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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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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伦敦直达北京再转J市,到次日凌晨两点多才回到了住处。

    由于孕妇不宜太过劳累,穆明轩将她安置在客房睡下后,才出了卧室。他下楼走到客厅一侧的吧台,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红酒。

    平常穆明轩很少会喝酒,可此刻他却想独自平复内心的烦闷。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上飞机后,他就有些不对劲。或许是因为担心辛菲现在的状况,也或许他认为自己这样一直用另一个身份来取代辛菲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很卑鄙。

    但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会后悔。

    启开红酒瓶盖,将如血液的酒汁倒入面前的高脚杯中,冷艳的色泽瞬间在壁灯的照射下变得温暖。穆明轩右手执起酒杯,在眼前轻晃了一下,透过杯壁里的酒,他似乎看到一张女人的脸。

    “冉冉,过了这么多年,我怎么突然就想起你了?”

    说完,他仰头饮下杯子里的酒,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一口,直到将那一瓶92年的拉菲毫不知味的喝完。

    穆明轩呆呆地看着空酒瓶出神,似乎过了许久,他才托着腮笑了起来,淡黄色的灯光下,他眉眼微弯,漆黑明亮。在很久以前,曾有个女孩对着他说:“穆穆,你笑起来的双眸就像是夜晚里最亮的星辰,我希望你能多笑笑!”

    “穆穆,怎么办啊,要是我又发病了,不记得你了怎么办?我好害怕!”

    “穆穆,就算有一天我走了,你也不会孤独的,因为我会用魔法将另一个人送到你身边,她就像是我,我就像是她。”

    ……

    那一层已经深埋在心底的回忆突然就像撕裂了胸口决堤而出,穆明轩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炙热的液体从修长的指间滴落在吧台上。

    **

    到中午的时候,辛菲才从床上醒来,环顾四周,不见人影。她这才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往楼下走。

    “齐皖,你在吗?”

    喊了一声,楼下没人回应,她下了楼梯就站在客厅里的毛毯上。一时间,只觉得心里一阵难过,因为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齐皖突然说你不要她了,然后和另一个女人结婚,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蹲下`身,难受极了,没过一会儿就哭了起来。

    “不是说了要在一起的吗?你骗我,又骗我是吗……”

    穆明轩去了一趟辛家,顺道去齐川那边把小小接了过来。刚开门,就看见客厅雪白的地毯上坐了个人,呜呜的在哭。

    他心里一下子揪了起来,原本想着辛菲会睡到下午,怎么提前起来了。辛小小是好久没见到妈妈了,一见到这场景,顿时吓傻了,她不敢上前,只是抬头望了望穆明轩,小心翼翼地问:“大大,我妈妈怎么呢?”

    依着辈分,辛小小本该叫穆明轩小姥爷,只是辛菲觉得这样唤明轩显得挺老气,于是改口让她叫大大。一来特别,二来好叫,三来也听得顺耳。

    穆明轩叹了一声,就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过去给你妈妈一个拥抱,她应该是想我们了。”

    辛小小听着,犹豫了一下,才走了过去,到了辛菲身边,她似乎没察觉到自己,于是还是伸出一双小短手环住了她,担心地说:“妈妈,别哭了,我回来了!”

    辛菲浑身一颤,埋在膝盖里的头缓缓抬起,她看着眼前那与自己有着一样双眸的孩子,心里某一角忽而塌陷了下来,她上前就紧紧地抱住她,喃喃道:“小小,小小……”

    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难受,小小觉得妈妈抱的好用力,她侧头去看大大。穆明轩走过来,也蹲了下来,对哭得难过的辛菲说:“辛菲,我知道你想小小,你这样她会害怕的。”

    听着这声音,辛菲才意识到了什么,她回头就看向穆明轩,眼里的泪花也在这一瞬间收住了,转眼展开了笑容,问:“齐皖,你去哪了?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丢下你,刚才是去接小小了。”他抬手将她的头轻压在肩头,安慰道。

    也不知是不是辛菲哭累了,很快又睡了过去。穆明轩将她抱回床上,为她掖被子,刚要出去,就见着贴在门口的小家伙正望着自己。

    他走过去蹲下,问:“怎么呢?”

    辛小小虽小,但她却比很多同龄的孩子都明白,一张可爱的小脸透着忡忡忧心:“大大,我妈妈是不是又发病了?她把你当成了爸爸。”

    这样的问题,穆明轩知道早晚也得面对。他伸手握住辛小小柔软的一双小手,对上她茫然的双眼:“小小,这是你妈妈的选择,她只有这样才能过得快乐。”

    “那为什么刚才她在哭?”小小不懂,她明明就见到妈妈哭得很伤心。

    穆明轩一愣,又回过神,苦笑道:“她是发现我出去才心急。以后我们陪在她身边,就不会哭了。答应大大,以后不管你妈妈做了什么,都要配合她好吗?”

    “可是,爸爸说要带妈妈一起回来的,我们说好的……”

    见小小犹豫,穆明轩轻叹:“那大大给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小小好奇。穆明轩一手捧住她的后脑勺,就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些话。其间,辛小小皱了下眉头,又突然惊喜万分,直到穆明轩松开她,她才大声地问道:“真的吗?大大说的都是真的吗?”

