火焰之芒。
她似乎看得清他的脸,又仿佛只看得见狰狞汹狂的滔滔火海。
整个世界,好像都只剩下鲜血一般的红。
“丫头……丫头……”
楚绯夜蹵着眉,垂首看着怀中似醒未醒的少女。
她原本清丽的美眸,此刻正覆盖着一层腥红的血光,诡异且妖娆。
楚绯夜抱着她,疾速飞向一个地方。
渐渐的,怀里的人儿体温在升高,肌体发肤,滚烫得吓人。
“丫头!丫头……”
陡然,那双仿佛染满血光的瞳仁,迸发出一道焰光,杀气凛凛!
怀中的少女以狠厉无比的招式,对他劈来。
“丫头!呵呵……”
楚绯夜冷笑,咬牙切齿,这小东西可真毒呢。
楚绯夜掷出红伞,只见红伞如魅影般向前旋转着飞去,他一边揽着翘不让她掉下去,一边抵挡翘的攻击,踏影飞去,避于红伞之下。
楚翘如同入魔了般,整双瞳孔浮动着血红的光芒,摄魂之下,她的招式招招致命。
“嘭咚!”一声巨响。
只见四周夜影空空,树荫重重,林子下溪水潺潺,冒着冬夜的淡白雾气。
一株参天大树下,楚绯夜抓住楚翘,双双砸进深深的溪潭水中。
那把红伞轻轻飞旋,落于树梢之上。
冰冷刺骨的水,冲击着彼此的身体,鸟群惊飞。
楚绯夜将溺水的翘拉上来,迎面她的招式已至,直劈他命门,楚绯夜避闪不及,倒是被她削掉了几根头发,楚翘狂魔般攻向楚绯夜,楚绯夜袖中红绫飞出,捆住她的双手,将她带入冰冷的水底。
楚翘不谙水性,攻击他的同时也呛了几口水。
楚绯夜不忍心,将她拉上来:“丫头……丫头……”
楚翘一掌将他劈在岸边的岩石上,手指成爪,锁向他的咽喉,凌厉无比!
楚绯夜忽然间收回抵挡的招式,幽幽眸光,无垠看着她,只唇角牵扯出一丝温柔至极的微笑:“丫头……我信你,不忍杀我。”
五指已锁在他的咽喉上,只需她一个用力,便可掐断他的气息!
就在这一瞬间,楚翘的心底有个声音刺心而出,冲破她的胸腔,冲进了她的脑海:不要。
手指锁在他咽喉上,却不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潺潺的水流在动,洗刷着她身上的灼热温度。
她的视线变得迷迷蒙蒙,腥红变成了淡红,眼前那张妖异的脸,只依稀看得清一个轮廓。
“你……”
她的眸光很浑沌,摄魂法摄去了她的神智。
可是她能感觉到一丝刺心的痛。
她想杀了他,又不忍下手。
“丫头……有我在。”楚绯夜看着翘,见她眼底的火芒不再炙热如血,既知道她有感觉,她在努力的压制自己的狂性。
生死瞬间,她犹豫了,这就够了。
楚绯夜的手指勾住翘的小脑袋,俯身而下,覆住了她的唇,拥着翘沉入水底。
水让她窒息,但他源源不断渡过来的空气,带着浓烈的媚骨香的气息,冲入她的肺腑间,在她血液里慢慢流淌,就像这清清的溪水,温柔冲刷着她的身子,将她身上的炽热温度,带走了许多。
“九叔……叔……”楚翘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虽然还是那么模糊,她眼底的猩红再次褪去了许多。
哗啦。楚绯夜拉着她浮出水面,将她轻轻抵在长满了浅浅海苔的岩石上,岩石滑腻。
“你傻吗……刚才,我真的会杀了你。”
楚翘已恢复八成的清醒,方才的印象仍停留在她脑海中。
此刻虽觉得身体滚烫得难受,但她勉强可以分辨清现实,气喘咻咻,目光迷离。
“但你没有。”楚绯夜撩起她鬓边一缕发丝,撩至耳后,带着妖娆迷惑人心的微笑看着她,“丫头,你始终不忍杀我,知道这一点,让我很欢喜呢。”
楚翘只觉视线浮浮沉沉,他精致妖娆的容貌,有种飘渺的惊艳,但他眼里的柔软微笑强烈击打在她的心尖尖上,让她的身子为之一颤。
冰凉的溪水,仿佛也无法浇灭她身上的热,而内心燃烧起来的那簇火焰则更汹涌。
楚绯夜看着身下的人儿,刚才水底一番打斗,她身上华丽的宫袍已经掉落,只剩下中衣贴在柔滑的身段上,勾勒出精妙绝伦的弧度。
湿漉的黑发,柔软的贴在肩头,发梢搭在心口,滴着水珠。
她的肌肤洇染上胭脂色的红霞,惑人心醉。
“丫头,丫头……”动听如琴弦拨动的嗓音牵扯着她的神智。
楚翘只觉溪水的清凉,也无法控制她体内的狂性,寻着他冰凉的身子靠过去,抒解她心头难言的热。
楚绯夜勾起她绯红的小脸,睨着她迷离的水眸,魅语幽幽:“丫头,有件事想告诉你。”
楚翘睁着双瞳,迷茫地看着他,眼底闪烁的红光,衬得她有几分妖邪的妩媚,煞是让人心动。
“师傅他老人家在你体内种下的,是‘同心蛊’呢,丫头……此刻你体内的蛊已成熟,我在这吃了你可好?”楚绯夜邪靡的话语,软腻的呼吸,都飞在翘的耳畔,使得怀里的少女簇簇发战。
只见楚翘眼底的红芒,愈烧愈旺,渐渐似又要入狂。
楚绯夜猛然低下头,吞没了她的红唇。
“丫头……我的乖丫头……”耳畔只剩下他妖邪的声音,不停地萦绕不去。
她所有的美丽都绽放在他的眸底。
“阿——夜!阿夜……阿夜!”翘发出茫然无措的呐喊。
楚绯夜圈着身下如花般颤抖的她,邪魅妖靡的声音落下来,“是,是我……我在。丫头,我在……。”
彼此的青丝纠缠,飘下水面,随波飞荡。
他身下青涩的花骨朵,在他霸道的怜爱中盛放出一株邪美绝丽之花。
丫头,丫头,他的丫头。
缠绵散去,余温未消。楚翘听见潺潺溪水流淌的清音,以及林间啾啾的几声鸟鸣。
虽然是露天冬夜,她却丝毫不觉得冷,肌肤上很是温暖。
刚刚那一幕幕都深深的刻印在她的脑海中,让人心魂悸颤。
楚绯夜纤长的手指轻轻触在她的眉尾,楚翘红着面颊,难以对望他过分温热妖邪的眸光,他的指尖在她眉尾那块胎记上缓缓摩挲着,若有所思地,久久凝望着这朵胎记不语。
楚翘发现什么,蹵眉,手指摸去:“怎么了?”
这一触,她惊讶。
指尖上的感觉,显然有了变化。
胎记……变化了?
楚翘顺势趴到溪水边,就着水面打量,虽然头顶参天树荫遮蔽了月光,但还是可以微微看见,只瞧着眉尾那朵略像花瓣形状的墨色胎记,竟然——竟然开成了九瓣重莲,并且颜色蜕变成朱红的色泽!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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