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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气势汹汹,在座之人皆不曾预料。
贺弘没想到一向躲见他人,只在后山一心求剑的祖父忽然来到了前厢。而且这说出的话实在是有些严厉,非是待客的正常模样。他忙站起来,对阮寄真满是歉意地表示:“少侠请勿介意,祖父并非是这个意思。”
阮寄真觉得眼前这瞪着自己的老人家有些莫名其妙,得贺弘一提醒,便是懂了。这老人必是前归雁盟盟主贺潮盛。与自己祖师爷常在七剑峰上论剑切磋,好似一生都不曾赢过。且姬云海的走火入魔似乎与之有些牵扯。
但因为方无应一直说没有证据,不得妄加揣测。不过与徒弟略提了提。当年的事情便是方家兄弟都不曾亲眼目睹,所以其中真相到底如何,竟也无人知晓了。
然而这位老人家给阮寄真留下的印象倒是微妙。如一个一点就炸的爆竹,好似随时准备上来打一架。但又想是否自己方才的确无意间冒犯了这位老前辈。遂行了礼,做得解释:“还请前辈不要误会,在下绝无冒犯贺公子之意。只因兹事体大,必见贺盟主一面……”
不过他话还不曾说完,便被贺潮盛尖锐地打断了。这位老人的笑声讥讽,并不加掩饰:“你一介小辈,能有什么大事求见北盟的盟主。”
这话一出,贺弘无比尴尬。
他知晓祖父似乎和云极山庄不怎么对付,特别是近些年来的不满尤甚。只因这几年归雁盟的威望大不如前。内部本就岌岌可危,出现了分裂。上一届武林大会,贺飞白又因旧年的一些私事与长白叶家有些可大可小的矛盾。
反观云极山庄刚一出场便是光芒四射,引人瞩目。又和叶家关系极好,叶世则那般冷淡的人,都愿意为这云极大弟子撑腰引路。对比之下,两家反差极大。这不免叫好胜心极重的贺老爷子心中憋闷。
想到年轻时与姬云海的相争,原有的愧疚与心虚,也在年年的不忿之中,变成了偏见。看着云极山庄愈发不顺眼。
听到这话,阮寄真表情一默。确定了这老头子就是有事儿没事的找茬,他也不愿意搭理了。面向贺弘问道:“请问贺盟主什么时候能回来?事关武林安危,还请贺公子务必催一催。”
贺弘对祖父眉毛胡子一起飞的表情很无奈,只得温言安抚客人,“还请少侠稍候,我已经派人去请父亲了。”
“多谢贺公子……”
见阮寄真对自己视若无睹,贺潮盛难免觉得不愉。
其实他本来不是来挑衅的。真只是听说了云极山庄的弟子上门,抱着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过来瞧真人的。
然后只不过一眼,就知道这少年是个极其风流的人物。
贺潮盛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感叹:感叹那多年的老对手后继有人,羡慕此自己没有这样出色的继承人。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比过姬云海。
后生可畏,他感慨万千,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结果听到阮寄真的说辞,那点疑人是非的小心思就不断扩大,以为阮寄真看不上自己的孙子。想到自己多年失败,样样比不上,心里就不痛快了。
人一冲动说出的话便不怎么得体。然后他看到阮寄真最后决定不搭理自己,他越发不开心了。那种无视的态度他很熟悉,一般贺飞白与贺弘不愿听自己多话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等神情。
“哼,小子狂妄,”贺潮盛恼怒起来,“你既然自称是云踪剑法的传人,想来有点本事。今日便叫老夫来试你一试!”
这一句话落,便是一掌朝着阮寄真打去。贺弘大惊失色,下意识便去拦。可是他的速度哪跟的上自己的祖父,眼睁睁地看着贺潮盛逼近了云极弟子。
虽知晓些往日恩怨在里头,但阮寄真秉承教养不与老人家争弄口舌。而且他千里迢迢而来,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上,便是要将朝廷有变的消息告诉归雁盟。结果正事没说上两句,旁边这老人家一直纠缠不清,他此时也有些恼火起来。
一个游龙步阮寄真后退至前厅花苑,忍耐了一番,他道:“贺老前辈,在下携家师书信而来,乃是因朝廷有变,血滴子暗动。此事牵扯甚大,需与贺盟主商量。若您指教,不妨待此事结束后,晚辈再奉陪?”
这话乃是将贺潮盛看做了无理取闹的人,这叫傲了一辈子的贺潮盛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罗里吧嗦,胆小多事!”他扔下这八字,运起掌力毫不客气再次袭来。那表情似是再说,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阮寄真。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是圣人也忍耐不得了,何况阮寄真从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这一掌云极首徒显然不打算避,只见他脚下用力,稳固下盘。一股精纯之力如海潮一般涌现上来。凡是在场的会武功的,都被这一幕所震撼。还是这样小的年纪,竟有如此内力!
