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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清晨,叶家夫妇与谭摇光启程。谭摇光赖着叶家的车马过来,继续死皮赖脸地搭着回去。一路山水逍遥,好不自在。走之前还在山下牛耳镇顺了好多土产回去,说是给自家那个跟着师父天南地北吃苦的大哥改善一下伙食。
而叶世则在云极山庄见到自己颇为崇敬的大师,激动之余更是流连忘返。姚青端是个很体贴的妻子,看出丈夫的不舍,十分真诚地邀请云极山庄所有人去叶家做客。
“外子痴迷机关术,家中也多是他的自创之作,若能得段先生现场指点一二,真是修来的福分了,”袅娜如水的叶夫人拉着瞿思芳如此说道。然后又对着谢灵均说,“长白那地界其他没有什么,奇花异草甚多。你带着你师父来,暖和些的时候,让世则带你去长白山上玩。”
谢灵均笑得眉眼弯弯,说自己一定会去。
阮寄真跟在师父身边,同客人告别,但全部心思却都飘到了师弟身上。谭摇光发现他的目光,凑过来戳他袖子。
“没想到谢小大夫原是这般模样。”
谢灵均到山庄后就恢复了原来的发色,不再做伪装。刚一出现,倒把客人们都看呆了。这人实在是灵秀至极,好像就神话中的白子仙童。之前,谭摇光一直觉得谢灵均身上太违和。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正是要有这一头白发才愈显仙容。
“我家中有一幅长星化神图,正是前朝宫中大师的手笔,画得是白发童子下凡。画中人物腾云驾雾,仙气飘绕,倒与谢小大夫颇是相似。下次你要是来刀岭,我把那画送给你。”谭摇光在心里称赞了一番,对着阮寄真说。
方无应听到了,双眼发亮颇感兴趣,横□□一句:“你要是送给他,还不如送给我。我这弟子……嗯,太过实在。这东西到他手里那就是暴殄天物,给我给我才好。”
阮寄真表情都没变一下,立马拆了师父的台,“若是收了这幅画,还请师父把案头自己画的那幅给收起来吧。若是因此大受打击,师弟们还要在床前端药尽孝,实在太辛苦了。”
“嗬,你这孩子,怎么嘴巴越来越坏,”方无应佯装恼怒,然后错了重点,“师弟们端药尽孝,那你去哪儿啊!”
“我去给那盆山茶找买家,给师父凑看病的钱啊,”阮寄真在兑自家师父这方面的本事,是多年苦练,日日精进,“要迟师叔出手很贵的……”
迟九素在一旁听着,很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这小子为了讨未来岳父欢心,竟能这么简单就把自己师父推出来取乐。这不孝徒让方无应觉得胸口发塞,很是受伤。一转头,看到养的两只小的,凑在叶世则和谭摇光身边,问啥时候能去长白和刀岭玩。丝毫不在意师父被大师兄伤了心,方无应愈发觉得悲苦。
云极山庄第一次来客人,大家都挺不舍的,可说是话别许久。小幼棠第一次见那么多人,笑得好似迎春花儿般喜庆。被瞿思芳抱在怀里,姚青端都要走了还往她怀里扑。
姚青端舍不得这瓷娃娃一般的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幼棠也很给面子,啪一口亲在她的脸颊上。
看她们这副模样,谭摇光凑过去对叶世则说:“你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我给小侄儿的见面礼都准备了一箱了。”
叶世则深深看了妻子一眼,走到谢灵均旁边,说了些什么。谢灵均原侧耳细听,到后面露出些惊讶的表情,看向迟九素。
迟九素似乎并不在意,冲叶世则点了点头,得到叶家少主感激的作揖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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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何不舍,总是要告别的。其余人送到山门,方无应与大弟子则把人送到山下,打算送出牛耳镇才作罢。见着叶家车队慢慢出了牛耳镇的镇门,方无应才领着弟子往回走。回山路上二人也不用轻功,只是闲步而上,仿佛是在散步。
方无应笑呵呵地问徒弟:“昨夜捉到三只闯进来的老鼠?”
阮寄真应了一声,道:“原不想惊动师父,是徒儿学艺不精。”
“剑术嘛,好好练着就行了,”方无应轻描淡写的,“不过,你为什么半夜会出现在通仙小径附近?”
阮寄真回给师父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表情有些微妙的挫败,不想说话。
看到弟子吃瘪,方无应心情大好,背着手哼起了小曲儿。可惜他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文雅玩意儿上实在没天赋,那声音实在不堪入耳。阮寄真忍了又忍,换了个话题。
“师父这些天与谭二公子都说了些什么?”
“也无甚,不过是与刀岭通了通气,”方无应叹息道,“这些年朝廷愈发逼得紧迫了,莫说是南都,便是北盟也是人人自危。”
“师父是说,朝廷要武林归顺之事?”
“然也,这江湖太自由了,”方无应似是想到什么,又道,“这次剿杀水寇虽然不圆满,但朝廷仍旧会越来越忌惮江湖势力。来年武林大会若是再有招贤使,恐怕不会像之前那样轻巧,容易对付了。”
“……刀岭山庄那边会和朝廷示好么?”
