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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微微抬起,指尖又重重落下。
纤细的十指在黑色和白色的琴键上跳跃着,每一步都掷地有声,每一个回响都直扣心门。
听,爆裂的音符是我心中的呐喊。此时此刻、就在这里,摒去尘世的喧嚣,抛掉你心中的杂念,让那些有的没的、烦人的、无聊的,通通见鬼去吧!
“噔!”黑色的指甲也反射着舞台上迷离的灯光,一个音符重重落下的同时,那双手快速交错,十指如飞地快速弹奏出又一串让人头皮发麻的快节奏。
灰白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呈现出银灰的金属质感,发梢随着小乔的动作而摇晃着,细小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汗珠滴落在黑色指甲上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在那一刻折射出的摧残光芒让人无法忽视。
快速而强烈的节奏让整个键盘好似都在震颤,汗珠在落下的那一秒就陷入这无法停止的震颤中,而后随着再度扬起的手降落未落。
下一秒,那纤细的手指再度重重落下,汗珠在键盘上迸裂,音乐,还在继续!
“嗷嗷嗷嗷嗷!”
“rock、rock、rock!”
“天呐!炸裂啊啊啊!”
全场的热情在不间断的激昂节奏中达到顶峰,且毫无颓势。同样在舞台上的其他乐手们在经历了初始的不屑、怀疑之后,也一个个热血澎湃地加入了合奏之中。
没有歌声,没有无意义的语气词,所有人都被迫卷入小乔刮起的狂野浪潮之中,用心去呐喊!
那里面有黄浦江上的狂风大浪,有十里妖场的嘶吼。
是十指疾弹间渴望冲破一切束缚的灵魂之音,是自由!
黄毛混在人群里,也激动得不能自已。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尾椎骨那边升起直达头皮,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东西,只知道跟着小乔的音乐走,挥舞着双手,嘴里发出嗷嗷的激动叫喊。
此时此刻的小乔无疑是极具感染力的,重音时的冷酷漠然、弹到兴起时的笑容流露,灯光将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渲染,再借由琴声发酵。
于是黄毛听到了,在场所有的人也都听到了他藏在琴声中呐喊。
那是自由的声音,冲破心脏、冲破头皮,不顾一切地向外迸发!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小乔的双手快速地从左至右在琴键上划过,一段疾风般地旋律把所有的欢呼呐喊都锁在大家的喉咙里。
然后他抬头,发梢扫过眼角的泪痣,微张着嘴喘息着,目光扫过一圈,然后慢慢地勾起嘴角。
此刻的小乔眼神凌厉,脸颊的红晕和稍显稚嫩的样貌丝毫不能减弱他的锋芒,大家一时间都忘了欢呼,双眼牢牢地盯着小乔,只希望眼神能有片刻的交汇。
然后小乔就看到了人群中不知何时到来的崇明,见他眼神晦暗抿着嘴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激动,嘴角的笑容就慢慢扩大。
甚至带上了一丝挑衅意味。
他微微抬起下巴,用比以往更骄傲的姿态,向台下观众伸出手,而后手腕翻转、拇指向下,“染个黄毛就想玩摇滚,回家喝奶去吧。”
全场炸裂!
欢呼声、鼓掌声、口哨声、嘘声,全部混杂在一起,差点要掀翻酒吧的屋顶。而黄毛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的瞬间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知道小乔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全场还有谁的毛比他更黄!
然而神奇的是黄毛心里生不出一丁点的反驳的欲·望,因为他知道小乔说的是对的。跟小乔比起来,他以前那些染黄毛、混夜店,自诩特立独行追求摇滚精神的举动都弱爆了,不仅弱爆了还很幼稚。
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可以。
对各种事情都不满,可以。
不想过平庸的生活,可以。
但单纯地发泄不可以,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你的声音,都跟着你走,才够酷、够牛逼啊!
此时此刻黄毛觉得自己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江湖菜鸟,兴奋地叫啊跳啊,在镇静的林千风眼里宛如一个傻逼。
然而就在此刻,一个穿着考究明显是商界精英的男人忽然拨开人群走到了舞台边,他沉着脸,一把抓住小乔的手就把他从舞台上拉了下来。
“跟我回家。”崇明不由分说拉了人就走。
其余人面面相觑,有人想去阻止,可看到小乔顺从的姿态又停了下来。敢情这是认识的,那就不要去惹麻烦了。
而沈苍生握着手机看着眼前的种种,再次陷入了沉思。
自由吗?什么是自由?人类究竟靠什么而活着,又在追求什么?