    “嘘,妈妈在睡觉了。”穆明轩好笑的在她唇边比了比手,辛小小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鼓着腮帮,就对穆明轩调皮的挤了挤眉头,简直可爱极了。

    见她这样,穆明轩抬手就在她小鼻梁上刮了一下:“好了,去书房做作业吧。”

    辛小小皱了皱鼻头,就欢快的去楼下拿书包去了书房。

    看她在跑来跑去的小身影消失到走廊尽头,穆明轩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双臂抱胸倚在门边,眼底渐渐深沉如暗夜。

    这时,脑子里已浮现出几小时前,辛振业震惊的表情。

    “你向辛菲求婚了?明轩,你是疯了吗?你们这算是什么啊?论辈分,她也该叫你声叔叔……她有病就算了,你怎么也……”

    最后,辛振业都气得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穆明轩知道自己将这件事亲口告诉辛振业他会难以置信。在辛振业眼里,一直觉得他是位明事理、做事牢靠、又有分寸的世交亲家。就算当年他私下将辛菲交托给自己,也没有产生过任何质疑。因为,辛振业老早就在他哥哥那边摸清楚了自己的底细,了解到他是个行为处事及其寡淡,不会牵扯私生活的人,即便辛菲有一天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自己也不会对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可事情的发展却彻底出乎了他辛振业的预料,没想到有一天自己选中的人,却做出了背叛的举动。

    这算是背叛吗?穆明轩没这么觉得。

    最后,辛振业是什么也没说,就让仆人将他“请”出了辛家。这还是第一次在辛家遭受这样的待遇,以往可都是奉为上宾。转眼,就对他换了一副嘴脸。

    他很能理解此时辛振业的愤然,因为早在之前他就问过自己,辛菲的病情是否会影响她结交别的朋友。那时,他只是回答说:“如果她乐意与别人亲近,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于是,辛振业开始忙于撮合辛菲和李家的大公子,而其近期镇海集团一直想签下李氏集团在欧美区域酒店的工程项目,合同也一直没正式签订,如果两家成了亲家,一切合作也就顺理成章。

    这些事,穆明轩是知道的。毕竟,辛振业一直都希望他为自己办事,无论是辛菲方面,还是作为客户部的心理顾问。

    其实想来,以齐皖的身家背景,辛振业是没有理由拒绝这棵抛来的橄榄枝。或许,他并不想招惹齐皖身后的那尊大佛。也或许,私底下是希望自己女儿能摆脱以前的阴影,过得好一点。

    生意人做到了他这样精打细算,也真是不容易了。

    穆明轩想到这里,不由冷笑。他侧头看向昏黄灯光下那侧躺的背影,均匀的呼吸声如同一丝丝不着痕迹的呢喃,脸上冷峻的神情这才渐渐缓和,心底那一份保护欲,也在此刻变得从容不迫。

    **

    今夜J市的天空昏黑一片,连最明亮的北极星也隐藏在乌云中不见踪迹。

    十点钟的时候,家庭教师离开后,辛然收拾了桌子上的作业本,出房间正准备到楼下拿瓶可乐,刚走出门廊,就听见楼下客厅传来争吵声。

    “你什么意思啊,让你那神经病的女儿嫁给李家少爷,你也毛病了是吧!你还真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她脑袋有病!要不是今天在百货大厦碰见李茂田的老婆,我还真被蒙在鼓里了,估计到办酒席那天都不知道是给谁敬的酒!之前你有意介绍李少爷给辛菲认识就算了,现在还真打算把那不要脸的臭丫头嫁出去啊?你不嫌丢人,我还怕出去丢面子了!反正你这馊主意,我是一千万个不同意!”

    也不是不是李嫣嫣一口一个“脑袋有病”、“臭丫头”激起了辛振业的怒火,他拿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就往地上摔去,深夜一声哐当巨响,吓的站在墙角的辛然浑身一颤,险些腿软跌坐在地。

    李嫣嫣也被他给唬的一愣,长着一双大眼看向他。

    “李嫣嫣,你给我把嘴放干净点!辛菲虽然不是你生的,她好歹也是我辛振业的女儿,就算我死了一半的财产也是分给她的!还轮不到你这从酒馆出来的女人指指点点!”

    一听这话李嫣嫣就来火了,她脸上几乎狰狞,走上前就揪住了辛振业的衣领,将他往牵拽,骂道:“辛振业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一半财产,什么从酒馆里出来的女人,你现在嫌弃我了是吧?当初那么勤快往我开的酒馆里跑,怎么就不这么说啊!你说啊!”

    辛振业被她扯得生烦,一手就将她推到了地上,也是这时,李嫣嫣后脑勺撞到了木茶几的角。她尖叫了一声,就如同泼妇般用双脚踢一旁的辛振业。

    被这么一闹,辛振业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胀痛,他看向这穿了身高档套装的女人在此刻如同一个抓狂的疯子,之前本还艳丽的容颜瞬间变成了一副让人倒胃口的嘴脸,就来气。当初,他怎么就因这样的女人和张月离了婚。

    不得不说,现在想起来,张月和李嫣嫣相比几近完美到无可挑剔。然而,他却还是走到了离婚那条路。

    辛振业起身,不想再理会她,正要上楼回房,眼角突然瞥见从墙角的一抹身影,他眼底一震,便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被儿子看在了眼里。

    而,这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因为这样,辛然从小患有自闭症,也就辛菲来家里的时候,他才会偶尔露出笑脸。原本他的症状在穆明轩这几年的帮助下好了很多,可今天突然又让他看见了这些不堪入目的事情,想必又在他年幼的心里留下了一抹创伤。

    就如同当年的辛菲一样,如果那时候辛振业和张月有那么一点点关心过辛菲的想法,也不至于如今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