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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岁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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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龙河的彼岸,在朱家村的斜对面,有着一个小镇,别口镇,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约定,每月逢二五八尾数的日子赶集。每到这一天,镇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各个村的乡民,女人们拿出她们不常穿的花衣服,男人们则拿出牙膏牙刷,把牙刷白一点,在不走亲戚不赶集的寻常日子里,没有多少人会去搭理自己的这口牙的,当然更多的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带着孙子辈的童男童女,满大街的遛达,赶集的日子也是聚会的日子,也是人与人之间交流心得体会的日子,常常一个人遇见了他或她的远亲,相见恨晚,一聊起来就没完,直到小孩子都受不了啦,直拉着大人的手要走,才作罢,走时还要互约时间再聊。

    民以食为天,赶集那天最热闹的当然还是菜市,乡民们挑着箩筐或背着背篓,有的卖完蔬菜有的卖了粮食,在肉铺前流连忘返,在鱼摊前久久徘徊,那些屠夫,碰见一个熟人,则要大声招呼,王驼背,整两斤嘛,今天的猪巴适的狠,而被叫的人往往会说,哎,上次赶集才买了几斤肉,现在都没吃完,这些话也不知是真是假,而那边卖鱼的渔民,则相对矜持,场面也相对冷清,摊子前鱼肠鱼腮鱼甲,混着血水,一片狼藉,村民们都有自己一副小算盘,吃鱼不划算,还得自己费油,肉呢?可以将它炼出油来。所以,尽管在排列词语方面,鱼总是排在肉的前面,像什么大鱼大肉呀,鱼肉百姓鱼肉乡里呀,但在销量和受欢迎排行榜上,肉是永远第一,鱼就只有去永远争第一了。

    但最近情况有了一点变化,有一个渔民的鱼卖的特别火,他一进场,住住马上有几个顾客就围了上去。不谈价格不疑斤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像有了某种契约一样,很快,他的鱼被一抢而空,围着他的人就笑嘻嘻的散开了,留下了这个孤独的渔民,就像潮水退后,露出的礁石,这块礁石就是朱奇。

    朱奇的畅销秘决很简单,就是把鱼当白菜卖,他觉得自己不缺钱用。

    在学会捕鱼之后,他最初并没有想用它来换钱,自己每月有子杰叔寄来的生活费用,对他而言,那就足够了,他去河里捕鱼,纯粹是一种游戏,他喜欢在回龙河里游泳,喜欢在回龙河上撑船,他喜欢将渔网撒下河后,然后让小船顺水漂流,等待收网,当他从河里拉扯起渔网时,他喜欢听那渔网出水时刷刷的声音,那是因为一个个的渔网格子,在出水的一霎那,上面因为水的张力而布满了水泡,然后被空气击破,发出的声音。收网时,是他觉得最激动人心和最具悬念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在下一秒他扯起渔网时会有什么,他有时心情过于急切,已经想像有鱼挂在网上摇尾挣扎的样子,结果好多时候,一直拉完网,除了一些青苔和上游漂来的枯枝挂在网上,别的一无所有,他就发脾气,对着青苔和枯枝,他将青苔撕得支离破碎,将枯枝折断,远远的扔了出去。有一次一只倒霉的螃蟹挂在网上,那时他正为一无所获而愤怒,看见这个舞爪横行的家伙,他学着电影里面的奸诈坏人,“哼哼哼”他扮成一副狰狞之相,*近了它,然后吃掉它的两个钳子一样的幸福的大脚,当然幸福是他自己的,他有权决定一个生命的存在和消失,有一次他网上来一条江豚,它那副傻傻笑容的可爱的神情,让他犹豫了好久,最终放它归河。

