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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双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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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棍荡鬼气。

    二棍扬风舞。

    三棍杀你个魑魅魍魉,

    教你转身见阎罗。

    “轰——”打狗棍到,鬼影如烟般散开。那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黝黑的棍子,却像是什么神兵利器,见鬼杀鬼,见人杀人。无尽的黑雾像火焰缭绕在棍身,每一次挥动间,俱是搅动风云的气势。

    “啊——!”厉鬼的叫声声声尖锐,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管他们生前如何,死后浑浑噩噩为人驱使,又哪里受得了商四一棍。

    然而背后好似仍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他们,无法反抗、无法回头。他们叫嚣着扑向商四,森然的鬼气完全遮住了日光。天地间一片昏暗,阴冷的温度渗进人的魂灵里,而那些痛苦的、绝望的、刺耳的、尖锐的叫声充斥耳廓,刹那间凝成一片森罗鬼蜮。

    就连吴羌羌,此刻也早丢了那个兴奋劲,捂着耳朵,脸色发白。修鬼道的人很少有人长命,吴羌羌跟着商四时,林家早就没落了,压根就没见过这场景。

    “把林平安交出来。”一道稍显正常的男声忽而从对面传来,吴羌羌抬头,就见一个脸庞模糊看不真切的男人从阴影处走出来,看着他。

    吴羌羌摇头,“四爷还没打完呢。”

    “你如果再不把人交出来,我就不保证你朋友还能不能活着出来了。”那人低沉地笑着,语气轻缓,倒是一点儿也没有阴测测的感觉。

    他们鬼道杀人有个好处,就是死者可以留个全尸。

    吴羌羌顿时露出惧怕的神情,“你真厉害。”

    “我不需要你的夸奖,把林平安交出来,我就让你和你的朋友走。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他觉得这个提议已经诚意十足,他并没有打算一来就杀人。

    然而吴羌羌的表情却更加惊惧,手指连连点着他身后,吓得好似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狐疑着,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猛地回头,就见一个身影站在重重鬼影中。鬼怪们攀咬着他的肩膀,拖着他的棍子,凑在他耳边尖厉地叫,可他站得那般轻松写意。

    不,那张笑着的脸,比鬼更恐怖。

    在恶鬼丛中还笑得出来的不可能是佛,只能是个魔鬼!

    男人心中惊骇,手腕上铃铛作响,刹那间又结了好几个手印。十指翻飞间,十数道符从他的袖口中飞出,悬在半空组成一个圆阵,将商四牢牢地圈禁在里面。

    “你不要逼我,我不想滥杀无辜。”男人声音沉肃,脸却还模糊看不真切。

    商四随手甩去棍上的一个小鬼,道:“还有什么招,你可以一起使出来。”

    男人见他不识相,也不多话,“别怪我。”

    语毕,只见围绕在商四四周的十六道黄符忽然泛起幽幽鬼火,那鬼火呈幽兰色,隐隐传出一股强大的波动。

    商四抬头扫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个数。鬼道也不止林家这一派,其中分门别类各有特点,商四拖那么久,就是想看看对方的路数。

    不过看几招也够了。

    “你究竟是谁?”男人看到商四忽然勾起的嘴角,心里疑窦丛生。他虽然是个外来人,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北京城里还有这号人物!

    他一边说着,符上鬼火已经涨大了一圈,裹挟着劲风跟众鬼一起朝商四扑去。

    商四这下可气了,向前迈开几步,一步比一步更快,到得最后提棍跃起,然后双手持棍用力砸下,“到了爷爷我的地盘竟不知我名讳,找打!”

    “轰——”一棍破开鬼气、破开符火、破开鬼怪。

    落地的刹那,结界散开,太阳的耀眼光芒瞬间重回大地。

    男人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睛,感受到日光的灼热,心里却如坠冰窖。对方有这么强大的法力能一棍破开他所有的攻击,刚才怎么可能还跟他斗那么久?!

