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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情赌坊前,人山人海。
聚在这里的赌徒手里都拿着一张纸。上头各种繁复的花纹,花花绿绿的,正是怡情赌坊备过案,一式两份交由到这里押注的客人们手里的赌签。上面写着的东西,或许正关乎着此人一生的命运也说说不定。
等到那良辰方至,便听一声极响极响的铜锣声。余声绵荡,传出老远。一时便听得那赌徒们兴奋的叫喊声。
“来了,来了!”
正见远处走过来四个膘肥大汉,这般冷的天气竟也是光着膀子,腰间围了一圈红腰带。抬着一卷红布包裹的硕大木台子,上头放着一卷厚厚的卷轴,唱着极是响亮的号子慢慢走过来。围拢在他们身边的人,都眼睛发亮地盯着那木台子。简直可以用垂涎欲滴来形容。好似这木台子上放的不是卷轴,而是千万两黄金!
谢灵均被人群推得歪七倒八,好不容易站稳了,抹着一脑门的汗,气喘吁吁地说:“真是好大的排场。”
“换个地方吧,”阮寄真说。
说着,二人在人群的外围边走边找,却总也挤不进去。
怡情赌坊或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特意请了几个嗓门大的,站在竖起的木榜面前,看一个念一个。可纵然如此,还是被围观之人的嗷嗷叫声给掩盖了过去。
幸而云极弟子都是耳清目明之人,干脆就留在了外头等着听。免得进去之后挤了一身臭汗,自个儿都嫌弃自个儿。
因那榜是从下往上念,底下几个说是稳赢稳赔也差不多,因为无多少人议论。但从第十人开始,各种叫喊嚷嚎,潮水一般汇聚在一起,震得人两耳呜鸣,脑门发晕。
只见那站在高台上读榜的人已经是红晕满面,摇摇晃晃。他一咬牙,看准了榜单上最后一个名字,拼着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吼完之后,他已然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晕晕乎乎地被人抬了下去。然而,随着这惊天动地一声吼,下面等候着的人群也像是遭了地动一样,十分难以冷静。
捂着自己的耳朵,谢灵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师兄:“嗨呀,总算听到你的名字了。这么高的赔率,真是吓死个人了。”
幸而周遭实在太过吵闹,没人听见这一句话,否则可得吓死不可。
阮寄真笑了笑,握住师弟的手把他带出人群,温言道:“总归不会让你输的。”
“说大话,小心圆不回来。”谢灵均立马打趣他。
“回去吧,”阮寄真捏捏谢灵均的手腕,“回去睡一觉,你昨晚熬得太晚了。”
二人顺着逆流的人群往回走,耳边纷纷凿凿响起的皆是议论之声。
“这云极山庄的赔率这般高,啧啧,可真是吓死人。”
“好歹是个少年英雄,难不成一点儿都没长处?”
“有长处又如何,这小英雄不招人待见啊。”
一人摇头晃脑,仿佛很知道□□。旁边的人忙问他为何如此说法。他啧了啧嘴,说了一下自己颇有见地的分析。
“没瞧见他的对手嘛,无门无派,江湖闲散人士。赢了倒也罢了,若是输了,可不得让人嘲笑所谓天下第一剑客的传人也不过如此。”
怡情赌坊的控盘做得果真是绝。编了无数小道消息散播出去,真真假假,说的有鼻子有眼。而这随着墙头风左摇右摆的赌徒们最信的便是这些所谓的独门消息。凡是自己知道点什么,恨不得宣告天下,来表现自己的有能耐。
所以传到了后面,叫大家都觉得云极山庄的实力并不如传言那般深厚。
“所以说,那什么一人一剑覆灭水贼我是不信的。”那人说得起劲,站到了旁边的木墩子上,指手画脚的:“不是有人帮忙,便是那伙子水贼没啥本事。当时若是其他门派的弟子在,怕也是能杀了去的……”
议论之音倒灌如海,然而云极弟子却是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只从这拥挤的人群中挤出去后,这些鞭炮一般的声音仿佛又不见了。再绕过几家店家,几弯巷子便就再也听不到了。
二人一齐回到了住处,方一进客栈大门。只见小二无比热情地迎上来,笑容满面,“唷,您二位回来了。怎么样,可热闹好玩?”
师兄弟对视一眼,谢灵均笑言:“的确是无比热闹,多谢你荐的好去处。”
“诶,那就是了,金陵城内我什么热闹不知道啊,”小二很是骄傲地自夸起来。又嘿嘿一笑,说:“这些天还有更大的热闹呢,好多人都往金陵城来了。您二位若是多看看,便能瞧见平日里见不到的……”
小二似乎说上了瘾,两片嘴唇一翻好似又要说出许多东西。旁边的掌柜看不下去了,中气十足地嘿了一声:“说上瘾了,还不干活去!”
