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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皇后召见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云玖的母后,出乎意料的年轻,出乎意料的美貌,她们都有一样的笑容。
赐座看茶,皇后对我客气得很,只是这份客气,隐隐透着另外一层意思。昊帝姬江没有儿子,按照祖制,云玖十五岁及笄时将会被默认为帝国的继承人,然而皇帝一门心思都在白夫人身上,白令姝现已怀胎五月,如果产下龙子,后果不堪设想。幻宗没有退路,只能站在白令姝身后,皇后没有国师的支持,唯一的办法就是联合能够驾驭十万战鬼的密宗。她说,当初给师父写信本没来没抱什么期望,但是我来了,这就足够了。她还说,她知道公主性子顽劣,几度想把我气走,她已经训过话,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请我不要介怀。
我有什么可介怀的呢?
皇家的争斗自古有之,把我当做一步关键的棋,那是抬举我了。只是云玖啊,那么漂亮的笑容,却是出于无奈。难怪她变得乖巧起来,甚至带有讨好的意味,她是真的怕我生气。其实大可不必,师父交代给我的任务,我不会阳奉阴违。
云玖对我冷淡的态度感到奇怪,但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仍然是教完了剑术隔天教法术,闲话一概不说。恭敬有礼,不卑不亢,我想,这才是君臣之间该有的样子。虽然云玖看我的目光越来越深沉。
我告诉她说:“公主不必这样,我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
云玖定定地望着我,梦呓一般道:“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已经……”她的声音淹没在一声尖叫之中。奉茶的宫女倒在不远处,手边是炸开的茶壶,茶水溅了她满脸,殷红的血沿着她的额头一直滴到地上。那是公主的贴身随侍,我心头一沉,急忙奔过去查看她的伤势。茶水很烫,瓷器划破了脸,有碎片落入了眼中,不及时取出来,怕是会瞎掉,小心翼翼地用治愈术清理干净伤处,我沾了一点宫女面上的茶叶,凑近闻了闻,果然,有施法者的气息。
我正要说有人心怀不轨,抬头对上云玖阴晴不定的脸,一时无言——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和那个宫女,我开口替宫女辩解道:“也不一定就是她想加害于你……”
“我知道。”云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她命人把宫女送去太医院,而后对我说:“都没有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语气甚是不满。
“……”我真是说不清,难道她怀疑我和那个宫女是同党不成。
接下来的日子云玖很忙,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课,我知道,出了那样的事,她会加强戒备的。闲下来的时候百无聊赖,我从黑市弄来一块凤凰木,想做一个护身符,送给云玖戴在身上,可以免除一些法咒邪物的侵害。手执刻刀摆弄了两天,终于把咒语刻了个完全,我用朱砂填上颜色,就差封入自己的名字,蓦然,院子外传来异动。“是谁?”
说着,一道灵气朝可疑的方向飞去。
什么人这么胆大,敢来窥探我?我想也不想,丢下护身符便往有人声的地方追。来人轻功尚可,一路上努力隐藏自己的气息,他硬拼着跑出几里,却始终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见他这样,我反倒不急着追,一收一放,只等要靠近的时候,一掌切向他的要害。
一声闷哼,竟是个女人!
我一把捞起被我打伤的女人,扯开她的面纱,厉声喝道:“说!谁派你来监视我的?!”面纱下是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云玖咬着嫣红的嘴唇,委屈地不肯说话。我手一抖,声音也跟着颤抖了,“你……怎么是你?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干什么?伤到哪里了,我给你止血……你怎么不早说是你!”
“箫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宣德门守门的禁卫军闻声而来。
云玖呜咽一声,抓紧我的衣服,一下子就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她遮住脸在我身上磨蹭,我心头有些痒,只好硬着头皮撒谎道:“没什么,我师妹在外头捉妖受了点伤,我带她回家上药。”那些禁卫军知道我是皇后和公主眼前的红人,也就没再追问。待人走了,我拍了拍云玖的背轻声道:“回宫去吧。”
她嘶声哭:“你不如杀了我!”
罢了,先疗伤,再盘问。
我抱着云玖回府,一瓶天香止血散糊在她的胸口,仍是有鲜红的血不断地流出来。她哆嗦着抽气道:“你下手怎么这么狠的?”我拿了汗巾,擦干净她身上的血污,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因为我确实不喜欢给对手留余地。“公主别说话了,用我教你的冰心诀封住血脉……”
“箫子沉,我是不是要死了?”她的眼眶红得厉害。
“不会的。”我运气堵住她的伤口,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她的额头上都是汗,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死在这里也好……我本来就是逃出来的,我不会再回去了,我……我不要做什么皇太女……我不想杀人,不想和父皇吵架,我只想在逃走之前看看你……”我不知道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心惊肉跳,我慌乱地点住她的穴道,“怎样都好,你别说话,别说了。”
我守着云玖坐了一夜,直到宫里来了人,恭请公主回去。
我知道她只是一时冲动,冲动过后还是要妥协。每个深陷泥沼的人,都有莫可奈何的时候,我想,我不应该怪她,刻意疏远她,如果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大概是完成这个凤凰符。
南方义军叛乱,勾结内臣里应外合,整个冬天,皇城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云玖为了选驸马的事,再次和皇上闹翻,这使得原本就不快活的气氛雪上加霜。但无论如何,她总还是来约定的地方学剑,她身旁的宫女说,真希望箫公子常来宫里,这样公主就能常常笑啦。我情不自禁地看向正在努力做剑招的云玖,没来由地,一阵躁动。
开春时节,冰雪消融,前线的局势有所缓和,连带宫里也恢复了一线生机。我把第二个凤凰符交到云玖手里,“之前的那个扔了吧,材料普通,字刻得也不好。”她呆了片刻,把护身符攥在手心里,讷讷地道:“我从来没见过比你还奇怪的人,忽冷忽热,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莫名地惆怅,还有不安。
国师几次邀请我过府相谈,我都拒绝了。我没有请示师父,觉得没有必要。白令姝生了一个皇子,国师无非是想对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惜我不想做俊杰,也不喜欢别人给我施压,强硬的态度只会触碰我的逆鳞。
我没想到的是,为了给密宗一个警告,国师竟然派出了白家最厉害的幻术师,私自调动禁卫军,要置我于死地。
原来幻宗强势到了完全不避讳的地步。荒郊野岭,我退无可退,面对比妖魔还可怕的对手,我只有苦笑。果然啊果然,最危险的敌人,永远都是同类。恐怕我再也没有机会去对我那小徒弟说。
拔掉身上的断箭,我绞断了一个卫兵的脖子,把他的身体抛出去,千钧之力撞翻了身后的一排将士。白家的术士怒吼一声,啸声震天,一阵一阵的杀音向我袭来,像是在嘲笑我穷途末路,轰鸣声带来的气浪将我推离数十丈,我纸片一般撞在山壁上,面前是喷薄的血雾。
“箫子沉,我可记住你了,到了这个境地,还不肯低头!”
“我敬你是个人物,只要你肯滚回天机崖,我饶你不死,如何?”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为那个娘们卖命了!”
他每叫一句,便在我身上刺一个血洞,我冷汗淋漓,只想骂一句狗娘养的,然而,痛到舌头打结,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那名幻师觉得不够过瘾,狠狠地掐住我的肩头,咔嚓!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住手!别杀他……”
如同遥远的天边传来的呼喊,一个浅黄色的身影疾驰而来,“我交出东宫印信,换他的命!如果他死了,我要你们血债血偿,一个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