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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笙从秦水河畔离开,刚刚入城,就发觉身后有人尾随。
数量还不少,至少有十七八个,且每个人武功修为都不低。她目光不禁一寒。凭她的轻功造诣,竟还有人能够紧跟不舍,仿佛狗皮膏药一般,虽说追不上她,却也让她无法摆脱!
她眉头一皱,瞬间脚下运功更快。
原以为她在秦水河畔露了脸,他们看到后,就算他们再怀疑她也只会暗中巡查这张脸的主人!反正这是姜婉随手捏造的一张面容,任他们有多大能耐也查不出什么线索。谁知他们倒是不笨!
难道她的伎俩已经被看破了?
或者说,追着她的这些人根本就是莲司的人?
据她所知,莲司手下有一个探部,专事巡查暗访,里面的人个顶个都是轻功超绝的高手。叶笙对她的修为还是很自信的,毕竟她能与莲司四大护法之一的月峥打成平手,甚至技高一筹,便足以证明这点。可是这些人纠缠人的功夫却能令她也觉得头疼麻烦,除了莲司,不做他想。
叶笙脸色渐渐沉下来,如果是莲司派来的人,她就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了。要么将身后跟着的所有人都灭口,要么让他们绝了追踪她的心思!但脑中冒出这两个办法的时候,叶笙在第一时间就排除了前者。
莲司的部下,不管是探部还是暗部,都一定是些武功高强的能人异士。不说她今日没有办法在十几个高手的围攻下将他们全部绞杀,还不留一点蛛丝马迹,就算能,那莲司吃了这样大一个亏,怎么还会放过她?
恐怕到时候她拼命想掩盖的身份也会被暴露了!
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细碎浮尘砺过平滑的肌肤,有种涩涩的疼。叶笙却忽然想起在云宫玉池看到的男人,水雾里他那张阴诡而妖异的容颜,以及唇边勾起的一抹慵懒摄魄的笑容,如斯睥睨天下,傲世轻物。似乎所有人都是他手中被赋予生命的玩偶,而他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灵,任她们这些凡人再耍尽心思手段,也逃不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霎时,眸底涌出难以自抑的冰冷。不行!她绝不可以鲁莽行事,再将阿婉和她置于险境之中!
叶笙飞速穿行在屋檐廊角上,蓦然眼光一厉,身形骤然朝左手边的一座府邸移去。
身后跟着的探部众人随后追上,看了一眼那座府邸门前挂着的牌匾,一人沉声吩咐:“将这里守住,不能放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我即刻回去禀报护法!”
留下的人点了点头,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方才说话的人已然不见。
暮色四合,天际缓缓晕染开一片深沉闷塞的酞青蓝,好似千金寸锦。戌时将要过半。叶笙闭着眼睛靠在竹林深处的高墙上,细密的睫毛幽幽覆盖,衬着月色清辉,在眼睑处落下两方浓黑的青影。
虽已是立春,但天气仍是乍暖还寒。白日的时候阳关普照,到了夜间便又寒意渗人了。
她暗暗运起内功,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变得僵硬冰冷。若不是前几日突然决定搬去将军府,她为摸清上郢城内各大家族的势力范围及当今朝局形势,而将幻形的能力用了,现在又怎会这般狼狈?叶笙一边懊恼,一边凝神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倏地冷冷笑起来——她在这里待了有多久,外面盯梢的人就待了多久,可真是一帮忠心耿耿的好奴才啊!
她唇瓣微弯,缓缓睁开眼睛,又动了动手脚。不过好在他们到底是忌惮一下这里的,不敢明目张胆查访。如此看来,这也还算不是最坏的情况!以她的本事,想要正大光明从这里走出去,倒也不难。
思虑一番后,她望了眼不远处曲径通幽的羊肠小径,脚步轻快地朝竹林外走去。
说起来这偌大相府还是她这具身体的家呢,可她从来到这里都没有仔细看过一眼。唯一熟悉的怕就是那间暗室了吧!
呵,真是有些怀念啊!
那位口口声声为着她好,却使尽狠辣手段的女人,一定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吧?
刚要走出竹林,便听远处一阵脚步声徐徐朝这边走来,叶笙身形一顿,后退几步,隐于重重阴暗之中。
天色已经暗透。府上处处点了灯火,但唯独这条路却是晦暗不明,门庭冷落。
脚步声的主人是两名丫鬟,模样都极是秀气俊丽,唯独身上散发的气质不同。持重的一个把着绢丝灯笼,青涩的一个拎着楠木提盒,两人边说着话边慢慢走近。
青涩的丫鬟似乎极怕黑,尽管有一盏灯照着,她说话的声音仍是有些发抖。小心翼翼地环视左右,颇是感激地道:“真是谢谢你了,英和姐姐,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怕是决计不敢走这里的!”
被唤作英和的丫鬟笑了笑,温声道:“没事,反正我的活早就做完了,闲着也是闲着。”话落,她又安慰似的说道,“铃衣,你到底在怕什么呀?要知道这里可是相府!府外头有很多侍卫保护,前院也有人日夜交替看守,是不可能有坏人溜进来的,你就壮着胆子走路吧!”