    他忽然有种被戏弄的荒诞感,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能以这种姿态碾压他。他不由想起了临行前长辈的叮嘱——北京是个深潭,难免卧虎藏龙,做事千万三思而后行。

    他看了眼林平安,再也升不起一丝要救人的想法,腕上金铃作响,留下三个鬼怪做障眼法,转身就撤。

    趁着那男人被鬼怪阻了一下的时间,他飞快遁入旁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里,“快走!”

    他看着路边的风景快速倒退,心里却仍然没有安定,不由回头看——那男人没有再追,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他,还朝他挥了挥手。

    男人背上的汗毛顿时根根竖起,催促着司机加速。

    警局门口,吴羌羌看着远去的轿车很是惋惜,“四爷你怎么放他走了啊?”

    商四把手插回口袋里,斜瞟了她一眼,“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回去好好跟小乔学学。”

    “哦。”吴羌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脸色沉得快滴出水的林平安,“带回去吗?”

    林平安闻言看向商四,问出了一个让他最介意的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林千风跟你什么关系?”

    林平安实在想不通,这个男人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

    然而商四戴上墨镜,跨上机车,转头笑说:“不告诉你。”

    气死你。

    警局二楼,一个平头小警`察站在窗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问旁边的胖警官,“师父,那几个人干嘛呢?刚刚我怎么感觉天好像黑了一下。”

    胖警官无奈,“我看你啊,是昨天晚上又熬夜看球赛了吧?”

    “嘿嘿嘿。”小平头讪笑着,瞥见楼下那几人走了,忙问:“师父我们不下去看看吗?”

    “你看到他们打架了吗?”胖警官问。

    小平头老实地摇摇头,“没有。”

    “他们犯什么事了吗?”

    “好像也没有……”

    “那不就得了。”

    “哦,那是我想多了啊。”

    胖警官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我看你是脑袋里缺根弦儿,这几个人一看就有问题,你不会偷偷跟着啊?”

    小平头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而与此同时,正发动车子打算离去的商四往他们所在的窗口看了一眼。

    林平安是被吴羌羌请回去的,外人看来他是主动跟着吴羌羌走,丝毫没有被强迫的痕迹。可林平安能感觉到周身缠绕着的那根无形绳索,所以他明智地没有开口呼救。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昨天探查到的林千风藏匿的地点,抬头看——妖怪书斋?

    林平安忽然好像想起点什么,可那记忆又太过模糊,让人探寻不得。

    妖怪书斋,妖怪书斋……究竟在哪里听过?

    下午三点半,陆知非回到书斋,就觉得书斋里的气氛格外凝重。林千风和林平安对坐在桌旁,一个怒目而视,一个面无表情。

    “那几个人是港城来的,说是林家的分支,可以帮我,所以我才跟他们合作,其余的我一概不知。”林平安说道。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对宝宝下手!”林千风到现在仍感觉到荒谬,他跟这个叔叔虽然不是很亲,但毕竟一起生活,平日里也没有闹过什么矛盾。他们家不算富有,可叔叔在证券公司上班,收入不成问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决定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

    林平安忽而嗤笑,“你又懂什么?”

    林千风深吸一口气,“我是什么都不懂,可我最起码还能分辨是非。”

    “被保护着长大的人,是非观总是很朴素。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人心险恶,世道艰难。”林平安似乎已经完全摘下了假面,再不掩饰,“你知道吗?你的那面镜子本来是要给我的。”

    “可是你看不见……”林千风蹙眉,然而林平安却像是忽然被他的某个字眼拂了逆鳞,面色狰狞起来。

    “谁说我看不见?”林平安抬手,竟然从眼睛里取出一片隐形眼镜来。然后双手撑在桌面上,倏然靠近,用那双毫无遮掩的眼睛盯着林千风,“我的眼睛当年可比你看得清楚多了。”

    林千风跟他四目相对,看着那只右眼里分布着的血色小点,密密麻麻得让人头皮发麻。林平安满意地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往后靠在椅背上,说:“我才是林家百年来最出色的那个人,如果当初不是为了你爸爸,现在我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兄弟,手足,在这个家里就是个最恶毒的诅咒。”

    林千风的脸色几度变幻,他忽然发现真的有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不了解。这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惶惑,而现在无数的真相就摆在他面前等着他去揭下面纱。可是面纱下的那张脸是否也有布满血点的眸子,或触目惊心的面容?