而还不等众人惊叹两声,贺潮盛与阮寄真已然对上一掌。澎湃的力量炸裂开来,将院子里的园景掀了个七零八落。
贺潮盛感受到少年对抗上来的力量,向后跳开,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一掌他当然不曾使出全力,可阮寄真已经能完整地扛下来,已经叫他惊愕不已。
贺弘对着眼前一幕叹为观止:他总算明白祖父日日叫自己勤加练剑是何原因。敢问天下年轻一代中,有谁能接得住贺潮盛正面一掌?他已经呆了,连上前阻止都忘了。
“爹!”
门口传来一声怒喝,贺飞白脸色发青地站在门口。他接到家中传信就知事情紧急,结果一进大门看到自己老子欺负一个小辈,这可真是丢尽了脸面。连忙开口喝住了贺潮盛的动作。
贺弘因这一声喝,方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惊得跳起来跑到阮寄真身边,“阮少侠!请勿要怪罪!祖父,祖父不过是痴迷此道,想,想要再见一见云踪剑法的精妙……”
说着他略责备地看了祖父一眼:哪有别家晚辈一上门,你就喊打喊杀的?眼见着儿子孙子都用一种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自己,贺潮盛下不来台,哼一声就甩袖走了。
阮寄真此时心中很是不愉,但也不打算说什么,不过摆一摆手。
贺飞白头疼不已,只盼着这一茬赶快过去,便速速去与阮寄真交谈起来。云极弟子此时已经颇为疲惫,但还是强打起精神与贺飞白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把方无应的书信取出来,递给了归雁盟盟主。
听到阮寄真描述的事情,贺家父子已然是惊讶。再一看方无应的书信,二人的脸色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贺飞白起身皱着眉走了两步,似无比艰难地方抱拳道:“实不相瞒,少侠所说之事,吾等乃是一无所知。”
阮寄真眉头一跳,快速问道:“是北盟一无所知,还是归雁盟一无所知?”
贺飞白的神色愈发艰难,喉头滚动了几番,才咬牙含恨道:“是归雁盟。”
这便是归雁盟的难处了。
贺飞白主张江湖行事也应该有法度,不可滥杀私斗,但是却不愿意成为朝廷爪牙。这些年他为了维持局面已经十分辛苦,但架不住盟中的门派纷纷离心。关于血滴子的事情,他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朝廷摆着招贤的名号,但是却绕过了归雁盟。这无非是在说明,归雁贺家早已不得朝廷信任。或者说他们觉得贺家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更愿意使用另外一种比较有效的方式。
贺飞白万万没有想到,这般重要的消息竟是要千里之外的云极山庄派人来告知自己,可见归雁盟的地位沦落到了何种尴尬的境地。
辛苦维持的和平马上就要被风雨摧垮,贺飞白徒然生出无限挫败感。若非是一身坚毅死死撑住,怕是早已踉跄倒地了。
“血滴子是不会和人讲道理的,”贺弘已然大急,温厚的脸因为急切而发红,“父亲,我们应该怎么办!”
“莫慌,”贺飞白安抚住儿子,转头问阮寄真,“不知方庄主有何打算?”
“朝廷派出血滴子乃是为了铲除异己,少不得又是一场绞逆,”阮寄真的语气平稳,清晰道来,“而这异己当中,一是投靠了荆王的,二便是不愿效忠朝廷的。贺盟主经营多年,当知北盟里到底是哪些门派符合这两个条件。”
贺飞白有些苦涩地点头应是,阮寄真却好似没看见他的表情,又继续说:“因北盟威名犹在,血滴子当不会先对北盟出手,最危险的是南都。家师已经前往白玉京,欲和傅城主商议。但是……家师与傅城主之间……颇有恩怨。想来,我师父的话,傅城主不会全信。”
上一次绞杀武林的调停是顺势而为,但这一次不过暗中稍稍露了点苗头。方无应和傅蛟之间似敌非友,白玉京又有自己的打算,方无应的话傅蛟要是能信五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所以还请贺盟主派人去各门派,先探寻消息,再多劝说他们。此时此刻不要再与荆王扯上关系。白玉京那边,也请贺盟主写信请南都多加防备。”
“当前也只能这么做了……”
贺飞白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叹气。阮寄真亦知他的难处,垂眸不言。这不过都是一时之计,能起到的作用特别有限。按照血滴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行事风格,将来一场恶战必是少不了。但是这次血腥之事,能晚一些便晚一些吧。
说完这一番话,阮寄真已经疲累至极。他连续赶了许久的路,一刻也不敢耽搁,能撑到现在已经极度不容易了。贺弘在一片察言观色,此时立刻叫人带阮寄真去客房休息。
见着云极弟子眼中满是不放心,他保证道:“父亲会立刻派人处理这件事,还请阮少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