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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京内宇的西北角有一座修筑很是隐蔽,与本朝华奢之风极度不符的建筑。它阴暗破旧,装饰暗沉,不管是谁走到这里都能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凉气。没有人乐意到这里来,而到被捉到这里来的人一般都没有可能再重新走出这里。
这栋造物门口没有牌匾,也无任何示意。但凡是在这内宇中的人都知道,这里是暗部血滴子的总部,里面藏着一群吃人的野兽。
暗部血滴子成形于前朝,至惠帝时期已然成为了朝廷祸害的爪牙。然大周立国时,太丨宗并未将其赶尽杀绝,而是收入盔下,成了皇族一只独特的力量。太丨宗驾崩后,血滴子也分散做了不同的势力,为各藩王世家效命。直到当今登基,才将叛逆清除干净,把这群恐怖的刺客重新收回到手中。
在这座阴森的房子里,唯一能见到一束明亮天光的地方坐着一个男人。他生得极是俊俏,可却是一脸多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这个男人若是闭上了眼睛,总会让人觉得这不过一具尸体,没有一丝儿属于活人的气息。
他现在只是坐在惨淡的阳光下,手里捧着一把珍珠把玩着。他的动作那么漫不经心,若是有一颗落在了脚边。便笑着伸出脚来,将这脱走的碾成了粉末。下属跪在阴影里,向其呈报来自大周每一个角落的消息。只要他想,大概是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吴统领,徐州祝副统领来信。”
“嗯。”
男人抖动着指尖,将手里的珍珠悉数倒回了旁边的匣子里,取过那份奏报百无聊赖地看着。看完后,他露出一个阴森僵硬的笑容,说道:“祝涛办事素来是无比利落的,你们要学着点。”
阴影里没有一丝生息,没人晓得这个男人到底是在和谁说话。方才翻动珍珠发出的清脆声响,此时也没有了,空气里一如死了人般安静。
“统领,宫里来人,宣您觐见。”
“嗯?”
男人挑起细长的眉毛,死人一般的僵硬容貌露出了些许属于活人的动静,冰凉的眼睛中蕴出笑意。
“陛下的消息倒是快呢,前脚刚收到消息,后脚就来叫人了?”
“属下不敢!”
他站起来,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又吹了吹,对跪在地上的人说:“开个玩笑,不要当真。”
“……谢过统领。”
“好了,你回信给祝副统领,告诉他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是……”
待那报信的血滴子再抬起头来时,吴统领已然不见了。若非是地上已经脏掉的珍珠粉末,还有他方才因为害怕滴下的冷汗,这里或许真的不曾有人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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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帝今年三十有七,登基之后莫说海晏河清,但其治下也算是民生富足。而这之后自然也包括为了达到某些目的施行的血腥手段。当年登基的真相并不光彩,在铲除异己之上,他毫不含糊。很多事若是记在史书上,必然是被后人诟病的。幸而太丨宗皇帝英明,留下了血滴子一部。
当年方家旧部被太丨宗纳入势力之后,南征北战留下汗马功劳。而如今则已经死了大半。死于不识时务,死于不忘旧主,死于野心勃勃,更死于功高盖主。余下那一批已经老老实实不敢出头,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上奏了。
太丨宗皇帝在征途之中就寻找过方家那批惊人的宝藏,大周立国后国库空虚,便愈发需要这一批财宝,只可惜皆没有下落。当今是个有很大野心的人,也有着帝王的贪婪。登上世间至尊之位,原本不过是影影绰绰的消息,此时明晰之后,当然不会放过。
而且他发现借着这个机会,也可以顺便将他当年没有机会下手收拾掉的兄弟叔伯们都收拾掉,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跪在阶下姿态无比温顺,相貌美得如一个女人的人正是暗部血滴子的统领,吴良。谁能想到这个让全天下闻风丧胆的人物,有着这样俊美的容貌和如此不值得一提的名字。
这个人现在是睿帝能暂时无条件信任的一个人物。他的存在让睿帝感觉到了作为人主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无上尊权。但是这个人也知道了太多秘密,总有一天是要让他抱着这些秘密永远都不能再开口的。
睿帝坐在至尊宝座上,带着纯欣赏的目光好好地打量了跪在地上的吴良一眼。此人的美貌与顺从的姿态都极好地取悦了当今。
“吴统领近日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等本分。”
睿帝微笑了一下,满意地听着吴良给他带来的好消息。
“正如陛下所料,荆王殿下果然与洪江水寇勾结在一起,意在劫掠来往商船。并与水寇贼首有密切往来,正四处打听方元帅遗孤的下落。”
“唉,朕这四弟脾性素来有些跋扈,不达目的不罢休。”睿帝叹了口气,痛心疾首地说:“此时竟如此糊涂,与一帮贼寇勾结,如此胡作非为,简直是荒唐!”
“陛下爱之深责之切,若能好好劝阻荆王殿下。殿下感念陛下高义,必能及时悬崖勒马的。”吴良脸上的表情很是温和,仿佛只是在与睿帝讨论一个淘气的弟弟,而不是一方包藏祸心的嚣张藩王。
“但愿如此吧,”睿帝似是一个疲惫的兄长不愿多说,摆了摆手道:“你上次说找到了当年方元帅的近身侍卫,叫……”
“回陛下,此人名乃苏靖。哭狼崖一役侥幸活命,只不过后来不曾报效朝廷,而是隐居于江湖上。听说……”
“听说什么?”
