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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神身着新装第一次出现在天青面前的时间和地点,我是算了又算,盘了又盘。
先找西方留洋回来的玄学大师星座小太子排盘,又找那有魔界游学背景的红城塔罗君占卜,最后还花钱去太上老君那儿算了一卦,务必要求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点出来。
“你怎么都信这些?”二郎神看我三天两头的忙活,十分不屑,“本座应该奏本玉帝,治你个崇洋媚外叛国罪。”
“天君只管去告。”面对他的威胁我毫不动摇,专心研究黄历,“一定要大告特告,没告成别回来见我啊。”
这都什么年头了,天庭早不搞闭关锁国那套,就连王母娘娘对那星座速配也是十分着迷,最近一直在研究董永的星盘,说怕他有克妻因子。二郎神要是真闹上去,只怕到时玉帝还要颁给我‘东西方文化交流贡献奖’呢!
“你怎么这么牙尖嘴利的,不讨喜欢!”二郎神在我背后冷哼一声,“人家芍药仙子和你师出同门,性子偏偏柔的跟水似的,说话声音也跟黄鹂似的……”
“师姐她喜欢你,当然柔情似水啦!”我不耐烦打断他,在黄历上划下一个圈,眼睛弯弯笑的眯起来,“我要是对着自己的心上人,自然也会千依百顺。”
吉时选定,我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地。回头却见二郎神双眼朝天又是重重哼一声。
——哎呀,莫非他与牛魔王有亲戚关系,怎么老爱往鼻孔外喷气呢?不讲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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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道吉日那天,我抱上纯手工新衣,屁颠屁颠的跟在二郎神后边朝御花园走去。
没错,这算了又算的时间地点,就是每五十年一次的天庭联合吹风会。
所谓吹风会是这么回事,天青作为与玉帝平起平坐的圣君,平时很少离开苍南,但是如果他久久不去拜访玉帝,三届里就会开始悄悄流传一些负面消息,比如他和玉帝私下不合啦,他有心投奔魔界啦,他插足了天界元老的家庭纠纷啦之类的巴拉巴拉。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不得不去玉帝那儿象征性拜访一下。
拜访自然也没什么事儿,无非就是邀请三界重臣前来吹吹牛喝喝酒,茶话联欢一下以示双方感情依然深厚。当然,这茶话会邀请谁不邀请谁谁坐什么位置都是很有讲究的,甚至连帖子的发放顺序都有严格要求,要不怎么说,外交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呢?
我豇豆红作为不入流的小仙,平日里本是没有这个机会去见识如此大场面的,不过这次二郎神钦点我随身陪同,我也就高高兴兴破个例。
毕竟做官做的大的仙君一般都比较老,看着没那么吓人,例如那张果老,满脸风琴褶子还挺飘逸顺眼的。
“我认为这衣服应该等到天青来之前才穿。”
临走到御花园门口,却被二郎神这个家伙刁难起来,他死活不肯穿上黑袍,理由是怕其他神仙看了笑话。
“天君,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你这么英俊,即使披块破麻袋也难掩一身风流倜傥,怎么会因为这件黑袍就被人笑话呢?”我有点急,口不择言开始拍马屁。
——这可是算了又算的黄道吉日啊,要是错过了就必须再等五十年,我才不想利滚利欠下高利贷。
“万一天青称病不来呢?那我岂不是白换了,穿了也没意思。”
哪知这二郎神却完全不理解我的焦急,双手环抱胸前,杞人忧天的打量起远山。
这下我真是急的出冷汗了,临门被人摆一道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哇。
“天君,您可不能因为这些没发生的问题打退堂鼓,小仙我都算好了,你今日的幸运色是黑色,金色是最不吉利的!所以您务必要在入席前换下这金战甲。”我赶紧围着二郎神哈巴狗似的团团转,“唯有黑色才能凸显您的英俊威武,气质不凡呐!”
二郎神站着听了半天好话,终于斜睨我一眼,状似随意的一摊手。
——他的意思显然是要我亲自给他换上。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窝着八辈子的怒气和怨气,我屈尊纡贵一块块将厚重的金盔甲扒拉下来,再将黑袍套在二郎神的肩膀上。
一首民谣在我心中悠悠回荡起来——咱翻身农奴把歌唱呀,巴扎黑!
本仙姑总有一天会把你这屎黄疙瘩踢到你的故乡茅厕里去的,你等着吧!
“你们在干什么?”
正当我沉浸在幻想中的报复世界时,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围的温度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于是我的动作停下来。
然后我顺着来人的眼睛,瞄向我的纤纤玉手——它正停在一个非常奇妙且发人深思的地方。
在二郎神那金光闪耀的胸甲上,有着五根雪白修长状如削葱的物体,它们细腻无暇,纯洁天真,散发出羊脂玉一般温润的光泽。
——原来,原来我的手竟然这么美啊。
明媚的阳光洒下,我竟然看的陶醉了。
“豇豆仙子?”
那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越发僵硬机械,四周温度已在瞬间里降为负摄氏度。
我循声望去,只见天青圣君站在花园口,正用一双悲喜难测的凤眸静静打量我。
那强大的低气压气场,显然是他带来的。
不知为何,下意识里我忽然想撤手丢了那金盔甲,丢的越远越好。
“——此乃上古千足纯金打造,划出一道痕迹便要你赔五十万。”
耳边适时传来二郎神淡定的警告,分毫不差。
我暗地里苦笑一声,乖乖将那金甲轻缓取下,然后像捧骨灰盒一般牢牢抱在怀里。
“见过圣君。”
我抱着金甲,万分恭谨的深深一鞠躬。
天青并不答话,他径直盯着我,眼角眉梢都沉甸甸的。
啊!我的菩提老祖啊,现下风和日丽春光明媚,圣君大人赐我这般脸色,我又保持如此姿势,莫非是在进行烈士遗属告慰仪式吗?