    让他有了将鱼卖钱的想法是那次碰到朱支书之后,他在路上看到朱支书,脸上肉少了,皱纹多了,眼珠向外鼓出,看什么都要看好长时间,才分辨得清楚,而且还不一定准确,有一次他看到朱老四,嘴里却叫道,子杰呀,你怎么还不回家呀,你妈说梦见你出事了呀,吓得朱老四直往后躲。自此,朱奇就决定以后要专业捕鱼了,子杰叔寄回来的钱,他要留着,等到子杰叔来带他出去时他再一起给朱支书,他想到自己昂首挺胸将钱交到他手里时,会有怎样的自豪和骄傲啊,那才是个爷们,多带劲呀!他一个未成年人,本就用不了多少花销,再加上那些买鱼的人,看他是个孩子,就一味夸他捧他,说他小小年纪如此了得,将来必定大有可为,还有的人说他头大如斗,将来绝对是个商业巨头,还有人说一看他就是个豪爽之人,不会斤斤计较,赛过孟尝君,结果他就为了对得起那些赞誉,就稀里糊涂的半卖半送了,有时甚至在人家来买鱼时,朱奇还主动问人家多少钱一斤合适,搞得人家瞠目结舌,直呼奇葩。

    朱奇卖完了鱼,提着鱼篓,先到镇上的书店,买了两本英国女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然后又到邮局看有没有自己的来信,他来到那个黑板前,在上面用粉笔写的一大堆姓名中,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失落,他觉得有人从远方给自己来信,是多么幸福的事呀,一封信从千里之外而来,这本身就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它是怎么来的?中途又有多少个陌生人的手触摸过它?它乘的火车还是轮船?晚上它又在哪里度过?朱奇想像着是自己躺在信封里面,穿山越岭乘风破浪,他不由得笑了,走出去,是多么精彩呀!

    他在盼着子杰来接他,可是子杰叔说的时间还没有到,真的,时间过得真慢,一天居然有二十四个小时,他觉得一个小时都好难度过,特别是晚上,他睡不着。还好,他可以看秀珍阿姨给他写的信,她在去南方不久,就给他来信了,这封信是带有浓厚的中国国情,先是自己一切都好,不要挂念,然后问他怎样,过得好吗?最后就是一大堆祝福和告诫的话,尽管这样,朱奇在收到信时,仍然感动得哭了,他知道由于乡村观念,秀珍阿姨没读过多少书,写这信一定让她费了不少心血,那晚,他看了十多遍,后来,他拿来一张白纸,在上面写秀珍阿姨这四个字,不停的写,后来这张纸写的满了,他突然惊讶发现,他写的并不全是写秀珍阿姨这四个字,有好几处,他明明白白是写的秀珍两个字,他脸红心跳,不自觉的四处看了一下,他觉得有个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写了出来,他连忙点燃火柴,将纸烧掉,又觉得上面有秀珍二字,烧的不吉利,便赶快灭了火。然后不知为了什么,又一个人流起泪来,好像受了委屈一般。

    朱奇划着船,想着心事,他觉得有些燥热,就除掉外衣和长裤,从船后面下了水,其时已经是深秋季节,河水早已有了凉意,但朱奇不为所动,他以前从书上看到,好多人在下雪冬天,还坚持在河里冬泳,其中还有老者妇女,又想到将来要和子杰叔一样,但自己除了飞刀,还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活,只怕让子杰叔看轻了自己,只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从水里游泳下手,深挖自己潜力,所以他在天冷时也一个人浸泡在水里,开始无法忍受,但后来也习以为常了。

    所以好多时候,朱家村的人常常会看到这样一种图景:回龙河上,一叶小舟,虽然无人驾驭,但也能时快时慢,掌控有度,小舟周围,不时还有水花飞溅,最初人们有些惊恐,以为河神作怪,但水面冒出人头,一切烟消云散,唉,这个孩子,人们如此总结,不知是叹息,还是赞美。

    朱奇的双脚拍打着水花,双手推着小船慢慢靠近了码头,然后他身体打直,双手用劲,一下上了小船,小船微微一晃,朱奇用篙竿点着河底,调整船头,准确地驶进了他的专用停船船道。

    朱奇上了岸,将渔网整理干净,然后开始他的必修科目,飞刀!在河边不远的地方有棵槐树,这是他练习飞刀的靶子,这树方圆几十米就是他的靶场,他已经能在静止状态下一击而中,现在练习的是运动中的飞刀出手,他离树三十米远,每十米远有个标识,他开始启动,助跑,加速,在离树十米远时,他一个鱼跃,身子腾空,“嗖”的扔出了飞刀,“砰”的一声,飞刀命中目标,刀身兀自摇动不休。

    “好刀法!”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