吴良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听说近日荆王殿下正是在找他呢。”
睿帝眼中精光暴涨,沉默了一会儿方忧心忡忡地说:“正在找他?也是为了方元帅的遗孤么?”
明知皇帝在装傻充愣,但吴良依旧是兴致勃勃地配合着皇位上的那个人,演着这场拙劣的戏。他把头低下来,嘴中透露出一种十分敷衍的不确定。
“大约……是如此……”
睿帝的目光落在了吴良那顶繁花锦簇的乌纱帽上。这顶乌纱帽上暗绣了牡丹,选的仿佛是用人血染成的暗红色。正如此人藏在俊美外表下恶毒如蛇蝎一般的心思。睿帝好像现在才发现吴良跪在地上,温声说:“吴统领快快请起……”
吴良略低了低身子,才从地上站起来。二人的对话之中已经提及了吴良安排的下一步动作之关键,可他依旧不曾多说。暗部血滴子的统领有时不需要太多的主见,点到为止即可。历代的帝王都不喜欢有人比自己聪明,这是吴良浸淫宫中权术多年最明白的一个道理。
果然睿帝只是略略沉思了一番,对吴良说:“苏靖大侠追随方元帅南征北战,此等英雄当乃受人尊敬,绝不可因人之欲而受辱。吴统领便多留意一些,莫让荆王前去找人麻烦。若是再重复段家惨事,朕可是无地自容了。”
“陛下爱民之心,臣等感心涕零,”吴良不慌不忙行了大礼,“陛下放心,臣必会保护好苏靖大侠。”
“吴统领果然是朕之肱骨,好好好,那便有劳吴统领了。”
“不敢,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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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靖?那又是个什么东西?”荆王不耐烦地将手里的鼻烟壶放下来,语气不善地听着祝涛的禀报。
祝涛敛着表情答道:“邓门主来信所示,这苏靖本是方乾的贴身近卫。哭狼崖一役护送方乾时,半路冲散侥幸得存。这之后便隐入江湖,现已经是小有名望的一代义侠。”
“小有名望?”荆王哼了一句,“你们倒是有本事,这么短的时日内,竟找出这么一个人物。”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不知是褒是贬,祝涛只好默然不语。
“苏靖与方无应关系如何?”
“据说亲如兄弟,当年方无应能与白玉京牵上头,正是苏靖帮的忙。”
“白玉京?”荆王有些意外,“苏靖还和白玉京有旧?”
“苏靖与白玉京傅蛟乃是至交。”
荆王挑了挑眉,大约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意外收获。他对白玉京的富庶早觊觎已久,自然是派了招揽的人过去。可惜傅蛟一直都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但对外却是一直一副大义凛然,不为权贵折腰的模样。
既要名声又要好处,这惹得荆王殿下无比恼火,直斥此人乃是两面三刀的虚伪小人。但是白玉京的势力太大,那群子舞刀弄枪,喊打喊杀的野蛮人唯白玉京马首是瞻,实在是不好对付。
跋扈如荆王李景元,竟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苏靖家住洞庭一代,平日里为人正直不屈,没少给蛟龙门找麻烦。所以还不等荆王有何指使,邓小闲就已经把此人的身份捅了上去。又能立功,又可以找一找这苏家的麻烦。
而对荆王来说,这就是一箭双雕的好买卖。既恶心为难了白玉京,又能把龟缩在夕照峰上的方无应给逼出来。此一想,李景元喜上眉梢,凶横阴鸷的竟也和煦了几分。他拍着祝涛的肩,好似真是一个礼贤下士的贤王
“好好好,祝统领果真是不同凡响。”
“王爷谬赞,还请殿下吩咐。”
李景元心情甚好地挥了挥手,饮了口香茗,“也没有什么好吩咐的。既然知道了人在哪里,便劳烦祝统领带人去一趟了。”
“是,属下这就调派人手。”
“诶,也不必如此着急,”李景元抬起眼睛,把人叫住,“去之前,还请祝统领与手下的弟兄们好好清洗一番,莫要一身肮脏的去见人。祝统领可是暗部血滴子副使,代表的是皇兄的脸面。本王的三皇兄是最要面子的人了,可不要惹他生气。”
“……属下明白。”
祝涛领了命从王府书房中退出来,在他走出来的那一刹那,他脸上诚惶诚恐地表情便彻底消失了。那种苍白的,一如死人般的表情,与盛京中暗部总堂里的人一模一样。
接下来他会带着手下的血滴子以当今陛下的命令前往洞庭。没过多久,整个江湖都会知道当年悍骑将军的贴身侍卫遭到了朝廷的为难。
而在这之前,这一消息则会通过血滴子的暗路传到吴良那里。那个阴冷貌美的血滴子总使会坐在他那把沾染了无数人鲜血的椅子上,笑看这兄弟阋墙,江湖风云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