“圣君,豇豆仙子刚才是怕我冻着,正在给我穿衣服呢!”
关键时刻,二郎神一声朗笑打破寂静沉默。他边说边扯我的袖子,我赶紧胡乱点头。
天青不置可否瞟我们一眼,目光悠悠荡荡飘起来,最终落足于二郎神的黑袍之上。
“圣君,这件袍子可好看?”
我见他注意到了二郎神的新衣,心中满是雀跃欢喜,忍不住唧唧咋咋开始王婆卖瓜:“这款式是不是特别简洁高雅?这颜色是不是特别衬二郎天君?你是不是特别喜欢?”
天青沉默一下,缓缓开口。
“本座历来最憎恶黑色,吃穿用度全部避免,恐怕没有什么评价的权利。”
五雷轰顶,我一下子像泄了气皮球般,蔫菜了。
“呵呵,圣君何必如此不近人情?这衣服可是豇豆仙子亲自为我设计制作呢!”
不想二郎神却不似我这般大受打击,竟然还能口齿伶俐的与天青保持对话。
“众仙皆知豇豆仙子修的一手绝妙女红,却从不曾他人亲手做衣裳,这头回的破例,圣君怎么说也要仔细看看,好生评价一番啊!”
二郎神镇定自若的站在我身边,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我是边听边感叹,边听边佩服,心想人家不愧为开天战神,声音里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愉悦和激情,仿佛没有丁点儿的伤心难过,此等抗压能力不可不谓傲视群雄呐!
“……真的?”天青微微抬起下颚,用疑问语句探询我。
“真的真的!”我忙不迭点头,朝他高高举起十个手指头,晒辛苦,“圣君,小仙的手都快扎烂了,戳出了好几十个洞呢!”
我的本意是,希望天青能看在我亲手劳作的面子上给句正面评语,安慰一下二郎神那故作坚强的心,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然而事与愿违,天青的脸色却沉的更加的快,简直比那日落的西山还要黑茫茫乌压压了。
四周气氛越发诡异,安静的连风刮过袖口的声音都能清楚听到。
呜~~呜~~~
就在我觉得有什么即将崩坏的那一瞬间,天青忽然扬起了嘴角。
露出一个极其清浅,极其奇特的笑。
亲爱的菩提老主,请恕小仙的言辞苍白,完全不知该怎如何形容这个笑——简直是风云为之变色,花草为之动容,妖怪为之屁滚尿流奔走呼号!天庭上火山暴发,冥界里河水逆流,人类全部用手走路,牲畜们拼命用屁股吃草!娇嫩芳心加速跳动,尖叫着哀嚎着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儿,我被这笑容的生动震撼了。
“豇豆仙子。”
天青的声音幽幽飘来,似乎有点儿沙哑。
“哎。”
我浑浑噩噩有气无力答一声,心里盘算着回家要赶紧翻出珍藏的黑无常采访片段洗眼,不然怕是要连续做上三百年的噩梦了。
“如今遇见你正好。”天青不紧不慢说着,“玉帝希望在吹风会上公布珐琅芳兽的克隆计划,本座匆忙间打了个腹稿,不知是否合适,想请仙子帮忙斟酌一下,免得本座一个不小心说错了……”
咋一听珐琅二字,我顿觉醍醐灌顶冷水泼身,一个激灵的回过神来。
“圣君!”
将那堆金盔往二郎神身上胡乱一塞,我也不管他是否能接牢,撒腿便向天青这边奔去。
“圣君!你有法子解决珐琅的事了么?天庭不会为此和妖界闹纠纷了么?”
我欢天喜地的朝眼前人嚷嚷,先前还觉得他面目可憎,现在他在我心中俨然一尊高大威猛的活活萨。在利益面前,相貌神马的都是浮云啊浮云!
天青并没有答话,只是朝我身后方向扔出一句话,掷地有声。
“二郎星君,本座有要事商量,这就将豇豆仙子带走了。”
我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期期艾艾看着二郎神。
此刻他正铁青着一张脸,用“杀必死”眼光怒视我。因为我的失误,现下他的样子十分滑稽可笑——金头盔歪斜扣在脑门上,摇摇欲坠;黑袍随意的搭在肩膀上,几乎马上要滑落。这邋遢潦倒样子哪里还像一个风度翩翩的战神?倒更像一个长期落魄的败将。
唉,咬牙,跺脚,我一转身又跑了回去。
“天君大人,您千万别生气。”
我飞快跑到二郎神跟前,伸手帮他扶正头盔,又解下黑袍。
“天青不喜欢不打紧。”我边动作边用秘音传话给他,“颜色不要紧,只要主义真,吓跑这一个,还有后来人!小仙这如今跟着天青走一回,定能打探多一点消息,务必保证下次您以他梦中情人的装扮登场……”
二郎神不说话,只是瞪着我,眼中有炽热的火苗熊熊燃烧。
我意外于他在遭受心上人重击后仍能保持激情,禁不住拍拍他胸膛:“如今小仙已体会到爱无疆的伟大,天君放心,小仙定当成人之美!”
说罢一溜烟的跑到天青身边,笑嘻嘻站好。
“圣君,咱们走吧!”
我抬起脸甜甜看他,眼中充满无限期盼。
天青颔首,然后青袍一甩,示意我朝曲径通幽的花园深处走去。
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负面情绪,方才的压抑和阴沉仿佛早已烟消云散。
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