“尚不知,但是铁定会退出南都,”方无应断言。
阮寄真哦了一声,“那我们云极山庄现在这么不给朝廷面子,他们来与我们示好,这一步未免糟糕。”
方无应拍了拍大弟子的肩膀,“哦哟,徒儿你蛮有自知之明的嘛,不过也不用这么担忧。谭庄主霸刀风骨犹在。听谭二的意思,是他爹看不过傅蛟这些年将南都的武林门派都当做白玉京的附庸,愈发傲慢,越来越像个土皇帝,才想退出的。”
“至于朝廷所谋之事,众人多是一知半解,捕风捉影。这露了真容的云踪剑法可能更加吸引人一些。那传国玉玺嘛……”
顿了一顿,方无应哼笑:“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为何?”阮寄真不解。
云极大庄主好像现在才想起来忘记和徒弟交代这件事,他抬手指了指徒弟的脖子,说:“当年你们祖师爷从倒霉惠帝身边捡回那玩意儿。随手放在架子上,被我和大哥不小心给摔了。师父没办法,就去找了好的玉雕师傅,把那玩意儿重新分雕了,分成了十几块。我和大哥商议,日后云极弟子每人一块。你脖子上挂着的就是……”
“……”
阮寄真忽然觉得脖子有千斤重,这象征着云极弟子身份的玉牌像个秤砣一样,差点让他一头栽倒在了夕照峰的山路上。
他的脑子混成一团乱麻,好像有十几个人在耳边敲皮鼓。又好像是开了个庙会,锣鼓喧天,车马呼啸。接着所有的声音都汇成了师父的那一句——
“你脖子上挂着的就是……”
方无应放下一个窜天猴,优哉游哉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徒弟没跟上来。转身很疑惑地看着自家大弟子一脸发木,双眼无神。
“寄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病了,回山上叫九素看一看?”
“不,师父,弟子没事,”阮寄真听见自己很冷静地说,“师父,弟子只有一事不明。”
“哦,何事?”
“那个玉玺,真的是您和师伯,一起,砸碎的么?”
“……”
只能说阮寄真不愧是方无应的弟子,在如此惊雷之下,还能保持如此镇定神色,并且神思敏捷地抓住了重点。
现在轮到方无应半晌无语地看着自家弟子。然后坚定地一点头,说:“是,是我和大哥一起砸碎的!”
阮寄真顿了顿,抬起头用很真诚的目光看向师父,问:“师伯知道您这么栽赃陷害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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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均发现师兄下山送了客人一趟后,身上莫名多出一种名为自暴自弃的情绪。这种情绪他十分眼熟,一般是师伯/小秋/小花做了一些比较……出格的事情后,师兄在给他们善后时才会有的情绪。
想了想方无应在客人在时一直都挺靠谱的,就是回个山门,难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大概是云极首徒身上那种颓丧的气息实在太明显了,小谢大夫觉得自己不能不管。水灵无比的谢师弟凑近师兄旁边,很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何事。
大师兄看到心上人如水的眸子,立觉心中好过了一些。
“师兄,师伯和你说了什么?你今天回来……感觉像是看到小秋和小树放了把火把山给烧了。”
段北秋和花辞树兴冲冲跑进了就听到谢师兄这么一句话,立马愤懑地抗议。
“师兄!我们哪会做这事儿!”花辞树愤怒了,他现在是维护师门第一人,谁都不能说云极山庄一句不好的话。
段北秋立马接言:“就是!再说了,我们要烧也烧不了那么多,最多烧个大门。”
谢灵均道:“哦,我该嘉奖你们知道分寸吗?”
“还成,”段北秋挠挠头,“这年岁也不是白长的嘛。”
师弟们闹成一团,阮寄真被这吵闹声活生生从怔忪的状态里拉了回来。面前师弟们那无知无觉的热闹是多么难能可贵。可怜大师兄被这群不省心的大人小辈折磨得身心俱疲,面对如此惊天秘闻,他觉得不能自己独自享用。
正直的大师兄坐直身体,示意师弟们靠过来,幽幽说道:“你们可知,近日云极山庄风波不断,乃是有人传闻我们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
“哦!”
面前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并非传言,”阮寄真的语气中带上些惨痛,“那传国玉玺的确是在我们手里。”
师弟们更加兴奋了,忙问大师兄这传说中的玩意儿埋在哪儿了,他们好去挖出来玩。
阮寄真点点头,又说:“传说前朝惠帝带着玉玺出逃,最后下落不明,众人寻找多年不得。其实,这玉玺是被我们的师祖带了回来,妥善保存。直到有一天……”
“有一天怎么了?”段北秋紧张得声音都变调了。
大师兄看他一眼,语气愈发惨痛,“这玉玺竟然被……”
“被?!”
“被我们师父一不小心摔倒了地上摔碎了,师祖没办法就去找人把他们做成了十几块玉牌,分给后来的云极弟子一人一个,我们脖子上挂的就是!”
阮寄真用生平最快的语速交代了来龙去脉,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和他的师父一样像个仙人一样慢悠悠地飘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云极的长辈们发现所有的孩子除了尚不知事的小幼棠,还有一项都很沉稳的阮寄真,所有的孩子都陷入了一种十分颓唐的情绪里,连饭都没吃几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