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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家的见识的确有限,但也瞧得出自家姑娘在七皇子跟前有些体面。
谁不知道王府规矩大?谁家侧室能随便就见得了娘家人了?若没王爷应允,她一个五品宜人的陪房,能顺顺当当地进得王府,还由内院二管事引领到姑娘跟前,一路上都没人敢要赏钱,若说这里面没有王爷的嘱咐,她都不信!
话说回来,这世上真有在外人中龙,而面对内宅之事却是一脑子浆糊的主儿。不过这种人总归是少数,大多数男人要么是贾政这样,里外都糊涂;或是就是七皇子这样,甭管国事家事都瞒不住他。
只是无论贾政还是七皇子都不是周瑞家的能品评的人物,而她这一路脑袋也没怎么抬起来过。
等真见到了自家姑娘,余光瞄了瞄屋内的陈设,才陪着小心说了几句话,就跟王夫人似的,真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里,再不出来。
原来,周瑞家的规规矩矩行礼后,先替王夫人问过自家姑娘起居衣食,之后便……上了~戏~肉。
周瑞家的原话是“二太太和二~奶~奶,是受了委屈,都不敢跟您细说。”
元春听了,反而笑眯眯地问道:“太太和嫂子究竟谁跟你说她委屈了?”别说一个周瑞家的,便是当着王熙凤的面儿上她也能敲打,“你说吧。”
周瑞家的身子一僵,一声不敢言语。自家大姑娘不好糊弄更不好惹……其实王夫人压根就没想让女儿替她出头,她自己也明白这事儿忒丢人!
王夫人跟淑妃很像,她们作为母亲也会偏心,但绝对不会盼着亲生儿女过不好,也不想给孩子们平白无故增添什么烦恼。
不过王熙凤还不太清楚元春是什么样的人,她也许还想着嫁入王府的~姑~奶~奶能凭着王爷的宠爱,跟王妃斗上一斗……没准儿在凤姐儿看来,这场“无妄之灾”还是由元春引起的呢。这会儿王子腾还没发迹,王熙凤的丈夫贾琏还是捐出来的同知,她是真的不太明白名声对于仕途的意义。
名声不佳还能做官的人,要么有圣眷,要么有真本事,荣府的男人们大多数两样一点都不沾。
而王夫人会直接病倒,那是因为她比侄女儿王熙凤知道得多:在官场,有了污点随时就能让政~敌~拎出来说一说,尤其是在晋升和考评的时候。老爷因为此事直接让圣上罚了俸,她不病都无颜面对全家人了。
荣府里女人们的心思和脾性,元春早就一眼看透,不然也太对不起她在宫中的十几年经历。
比起母亲和嫂子们,元春更担心老祖宗的身子:毕竟她有了年纪,在哥哥贾琏和贾珠还不足以撑起一大家子的时候,老太太若是因为此事气得而重病或者干脆……在没有圣眷的前提下,父母再顶个不孝的帽子,别说国公府能不能保住,根本就是牢狱之灾近在眼前了!
宁府荣府家大业大,那得宁府的伯祖父和荣府的祖父还健在,才当得起这种话。
也正是因为元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看着家人们醉生梦死,还做着说话算话的权贵梦,她心里那团火苗真是呼呼地往上蹿。
而眼前周瑞家的一副……装出来的手足无措,更是让元春冷笑了一声,“我这儿挺好的,你且去吧。”
周瑞家的灰头土脸地回去,有心想在太太跟前诉个苦,又怕太太以为她在挑拨:元春是太太的亲生闺女!
于是她也只能在心里啐了两口元春的大丫头:得意什么!你们姑娘也只是个妾,连姨娘都还没混上呢。
而元春哪里会把一个陪房的好恶看在眼里?不过她心情不佳也是真的:一损俱损,哥哥贾珠可是要考功名的。
周瑞家的出了门,刘娡那里便得了消息,她好生笑了一回:御史的亲闺女最是擅长在名声上动手脚,毕竟大宅门之内,谁家没点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阴私事儿呢。
王妃都知道了,牢牢掌控王府内外的赵之桢……在书房里坐了好一会儿,都没等着元春打发丫头“来请王爷说说话”。
毕竟赵之桢这辈子习惯了女人对他“有所求”,真碰见个元春这样沉得住气的主儿,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心想:罢了,你不请我,我自己过去看看呗。
话说王爷和王妃这对半路夫妻,一个厌恶对方的傲,另一个又嫌弃对方太假……反正两个人都想着日子凑合过得了:开国至今,也没有和离的皇子。
王妃也就是想得更多一点:你让我不开心,我也得回敬一下。至于赵之桢就更直接一些:你少来招惹我!
却说元春这儿正生着闷气,忽听抱琴禀报“王爷来了”,她也只得收拾心情起身将这位堂堂正正的一家之主迎进门来。
话说,赵之桢其实对枕边人的要求也就三样:看着顺眼,脾气合得来,说起琴棋书画经史子集还全得搭得上话……就这三条,至少在元春到来之前,府里的几个女人没一个能完全符合。
刘娡的脾气实在是……不提也罢,而赵之桢那三位通房又都是丫头,连个粗通文墨都算不上,因此赵之桢对元春这会儿真是耐性十足,如果要求不太过分,也能有求必应,可惜元春对娘家那点子烦心事儿就是一声不吭……
于是赵之桢在饭后喝茶的时候,轻咳一声,“可有心事?”
