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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是杨公和诸子忌辰,年底事多,颖坤回到家中一边辅助嫂嫂一边照顾母亲,留了个心眼悄悄注意着吟芳和七郎。他俩却并无多少异样,七郎对吟芳虽然眼中脉脉含情,行为却彬彬有礼,与其他嫂嫂无异;吟芳在白巧庙被七郎打动了芳心,一点火苗当即又让皇帝浇灭,见着七郎反而不如他坦荡自如,神情中略有悲苦之态。
颖坤刻意留心,一共也就见他们单独碰过一次面,说了没几句话。七郎说:“再许我些时日,好好想想有什么妥善两全的法子。”吟芳道:“陛下说得不错,以后就这样罢,休再提了。”
年前颖坤未再见过兆言,不知他们君臣是否和睦,不过除夕皇宫的夜宴和元日的大朝会,七郎倒是都去了。
新年朝臣拜过皇帝太后,命妇们也不能闲着,轮番进宫祝贺。好在皇帝的后宫只有两名妃子,杜贵妃有孕静养,太后太妃们颐养天年不能再操劳,今年的宫宴庆会便由苏贤妃主持。
杨夫人是太后的母亲,七十高龄卧病在床,自然早得了太后特赦不必进宫,屡遣女官来送药探望;大娘等先行觐见,留吟芳和颖坤在家照顾母亲,改日再换她俩同去,正好吟芳也去见见杜贵妃。
入宫前七郎特意来找颖坤,叮嘱她说:“到了宫里你切记和吟芳同行,一定跟她一起回来,别分开单独走动。”
颖坤见他一副防着宫中那位跟防贼似的焦虑模样,生怕吟芳一进宫廷羊入虎口被人钻了空子就回不来了似的,应诺道:“放心吧,我一刻也不离开嫂嫂。”
宫中这日又有宴会,一早宫门便熙熙攘攘门庭若市,全都是百官命妇带着女儿亲眷来参见,少女们个个花枝招展,还有不少操着外乡口音,大约是元日进京朝贺的地方官员家眷。
吟芳诧异道:“不是只有命妇需要入宫觐见吗,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难道也都有封号?”
颖坤以前却是见过这阵仗的,看到那些打扮得比身穿大衫霞帔的命妇还鲜艳夺目的少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宫中唯一受皇帝宠幸的杜贵妃有孕在身,龙胎不稳只能卧床,当然更无法侍寝,几个月这么长的空当,此时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
果不其然,拜见过太后太妃之后,苏贤妃在漱玉殿设宴款待女宾,这场花团锦簇的群芳宴上唯一的男客,就是被无数双眼睛觊觎着的皇帝陛下。
颖坤和吟芳来得不是时候,也一并受邀夹在宾客中,这顿饭吃得真是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席间她环顾那些二八年华娇艳明媚的少女,忍不住拿她们和身边的吟芳比较。吟芳年纪确实不小了,但是那份随岁月积淀下来的沉静从容,令她的美貌并未因年华流逝而折损,反而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韵光华。颖坤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吟芳最吸引人注目停留,难怪七郎和兆言都为她倾心。
这样想着,目光不由向殿中主位上的兆言看去。虽然离得远,也能看出他正往这边看,被她发现故作镇定地调开视线,转身和苏贤妃说话。
今日这么多美女娇娥,姹紫嫣红迷乱人眼,不知他会否看上其中一二?如果看上了,是不是就会心意转移放过吟芳一马?但是转念又一想,宫中再添新人,杜贵妃的地位难免会动摇,对吟芳姐妹似乎也不是好事。
思来想去,左右都是给人添堵。颖坤心头烦躁如坐针毡,酒过三巡就小声对吟芳说:“这里没我们的事,要不我们先走,去看望贵妃吧?”
吟芳也道:“我也不想在此久留,悄悄离席不会有人注意的。”
两人席位靠边,趁席中众芳向皇帝贤妃敬酒悄然退出殿外,向门口贤妃安排的女官说明,离开漱玉殿去往杜贵妃院中。
走出去百十丈,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吟芳回头一看,屈膝行礼:“陛下。”
看得真紧哪!
兆言大步追上她俩,眼光在颖坤身上一扫,转向吟芳:“兰陵郡君为何离席?这是要去哪里?”
