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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允之收到消息彻夜狂奔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面——自己的瑞王府里人来人往,伺候听差的人异常多,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慌与担忧,一片愁云惨淡的样子。
他的卧房外,皇帝的贴身大太监和太后的心腹嬷嬷们都在门外听差,地下乌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人。
进得房去,首先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一脸盛怒的太后和皇帝,还有跪了一地,正在拼命求饶的太医。
那些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何曾受过如此的苛责,此刻办事不利,在皇帝和太后双重的压力下,抖得扑簌簌的,一如秋风中的落叶。
允之来不及请安,一个箭步上前,便看到莫语那张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小脸。
她躺在厚厚的被褥里,头发只虚虚地笼着,愈发显得娇小玲珑,小小的嘴巴唇色褪去了原有的鲜嫩欲滴,只留下了苍白和龟裂。
脸色也没有原来的白里透红似苹果似的,而是一种病态的白,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依稀可见。
她瘦了,也憔悴了,那下巴愈发得尖了,衬得一双大大的眼睛更加大,有一种猫儿似的无辜。
只是似猫儿般的眼睛里,却没有猫儿般的灵动,有的只是无数的担忧与悲伤。
她瘦瘦的身体掩藏在厚厚的被褥下,仿佛纸片般几不可见,肚腹处却高高隆起,莫语的手正放在上面轻轻抚摸着。
见到他来了,莫语那双无神,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的双眸终于闪过一丝光芒,如溺水者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般从苍白的脸庞滑过,留下一道道清冷的泪痕,却很快滴落枕间,瞬间消失不见。
只是那悲伤,在空气中渐渐扩散,愈发地被放大,触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莫语看着允之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倦容,头发散乱,雪白的衣衫也有了赶路的痕迹。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样子,何曾有过这样的狼狈,但是为了她,为了孩子,他赶了回来。
有一瞬间莫语的心中闪过一丝内疚,但是很快便被理性盖过,这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他虽然不爱自己,但依旧愿意为自己负责,自大婚以来,衣食住行,每一样都是最好的,甚至有时候比宫里的嫔妃们的都好。
他爱着姐姐,那样的苦恋,但在看到自己日益隆起的肚腹时,将所有的爱都深埋在心底。
只是莫语深深的知道,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只有继续鼓起勇气走下去,才能为自己和孩子找到一条活路。
莫语觉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她的灵魂早在彭林华死去的时候就被他一起带入棺材里去了,但是一个人,死的理由也许会有很多,但是活着的理由只需要一个便够,那就是——这世上还有她留恋的人,或事。
她留恋的,便是这腹中的胎儿,可是她的那些心机,那些机关算尽,却差点害了她的孩子!
正是苍苍不是巧安排,自受皆由自作来。
善恶理明难替代,影形业在怎分开。
突当后报惊无妄,细想前因信正该。
此事从来毫不爽,不须疑惑不须猜。
自古以来便没有人能逃出因果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可是她腹中的胎儿无辜的啊!看着允之那关切的样子,莫语的心中愈发地难过,自从那日在太**中被罚,身体受了损伤以来,太医们都来瞧过了,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依然没什么效果,孩子在她肚腹之中日渐虚弱,连原来常有的胎动都渐弱了。
她感觉到孩子在渐渐离她远去,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助的感觉简直要将她逼疯。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坐在床沿的允之,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将力量和勇气从他温暖厚实的手掌中源源不断地传来。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被褥移开,露出白色的衣衫,再慢慢将他的手移到自己的肚腹之上,让他感受那小小的生命。
“王爷,你摸摸看,他们已经长大了,都会动了,多调皮啊!”这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莫语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话语中尽是支离破碎。
允之的手触碰到莫语的小手时,被那冰凉的感觉吓了一跳,如今正是炎炎夏日,外面的日头白花花地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而莫语的手,依旧这样细腻柔滑,却似冬日的冰块似的冷。
他的手隔着莫语薄薄的衣衫覆在她隆起的肚腹之上,忽然,他的手感受到了肚腹中的胎儿像是对他有感应一般,轻轻地动了一下,虽然微弱而短暂,却深深地印在了允之的心中,挑起了允之心中最深沉的父爱。
还有对莫语的歉疚。
这个女子虽非自己所爱,却是自己的正堂之妻,怀着他的孩子,没有得到过他一丝一毫的关心,却被他的母亲弄到差点流产,更可恨的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身边,而是去找另外的女子去了。
他的悲伤,他的自责是那样显而易见,和着莫语的担忧和虚弱,让一旁的太后和皇帝为之动容。
自从整个**都笼罩在黑沉沉的乌云之下,宫女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惹自己本来就心烦的主子们恼火,惹来杀生之祸。
各位嫔妃小主们都带着或坐等看好戏或兔死狐悲的心态观望着,却不敢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提起半句。
最受苦的还要数太医们,莫语本来身体就不好,怀着的还是双胞胎,已然十分不易,这次吃了这样大的苦,胎儿十分不好,他们也是费尽了心力才将病情暂时控制住,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允之调整好心情,将莫语的手放入被褥之后,替她掖好了被子,还温柔地替她理了理披散的头发,轻轻地安慰到:“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我出去办点事,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一会再来陪你好不好?”
语气轻柔而温暖,倒像是在哄一个病中的孩子,莫语默默地看着他,乖顺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允之依旧没有望向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太后和皇帝,而是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太医们打了个手势,太医们便无声地向皇帝和太后磕了个头,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跟在允之身后走了出去。
走到外间,允之压低了声音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多余的情绪,现在的他已经被担忧和自责淹没,只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莫语好起来。
“回王爷的话,王妃因素习秉弱,怀两个孩子已是气血不足,加之之前曝晒受了热,跪在地上受了寒凉,情况不是很乐观。老臣目下只能用药暂时控制,但想来胎儿是十分难等到足月了,这倒也不是很要紧,孩子先天禀赋弱些也不是十分要紧,后天好好养着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只是担心王妃的身体撑不到那时候,何况分娩于女人就如同过鬼门关,十分不易。”
“你们是太医,是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连你们都治不了?”允之的眉头皱起,脸色也愈发难看。
看到允之有要爆发的迹象,几位老太医赶紧跪下低头认错:“罪臣才疏学浅,不能为王爷和王妃分忧。”
允之的看到他们深深低下的头,心中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那就什么方法也没有了?”
几位老太医商量了一番,吞吞吐吐地说:“罪臣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但有一个人或许能有办法。只是,这个人怪癖十足,且行踪缥缈,十分难请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