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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志璋一通算盘打得极好,若是朝廷与荆王那边问起来,就把这十几个人交上去。说自己费尽心力,总算是逮住了这伙贼寇,至于其他的全都跑了。这样又不得罪蛟龙门,也不会丢了自己的乌纱帽。一通想来,他倍觉自己英明。又叹那少年来得真是时候,一场及时雨了却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将人送出门外,罗志璋是左讨好右拍马。说自己为了完成荆王殿下的命令,一直在追踪这些祸害,一直不得成果皆因人手不够,这群贼寇又太狡猾的缘故。请少年人日后若是见到了荆王,让他在荆王面前多美言几句,说说好话。
这少年果如面上那般木讷,听这些话竟也是不怀疑的信了。说一些大人为国为民效忠,为殿下解忧果然是一方忠良。等完成师门之命,日后见到荆王,必会多与他美言。一番话说得无比恳切,罗志璋喜笑颜开,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
阮寄真出了虞州府衙大门,原先脸上那点看似无知的神情立时便静了下来,恢复沉静如深湖的神情。看了看身后这红墙朱瓦,他摆了摆袖遂往王家而去。
昨日偶然救得王家夫人与少爷,为了报恩,他们千恩万谢请阮谢四人住下。阮寄真原本不打算多待,可听闻王家老爷被疾病所扰,谢灵均一颗为医之心便放不下了。便与管家说自己也是个大夫,若有疑难杂症,但说无妨。
管家见谢灵均还这般小,也不是很相信的他的医术。但王家老爷的病确实拖了许久,请了虞州大夫来,药方子开得都一样,断断续续也不见好。既然这小少年敢这般说,不如就请他试一试。便请了谢灵均往王老爷房中去了。
阮寄真回来的时候,谢灵均正好诊断完毕,拿着之前开得那些药方子皱眉看着。管家见此,不免心有惴惴,上前一步问道:“可有什么不对?”
“倒也不曾,”谢灵均淡笑,转身问半躺在床上的王老爷,“敢问您吃了这服药后,咳嗽急喘的症状已然减轻,但是却添了头晕目眩的症状,是与不是?”
王老爷与管家对视一眼,惊奇地连连点头。闻此,谢灵均便愈发有了把握,拿起笔重新写了一副方子交于管家。解释道:“这药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副老方子了,有效果却好的慢。我改了药方,若是二位信得过,便按这个来吧。”
管家狐疑地接过,见那方子上删了两味药材,又添了一味新的。并不是什么没听过名字的珍奇,皆是普通。他有些犹豫,便拿眼去看自家老爷。王老爷在床上晕了一个多月,实在是难受,此时也顾不得如何了,摆摆手叫管家只管去抓药便是。
王管家接了命,送了谢灵均出来。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不知这药得吃多久?”
谢灵均一笑,“大约吃四日便有效果了。”
“那……可否请少侠在王家多盘桓几日呢?”
攸关性命之事马虎不得。按谢灵均之意,他倒是很想留下来,观察一下王老爷的情况。但是他又不想耽误了师兄的事情,不免有些犹豫。正要想办法回绝,便听得阮寄真的声音。
“不过四日而已,留下也无妨。”
“师兄!”谢灵均见来人大喜,忙迎了上去。阮寄真对他点点头,复又对站在一边的王管家道:“这几日多叨扰了。”
管家忙说不麻烦,客气了几句脚下生风地去抓药了。二人目送他离去,才往自己落脚的地方走去。谢灵均因为师兄答应留下来有点高兴,但也有些忐忑。咬着唇鼓着腮帮子,眼珠子直转悠。
阮寄真发现旁边人的动静,忽然觉得这师弟可真好玩,柔声问道:“在想什么?”
“啊?”谢灵均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在这儿留下,会不会耽误行程啊。”
“不会,”阮寄真摇头,随意道:“就几天而已。而且若是看不到王老爷好转,你大概也没心情赶路。”
这话可是实在,为医者最喜便是患者痊愈的那一日。这一路赶得急切,谢灵均没有能出手给人看诊的机会。王老爷也不过误打误撞给碰上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不愿意错过。阮寄真陪着师弟这么多年,带着他下山看诊的次数也多,自然是晓得师弟的心思。
留四天换了谢灵均高兴,于他来说,一点儿为难都不会有。
“谢谢师兄!”
谢灵均一喜,欢呼了一声冲着阮寄真就扑了上去。欣喜之下可想不到这动作有何不妥,直到师兄有力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把人固定在怀中的时候,谢灵均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师……师兄?”
“嗯。”
阮寄真轻轻应了一声,仿佛是无意的动作,埋首在师弟的肩窝里蹭了一蹭,才把人放开了。拍了拍师弟僵掉的手臂,说:“以后不要这么毛毛糙糙的,当心摔了。”
谢灵均不敢置信,呆在原地没有了反应。
刚才阮寄真那微小的动作带来一阵战栗,从腰部一路窜到了脖子,然后在脑中如烟火一般炸开来。那股沉稳的力量带来的悸动还在腰间徘徊不去,他甚至觉得阮寄真刚才是在自己的脖子上落下一个吻。
师兄身上好闻的气息已然散去,谢灵均忽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仿佛这样一个动作,就能把刚才轻轻摩擦过的感觉留下来一般。一个鼓噪的答案几乎快要冲破他的胸口,快速地躁动着,让谢灵均喘不过气来。
他想开口问点什么,可又怕自己自作多情。只敢捂着脖子,呆呆地看着师兄的背影。
阮寄真已经走了一段路了,发现师弟并没有跟上来。遂而转身,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只见师弟不过是捂着自己的脖子,脸上似写满了难以形容的情绪。他的拳在身后握了又握,才装作镇定地问了一声:“灵均?”