吟芳道:“陛下恕罪,妾心忧贵妃,想早些与她相见,见席中无事便先行告退了。”
兆言道:“茉香也一直惦记你,前日舅母们进宫没见郡君,她大失所望,听说你今天要来,一早就盼着等着了。”
颖坤见他俩一问一答得热络,插话打断道:“陛下也要跟我们一起去看望贵妃吗?”
兆言终于正眼看她:“她们姐妹两个见面说体己话,你就别去掺一脚了,反而拘谨。”
颖坤心中警铃大作,这竟是要借口支开她?她谨记七郎的嘱咐,脑筋一转,笑道:“贵妃和六嫂都是女儿家,说些闺中私话,陛下跟着去岂不是更让她们拘谨?对了,自从上回初试身手,臣一直想再与陛下过招切磋,不知陛下今日可否赏脸?”
皇帝陛下似乎对比武比对美人更有兴趣,两眼放光:“真的?这就去。”
吟芳疑惑道:“小姑,你这样如何跟陛下比武?”
颖坤笑着对她说:“不打紧,我自有办法。六嫂你且去与贵妃好好叙叙,这边你不用担心。”有我替你挡着呢!
吟芳告退自去找贵妃,颖坤和兆言从御花园抄近路去往演武堂。冬日草木百花凋零,天气严寒,御花园里空无一人,池塘里都结了冰。两人走在池上回廊,兆言道:“过了这么些年,你可觉得这御花园里的景致都无甚改变?”
颖坤道:“冬天看哪里都差不多,哪有什么景致?”
兆言道:“我倒一直觉得,御花园冬日的景致最好。”
“为何?”
“一到冬天花园里少有人来,这里就成了你我的天下。”
颖坤笑道:“如今不仅这皇宫的御花园,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一年四季陛下尽可独占,只怕连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打扰。”
兆言望着她道:“只剩我一个人,独占了又有何意义?”
颖坤道:“陛下是天子,高处不胜寒,当然无法与儿时相较。”
兆言低声道:“我更希望回到小时候。”
一番话勾起了她往日回忆,举目四望。调皮的孩童不畏天寒,没人管束闹腾得更欢。冬季树叶凋落,藏在树冠里的鸟巢暴露出来,一个个全都难逃他俩的魔掌;水塘上结了冰,两个捣蛋鬼也能凿开冰面从窟窿里捞鱼,比平时更有乐趣。
她探头往池塘上看去,水面结了薄冰,冰下还可见红黄各色锦鲤游动。她指着冰面欢声道:“快看快看,好大一条鱼!”
兆言也看到了,如少年时一般摸着下巴:“养这么大的鱼,不捉上来吃掉真可惜。”
两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兆言挽起袖子,把长袍下摆扎起围在腰上,越过回廊栏杆就要往池子里跳。颖坤拦住他:“冰面这么薄,站不住人,从岸边慢慢下去。”
兆言道:“以前不都是在冰上直接行走?”
颖坤道:“那是小孩子身体轻,大人当然不能了。有一次踩破了冰掉进水里,险些上不来,陛下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你二话不说跳下来救我,把我推上去了,自己却被水流冲走摸不着冰窟窿在哪儿。要不是六郎及时赶来搬起巨石把冰面砸裂,后果不堪设想。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害怕的一次,除了……”
颖坤笑道:“陛下现在是九五至尊,威风八面,小时候吓得哭鼻子这种丢脸的事就别提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我那地下的六哥知,臣也不会对别人说的。”
兆言道:“我没觉得丢脸。”
颖坤道:“陛下当时已经十二岁了吧?算是个小男子汉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小孩子胆小情有可原,不过……”
“不是因为胆小。”
颖坤抬头看他,见他目光灼灼,忽而又换了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谁规定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十二岁哭鼻子很丢脸吗?别说十二岁,十七岁、二十二岁我还哭过。”
颖坤一愣,略一回想,十七岁是他登基,二十二岁是亲政,往前推一点,那就是先帝驾崩和贞顺皇后过世。
他的声音渐低:“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颖坤若有所感:“陛下是有情有义之人。”
“你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不够3000字?大概还没完……_(:з」∠)_
章节名还没想好……今天被河蟹大神艹翻,以后再也不在正文炖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