    忽然,一只手轻轻按住了林千风的肩膀。林千风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温暖,抬头看,就见陆知非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随即他看向林平安,缓缓说道:“把上一代的恩怨报复到下一代身上去的人都很愚蠢,因为他们只能把心底深处的怨恨施加到还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孩儿身上去,既愚蠢,又无能。”

    林平安脸色一沉,这忽然冒出来的人看着平静无害毫无棱角,但说出来的话可一点都不软。他不由沉声道:“我可没有对林千风下手。”

    “但你的孩子也不是你养的一条狗。”陆知非的语气依旧平缓,只一双眼睛多了一丝凌厉。

    林平安似乎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干脆闭口。陆知非也不是个逞口舌之快的人,只是扫了一眼屋内,说:“谁准他坐在我家椅子上的?”

    刚好在客厅门口晃过的吴羌羌一个激灵,忙探个头进来,“好知非,我怕他乱跑呢,就把他绑椅子上了。”

    “那还不快拖出去?”忽然,商四那熟悉的懒散腔调在外间响起。吴羌羌一转头,就见商四悠哉悠哉背着手从庭院里走进来。

    两人交换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商四跑去哄陆知非,吴羌羌则狗腿子似地把林平安关进了小黑屋。

    “宝贝儿生气了?”商四站在陆知非身边,歪着头看他。

    陆知非摇摇头,目光落在沉默不言的林千风身上。商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要说话,林千风却忽然抬头,目光里满是坚定,“我想知道真相。”

    “那可不是什么童话故事。”商四道。

    “可我想知道。”林千风坚持,脸色却有些发白,“我想知道那条祖训背后究竟还有什么隐秘,还有我爸爸跟我叔叔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到了最后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是很可笑吗?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能保护谁?”

    商四看着他,却没有立刻松口。沉默了一会儿,他走到刚才林平安坐过的位置上坐下,接过陆知非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说:“我可以给你另外一个选择——我欠你林家一个人情,所以这次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摆平。我能保证你的两个侄子平安长大,你的叔叔会受到应有的惩罚,那个所谓的港城分支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们,如何?”

    林千风的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商四的提议真的很诱人。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他就会帮你摆平所有的事情。他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去背负任何沉重的真相,无忧无虑平安健康。

    这或许是爷爷到死也期望的事情,可是……

    林千风放在桌面下的手悄悄握紧,这样真的好吗?如果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放任自流,如果……

    林千风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而这时,商四悠悠的声音有传入耳朵,“如果你选择自己去面对,那么就要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即使你半路后悔,我也不会再帮你。”

    前进,还是后退?

    林千风咬着唇,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带来疼痛。但疼痛能使人清醒,林千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朝商四深深地鞠躬,“我想知道真相,请四爷成全。”

    商四看着他,手指散漫地敲打着桌面,无形的威压笼罩在林千风身上,让他紧张得出汗。然而陆知非分明在商四眼里看到一丝满意的笑,于是朝商四挑了挑眉。

    商四还给他一个“知我者圆圆也”的秋波,眨眨眼,威压顿去。林千风长舒了一口气,刚直起身子,就见小乔背着书包倚在客厅门口看着他。

    “怎么了?”林千风问。

    “你真该选商四给你的那条路。”小乔难得地给了个好建议,表情似惋惜又饶有兴味,“学校里流言已经传开了,说我们班学习委员道貌岸然,偷了两个侄子卖给人贩要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