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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部办公楼一层靠东头的几间房子腾了出来,成为退休干部经济适用住房筹建办公室的办公场所,谭森和从机关抽调来的年轻参谋小尚忙活了一个整天,才算凑齐了办公桌椅、保密柜和各种必需的文具用品,并让通信站安装了两部军线电话和一部可以直拨地方的座机电话。
谭森在机关的军人食堂里吃过晚饭,正准备到筹建办公室把有些东西再归整一下,接到妻子殷玲的电话。
“我已经下了飞机,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家,你从食堂里给我买点晚餐准备着。”
“你原来不是说后天才能回来吗?”
“会议已经结束了,明天会务上组织游览,我不想再玩了。”
谭森到生活服务中心买了两袋牛奶和一个面包。
回到家里,谭森闷闷不乐,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殷玲经常来无影去无踪,周游列国似的坐着飞机在全国各地到处跑。她不在家的时候,谭森有一种“翻身农奴得解放”的感觉;她一回来,谭森就会有另外一种感觉:“好日子过到头了。”
谭森年轻的时候,是综合部有名的埋头苦干的“老黄牛”,立功受奖的证书几乎要胀破档案袋。他在驻地附近一所中学当校外辅导员的时候,引起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语文教师殷玲的注意。殷玲喜欢谭森沉稳的外表,执著的工作精神,以及言语不多、富有幽默感的性格。
在综合部家属院筒子楼的一间宿舍里,两张并起来的单人床上,孤男寡女的几床被褥合在一起,谭森和殷玲就成了夫妻。“我是谭森用一百八十块钱买来的。”殷玲曾经不止一次地开玩笑给别人说。一百八十块钱是汪泉和她结婚时买喜糖和日用品的全部费用。
谭森和殷玲结婚不久,殷玲就怀孕了。由于妊娠反应强烈,殷玲不得不请长假在家里休息。
殷玲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谭森的钱包一天天瘪下去,女儿谭小虹出世以后,吃奶粉的钱都成了问题。一家三口人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平淡,但是十几平方米的小屋子里时常充满着欢笑,特别是在满怀期待中生活的小夫妻,看到一天天长大的女儿,白菜萝卜都能吃出肉味来,这段时间的生活使殷玲懂得,人世间还有比蜜更甜的东西。
殷玲虽然是城里生、城里长的孩子,但是,家里原来的生活条件并不好,她妈一共生下她们姐妹六个人,一个小四合院中的两间平房似乎是成了女孩子的生产车间。父母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两百块钱,一下子要养活八口人,窘境是可想而知的。因为也都是苦惯了的人,所以殷玲和谭森结婚以后,能够做到不恋风花水月,共度柴米油盐,以平凡的心态,在平凡的岁月里,过着平凡人的生活。
谭小虹上幼儿园的那一年,殷玲不顾谭森的劝告,突然到一家文学杂志社当了编辑,后来文学杂志不景气,大部分读者都被电视台给抢走了,发行量越来越小,收不抵支,入不敷出,日子没法过了,她就又跳槽到一家生活杂志社当了编辑,生活杂志的效益很好,殷玲也先后被提升为编辑部主任、副主编,青云直上,如日方中。而谭森并不像人们当初预测的那样“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屁股像是被锡焊在了“参谋”这个位置上一样,多年未动。
“言过其实、夸夸其谈的人的唾沫,正在淹没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的人的身躯,善游者生存,易呛者灭亡,这就是老实人的下场。”
谭森感到殷玲的这些话是对自己自尊心的极大伤害,他看着与自己共同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而语调越来越陌生的妻子,反诘道:“老实人大多数都生活得比较苦,不老实的人有不少则死得比较惨,刑场枪毙的、法庭判刑的,不都是一些不老实的人吗?老实人常常可以苦中寻乐,不老实的人往往乐极生悲。”
谭森原来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在知道有一种现象叫做“经济收入决定家庭地位”。殷玲到生活杂志社当了领导以后,收入是自己的好几倍,在家里总是摆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架式,颐指气使的态度让人无法接受。他和殷玲的这种针锋相对的争执在家里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女儿在这个时候总是站在父亲一边。
想到女儿,谭森凄苦的心田里才涌出一股甜甜的甘泉。
谭森的女儿谭小虹读初中的时候,与汪泉的儿子汪念军在同一个班,两个孩子在班里都是第一名,谭小虹是正数第一名,汪念军是倒数第一名。后来,谭小虹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汪念军则被分配到位于部队机关大院附近的普通高中。再后来,谭小虹考上了重点大学,汪念军上了民办大专。
“你和你老婆采用什么科学配方,生产出来那么高质量的孩子?”汪泉有一次给谭森开玩笑,问他。
谭森诡谲地笑笑说:“有研究表明,夫妻两个人的出生地离得越远,生出来的孩子越聪明。我和我老婆两家相距几千里地,所以生出来的孩子学习成绩就好,你和你老婆是同一个村里长大的,属于‘近亲结婚’,所以生出来的孩子学习成绩就差一些。”
汪泉煞有介事地说:“你的话似乎是有些道理,我明白了为什么现在有些女孩子总是想找外国人当老公。”
“对,这也对专啃窝边草兔子的人的一种惩罚。”
“照你这么说,一个村的男女青年相恋、结合是‘近亲结婚’,那么,姓谭的男人与姓殷的女人结婚,也就是说异姓人相结合,养出来的孩子就是‘混血儿’了。”
“你不能那样推论,父母的姓氏与孩子智商的高低没有任何关系。”谭森说。
“再说了,你那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观念也应该改变,没有现在听有些人讲吗,‘既然窝边就有草,何劳再到别处找。’兔子对窝边草最熟悉,知道哪些可以吃,哪些不能吃。像我老伴这棵‘草’,那是土生土长,自然天成,不撒农药,不施化肥,属于绿色食品。我们两个人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撒尿和泥巴、玩‘过家家’,这样的婚姻基础最牢固,年轻时一起看日出,年老时共同观夕阳,白头到老,不离不弃。这么给你说吧,假设有一天我一文不名,拉着棍子要饭,她也会提着讨饭篮子在后边紧紧地跟着,稠的留给我,稀的自己喝。在我们的家里,‘妻子’和‘丈夫’这两种‘职务’,可以说都是‘终身制’,不会再有其他的人参与组合。”
谭森这时候想到汪泉曾经说过的这段话,对他和汪月英这对贫贱夫妻,从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