“无妨无妨,这小二说的有趣,跟唱的似的,”旁边有一食客笑起来,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丢给小二,“你说的好听,来来来,与我唱段书,这铜板子归你了。”
小二立马兴奋地跳起来,眼睛冒光:“客官,客官,你想听什么,我什么都会唱。”
被这热闹一扮,其他落座的食客茶客也起哄起来。惹得掌柜一点儿都没办法,只好由着小二胡闹去。当然也有人不爱这热闹,听那小二唢呐似的嗓子一响起,便起身走了。
大约唱了一二段,小二活宝一般冲全场拱拱手,打飞着手中的巾子在掌柜的瞪视下干活去了。阮寄真与谢灵均也站起来,不紧不慢地上了客栈二楼。然后从二楼的暗门中,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内。
不一会儿,门响了。方才在堂里活灵活现的小二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竟有些紧张。
“幸好两位公子听得了小的意思,那人凶神恶煞地坐在那儿,当真是无比吓人。”小二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谢灵均靠在门上笑道:“方才见你演技卓绝,都快赶上唱戏的了。”
小二苦着脸:“这不是着急嘛,没办法了嘛。”
阮寄真拱手感谢:“谢过小二哥出言示警。”
“无妨无妨,大公子别客气,”小二忙摆手,又热心问:“大公子可看清了那人相貌因瞧此人脚步轻快,吾等也不敢派人跟上去,怕被发现了。”
点点头示意自己看清了,阮寄真对小二吩咐说:“我们的行事瞒不住,你去找街头找手里拿着青竹棒的乞丐。让他们传信给威武、落霞、峨眉与归雁盟。告诉他们这几日不要见面,计划提前。”
那小二立马点头,脚步飞快地就跑了。
谢灵均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愈皱,“方才到金陵,就这么快打上门来。在这客栈里,莫非是为了守株待兔?”
“一探虚实吧,师父不在金陵的消息,他们应当是知道了。”想了一想,阮寄真补充一句:“不过这迟早都是要被发现的,乃是无妨。只管之后的计划不要出差错便好。”
说完,他以不容置疑地语气对师弟说:“你先回房休息,养足了精神。”
谢灵均犹豫不已:“可是,还有些药丸子没有配好。”
“莫要执泥于此,”阮寄真抬手将师弟蹙得尖尖的眉头给揉开,柔声道:“血滴子若真的将绝命牵机拿出来,那也是到了没办法的时候。两日后,我还需你在场外替我盯着血滴子的动向,若是坏了精神……”
谢灵均忙道:“不敢耽误师兄大事,我这便去休息。”
站起来走了两步,他回头问:“我休息,你去做什么?”
“我就在院中走套剑法,”阮寄真安抚住师弟,“晚一些的时候,写封信给怡情赌坊。有些小忙需要他们帮。”
“师兄莫非是想借怡情赌坊之势?”
“差不多,虽不知血滴子会如何应对,但我想先把风声放出去。”
“若是如此……如何叫血滴子相信呢?”
阮寄真沉吟,料想自己这一步做得有些晚了。若是在血滴子进金陵城前就已经补好这样的局,便是不信也需存疑一二分。可现在他们的人已经大街小巷地在打探消息了,自己这般贸贸然地散播出去,当是不曾把握好先手,有些刻意了。
在他们原来的计划里,要做出云极山庄与归雁盟不和的样子。然后峨眉落霞威武丐帮四派声援归雁盟,与云极山庄交恶,退出武林大会。这乃是初步计划,但要如何行动,却要看具体行事。
怡情赌坊乃是谭摇光的势力,他早已来信若有需求只管开口。阮寄真原想把交恶的消息借赌坊的渠道快速传出。但此时来看,这一步并不是很妥当,显得过于生硬。
但是若想让一个消息看上去真,除了亲眼所见,还需要三人成虎。
这该如何安排得巧妙一些,倒也有些想头了。
然而就在那烦恼时刻,原本匆匆跑走的小二又来敲门了:“哎呀,大公子,那个,白,白玉京送帖子过来了。”
阮谢二人对视一眼,忙让他呈上来。
一封封红洒金的请帖被小二恭敬地递上来。打开一看,正写着阮寄真与谢灵均的名字。内容倒也简单。说是天下英雄相逢不已,武林大会一开始便舞刀弄枪略显粗鄙。今年便由白玉京出面,定一场英雄宴。
为此,广邀各门派英雄在两天后正是举办武林大会的邀月台一晤,只为举杯畅饮,结实各路英雄好汉。
见此帖,云极弟子们意识到——
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