元春老实道:“是。”
赵之桢道:“说来听听。”
元春闷闷道:“娘家穷呗,明明入不敷出还不知道开源节流。”开源看的是男人的本事,节流就得指望女人。
赵之桢闻言大笑,“你也太实在。”
元春一愣,“实在还不好吗?”
前世的赵之桢待她也挺温柔,那种温柔源于本人的气度涵养,可绝不是因为喜爱。这一世元春也不信这位最后登得大宝的七皇子就忽然对她情有独钟,但她知道此人厉害,自然不会谎言相欺:再说娘家情况,有心打听,还能有什么不知道?
在赵之桢看来,跟他说话,大多委婉,顶多就是旁敲侧击,像元春这样直接奉送心里话的人也忒少见……他觉得肯对他真诚,也就意味着相当的信赖,这种感觉十分新奇还有点美妙:不如提携一下元春的两个哥哥,让她开心一回?
须知,娶妻,其实挑的是妻子的父亲,而纳妾就全看自己喜欢了。刘娡的父亲很是精明,对赵之桢帮助不太多,但也从没拖过后腿;至于元春的父亲,赵之桢自然也查过这是个什么人,此番损了些声望正好让他闭门思过少搀和些“闲事”,前阵子总往太子妃娘家跑算是怎么回事儿?
贾政虽然糊涂,但好在胆子不大,而且他养了一双好儿女。长子贾珠倒有些德才兼备的影子,再加上柳桓也曾多次荐过此人,赵之桢便有意见上一面。
再退一步说,元春娘家成器之人有限,可她却有个厉害的姑父。林海明年进京,北面也要大战了……不知自己这回能否再领兵上前线。
说来也巧,元春这会儿也在想姑父姑妈一家,不知荣府这档事儿传到南边他们又作何感想,不过姑妈在京城好歹能看顾一番,省得以后各种幺蛾子层出不穷。
她也不知道赵之桢已经动了提携贾珠的心思,只想着先熬过这段日子再说。正好闹得大家都没脸,家里人也能消停好一阵子,最起码别再总往太子、太子妃跟前胡乱凑合。
先不说这二人诡异地默契了一回,荣府里得了管家大权的李纨也没一点大权在握,扬眉吐气的好心情,还是贾母听说孙媳妇儿管家并不趁手,亲自开口指了自己身边的老妈妈大丫头帮衬,又让王夫人送来了两个伶俐人,这才勉强支撑了下来。
不过断了放贷这条路,家里银钱一下子紧了起来,除了王夫人和凤姐儿卧病,贾母也请了太医,开了方子吃药,只是她人老成精不肯声张罢了。
而也正是为了银钱,邢夫人到贾母跟前诉了好几回苦,老祖宗自然也看得出背后有长子的推波助澜,至于二儿子这边怕是也积了诸多不满,孙媳妇凤姐儿也是委屈得不行……
贾母暗自琢磨了一回:孙女儿去了王府,好像还很得宠,可王府里王妃的父亲正是左都副御史,只凭这一样,她还没咽气就此分家,再惹出什么是非,两个儿子怕是都不用做官了!
儿子们不像样倒也罢了,可孙儿们,尤其是宝玉,真是她的心头肉。
她合计了一回,既然一个嫌弃对方贪心不足,另一边也觉得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干脆叫齐了儿子孙子,又请来宁府的珍哥儿做见证:荣府当然没有分家,但公中的银钱却是分到各自院中,贾赦那边自有邢夫人管着,而贾政这里则都交给了李纨。
如此一来,兄弟两家完全可以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谁都不必抱怨她这个母亲处事不公了。
自打丈夫去世,贾母一直存着得过且过的心思,只关起门受用这富贵满眼,子孙满堂之乐,可惜她活一日还得操一日的心,但愿孙儿们早些成人,挑起大梁吧。
贾母虽溺爱宝玉,却也知道珠哥儿才最指望得上,而琏哥儿心眼儿活,在庶务上颇有些长处。等儿子们各怀心思地告退,她特地把贾珠贾琏留了下来,仔细嘱咐了一回,“都好生读书。请你们姑父给你们荐个好先生。”
贾琏和贾珠兄弟俩从祖母的院子出来,这对难兄难弟不免相视苦笑。
妻子和母亲动用公中银钱放贷,坐收利息……二人知道那会儿都是又惊又怒,这些日子在外面也没少听些冷嘲热讽,祖母让他们闭门读书,倒是遂了二人心愿:避避风头也好。
却说贾母写给女儿女婿的信刚出家门,贾琏和贾珠眼见着他们的二叔、父亲贾政匆匆赶来,还因为步子匆匆而脑门见汗。
而贾政带来的消息更让这哥俩精神一震:七皇子赵之桢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