这时,商四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入他的耳朵里,“如果你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法,那不如把所有的东西都抛开来,试着去追寻这种被人类赋予了美好想象的‘自由’。不要总想着给这个歪七扭八、不按常理出牌的族群安上一些规则和套路,再把自己放到这个框里。你本来就跟他们不在同一个位置,然而万千大道殊途同归,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或许你会在终点遇见他们。”
声音,远去了。灯光,暗淡了。
沈苍生站在原地仔细琢磨着商四的话,有人走过他身边撞到他,他也恍然未觉。
另一边,商四挂了电话,有一种功德圆满的错觉。
他觉得跟陆知非在一起久了,他都变得格外良善起来。不好,这样不好,太掉他大魔王的面子了。
陆知非自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问:“要不要喝点酒?”
商四转头看了看窗外月色,也许是马上就是中秋的缘故,今儿个月亮又大又圆,夜色很深但不见阴霾,黑得很通透。
正是饮酒赏月的好日子。
商四的兴致来了,两人就转移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走廊每天都有清扫,很干净,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商四拎起酒壶给陆知非倒上浅浅一杯。陆知非酒量不好,也不大喜欢喝酒,但只有他跟商四两人在的时候,他倒乐意陪商四喝上几杯。
反正无论他醉成什么样,都只有商四看得到。
配酒的小菜是花生米、酱牛肉和松花皮蛋,以及陆圆圆。
商四已经控制了每杯酒的酒量,可陆知非还是撑不过几杯就有些醉了。脸蛋粉扑扑的,眼神开始涣散,要很努力很认真地盯着筷子,才能准确无误地夹起一颗花生米。
好不容易夹起来了,他还不自己吃,单手撑在地上,很执着地把筷子往商四嘴边凑。好吃的,给商四吃。
“吃啊。”陆知非催促着。
商四这才张开嘴,就着他的筷子把花生米吃进嘴里。
陆知非笑了,商四看着他微微笑着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然而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商四抱住醉酒的陆知非竖起耳朵一听——是崇明和小乔回来了。
很快,脚步声转移到了楼上。商四摇头感叹,有够急的。
“对不对啊,圆圆?”商四低头,跟陆知非额头相抵。
陆知非本能地摇头,鼻尖碰着鼻尖,又惹得他无声地笑。商四还想继续喝,于是就揽着陆知非让他好好坐在自己怀里,不要乱动。
可陆知非好似很喜欢这种轻轻触碰的感觉,时而碰一下鼻尖,时而又戳一戳商四的喉结,蹭一蹭他的肩窝,险些让商四被美色迷惑,化身月下之狼。
“坐好。”商四的语气稍重了些,陆知非总算不动了,闭着眼趴在他腿上睡觉。
商四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拿起酒杯自斟自饮,倒也挺有乐趣。
只是很快,楼上的门开了又关,砰砰的声音直接把陆知非惊醒。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攀着商四的肩膀往外看,看不到二楼的具体情形,倒是听见了小乔压抑着怒火和某种特殊意味的声音。
“你一辈子都打光棍好了!滚!”
陆知非瞬间清醒,“这是怎么了?”
商四也纳闷呢,“谁知道他们又搞什么幺蛾子。”
可这事儿明显涉及到了小少爷的房中事,不太好直接问,于是两人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很快,崇明就在门外道歉了。
可小乔好像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搭理他。
小乔气坏了,一把将假发摘下来扔进垃圾桶,然后往书桌前一坐,半天都不动弹。过了半晌,他转过头去看向镜中的自己,领口大开着,扣子崩了好几个,锁骨上还有吻痕。抬起手,手链被那人粗暴地扯掉了,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
可就是这样,都已经这样了,那人做到一半竟然停了下来!
理由是他还未成年。
□□大爷的未成年。
本少爷民国人!能不能把那一百年给我加上!
小少爷气啊,更气的是身体有了反应,而他现在只能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忍着。想伸手自己解决吧,可心高气傲的小少爷不肯呐。
余光再度扫过镜子,看到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里那些意味莫名的情愫,他抄起镜子站起来就打开了窗。
走廊上站着崇明,小乔照着他的脸就把镜子扔过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