铃衣摇了摇头,咽下口水,诺诺地道:“英和姐姐,我不是害怕坏人……我,我是害怕……有鬼……”她声音愈说愈小,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着唇挤出来的,尾音还有些颤抖。在这前后皆看不见人的小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冷风簌簌地吹,两旁竹林沙沙作响,仿佛真有人在低泣一般,阴森恐怖。
英和本来不怕,但被她这样一说,注意到周围的景象,心里也不觉有些发怵。顿时抬手拍了下铃衣的头,语气微恼:“别胡说!大秦帝都,天子脚下,即使忌讳这些。再说了,咱们相爷英明神武,又是朝中显贵。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敢在这里出现?”
铃衣被她训得一愣,嘟着嘴反驳:“可是这些年静泽园一直无人问津,侍候那里的人不仅吃不饱穿不暖,生病了也没有大夫诊治,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不是连府里的大公子……都莫名其妙得病去了么?”说罢,她又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英和,故作紧张地低声道,“我听老一辈的人说,这人啊若是死得不明不白,还不捡好地儿下葬,那魂魄是不会归去地府,要一直逗留人间的!”
“嘘!大公子的事儿是府里的禁忌!”英和赶紧示意她噤声,四下看了看,才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管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又被丢去了哪个乱葬岗?二夫人向来不宽待大夫人,即便大夫人唯一的子嗣没了,对她也构不成威胁,但这几年二夫人还是没让大夫人过过一天好日子!哎,自古高门大院里,什么样腌臜事没有?这些咱们做婢子的自个儿心里清楚就行,嘴上可不许说出来!”
铃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相爷今日命我送点心去静泽园,想必是念着了大夫人。今后,大夫人怕是能重新在相府抬头做人了。”
英和却摇摇头,“你知道什么?一些小丫头片子的见解罢了!”
“姐姐知道?那快与我说说吧!”铃衣眼睛一亮,哀求道,“你看我这么笨,好奇心这么强,还是个认死理儿的人!若是哪天不小心因此得罪了谁,说不定就被发配出府了,姐姐你忍心吗?”
英和长叹口气,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也是,这姑娘的性子倔强,她若是不与她说明白了,以后怕是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想了想,她终于慢慢说道:“相爷叫你送点心去给大夫人,无非是出于可怜,或是故作深明大义而已。若是相爷真念着夫妻情分,早就将大夫人从静泽园接出来了!还会由着二夫人欺负大夫人?二夫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怕是整个相府的下人都一清二楚,那老爷还能不知道?可不就是私底下纵容着二夫人吗?嫡出的大公子已经没了,如今能继承相府的人,也就独二公子一个。虽说二公子有疾在身,脚不利索,但这些年老爷却没放弃过寻找神医,摆明了就是要栽培二公子呀!”
停了停,她复又捏着声道:“这女人哪,靠的不就是母凭子贵么?二夫人膝下一儿一女,大夫人却已是孤家寡人。更别说二夫人背后还有陇西李氏撑腰,大夫人却是夷族送来的和亲公主。虽出生金贵,可自十余年前夷国判秦,被皇上派兵围剿,举国倾覆后,大夫人的公主身份到底是卑贱了许多。那两人早已是天壤之别,无法相比!而且,就算相爷重新待见大夫人,二夫人也是不会轻易让大夫人好过的。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二夫人的手段……”话落,她叹了口气,似是说得乏了,声音有些沙哑,摆摆手道,“总之,主子们的事情是好是赖,也轮不到咱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下人说教!铃衣,你须得记住了,如今在我面前倒也罢了,可千万别与他人提起这些!若叫二夫人听见,还不扒了你的皮?”
铃衣被她吓得脸色一白,身体不觉朝她靠了靠,挽着她的手臂连连应声:“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了,英和姐姐你最好了,定要替我保密呀。”她话音一转,又有些兴奋地道,“我听说今日迎春大典上,小姐的云翘舞跳得极好,还得了宫中赏赐。二夫人一高兴,唤了府里所有下人去领赏呢!咱们快些走吧,等我这边送好点心,就一起去大管家那儿领东西!”
“你呀,整日没个正行!”英和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脑袋,到底也没推开她。这一番谈天说地,正好消除了她们对黑暗的惧怕,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可她们不知的是,自以为戒备森严步步为营的相府里,却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了一个大活人,而这个人偏偏还是她们刚才谈到的“故去多年的大公子”!
叶笙缓缓从竹林深处踱了出来。方才二人说的话她自然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只是没想到,府里随便一个丫鬟都能将眼下的情势分析得这般透彻,却是不知道这相府的主人,她的父亲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她垂下的眼眸中似有微微动容,一贯清冷神情也有些变化,照她们所说,看来她这具身体的生母似乎在相府生活得并不尽如人意啊!
不过也是,像那种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毒妇,一般人又怎么能玩得过她?
她身形倏然一动,悄没生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