见到师兄这幅表情,谢灵均把手放下来,低头一笑。心道方才大概真的只是自己一个错觉罢了。甩了甩头,勉强扯出一个笑,谢灵均抬脚跟上了师兄。
把人送到了房门外,阮寄真叮嘱了些让师弟好好休息的话,自己要去找苏夫人告之四日后再赶路的事情。谢灵均倒想与师兄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慌乱点点头,开了房门进去又匆忙阖上门,将一腔惆怅全都关在了门外。
阮寄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无言转身,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柱子上。无声的挫败与自我厌恶一如野草在他心中疯长,将云极大师兄素来的矜持给击落得粉碎。谢灵均扑上来的那一刹那,他清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将人搂在怀里,放开时的恋恋不舍,并不是无意,而是期待已久的事情。他的身体深知这种渴望,在阮寄真反应过来前,已经先一步动作。他记得将师弟搂在怀里的感觉,也记得谢灵均颈窝处的柔滑与好闻。
那点情思没有如往常一般听话,被牢牢压抑。在谢灵均靠近的那一刹那,露出了痕迹。何时乱掉的心神并不知晓,但阮寄真的心就如上次的罗帕,被染上了浅浅一层情动的胭脂。
一番动作扰乱的何止是一池春水。阮寄真知晓自己动作冒犯,深怕师弟从此厌了自己。站在门口随意说话,想找个借口解释一下刚才并非有意冒犯。又或者当做不知道,将刚才的事全做了无意。然而谢灵均匆匆将门关上的动作,切断了阮寄真一切思考。
只剩下一颗满满都是挫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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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情思最是恼人,所谓庸人自扰,往往都是自困情愁,多虑而不知解。总之,等谢灵均与阮寄真再露面时,二人都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而其中滋味到底如何,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晚间时分,两人前来拜会苏夫人。
苏罗氏听闻在王家滞留乃是因为治病救人,她大度得体并无反对之处。这两个少年一路相护,免她母女担惊受怕,已经是心怀感激,如何有会对这等善举多做埋怨。
阮寄真谢过苏夫人大义,又与在场二人说起了今日探听到的消息。荆王与蛟龙门果然是起了嫌隙,听虞州太守所说,徐州那边甚至是下了对蛟龙门的剿杀令。如此不留情面,想必是对蛟龙门恼怒至极。这般看来,荆王似是相信了,苏家母女的失踪就是蛟龙门所为。
虽说两边狗咬狗,能为阮寄真一行人提供些便利。但如果稍微不慎,惹得两边追杀,事情就不那么好办。在王家这几日,正好是躲避几日。苏夫人在这不必露面,有何消息由阮寄真前去探寻便是。
下山之前,方无应曾与弟子说,是收到了苏家的来信。信上说担心苏家不敌,才由苏夫人出面去幻月宫寻求庇护。但阮谢二人救下苏夫人后,便知那时苏家已经遇难。想来是苏靖在信上透露出了些许消息,引得方无应知道了真相。
若只是方无应一人,必是没有办法两头兼顾。可以一边保护苏家母女,一边去找失踪的苏靖。所以才匆匆将弟子寻来,让他代为行事。原按照云极大庄主的意思,阮寄真本该不这么早就下山去。怎么着也得满了十六,然后威威风风地出去见世面。
幸而阮寄真并不在意什么匆忙不匆忙之说,若能帮到师父,不过是提早个两年历练罢了。此时他更想知道方无应有没有找到苏靖,将人安全救出。然而,因担心书信半路被劫。在虞州这样的地方也不敢随意暴露,与云极山庄的线庄接头,便也一直没有写信回去。
“两位少侠不必忧急,”苏夫人朝二人笑了一笑,站起来行了个大礼,感激道,“能得二位相助,我已然十分感激。实在不敢让两位少侠冒着生命危险再与我苏家做些什么。这本是我苏家与蛟龙门的恩怨,且到了白玉京,我自会请傅城主帮忙找到夫君,到时候再做个了断!”
这一路上,阮谢二人虽不曾透露身份。但苏罗氏也不是愚笨之人,大约猜出了他们正是云极山庄的人。苏家过往,苏靖早与自己的夫人交代明白。苏罗氏自认因方家资助,才有了苏家的当今。虽因此招惹了豺狼,但夫君高义不肯透露旧主之后,她苏罗氏也是江湖儿女,又怎么会给夫君抹黑。
阮谢不敢受苏夫人的礼,上前将人给扶住了。阮寄真说:“当前夫人的安危最重要,等到了白玉京,夫人能安顿下来。我与师弟二人自会帮夫人寻到苏大侠。还请夫人不要惊慌,苏大侠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