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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晔和宗柳回到屋中,见范泰和宗炳正在客厅中品茗高谈,不禁一愣,心想:爹爹向来对暠哥、晏哥恩爱有加,对自己从不管不问,今日是怎么了?便上前拜见道:“爹,您老人家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了?”
范泰见范晔已出落成一个强健少年,心中很是喜欢,便微笑着说道:“为父朝中公务繁忙,对你教育无方,听说你在宗叔这里学习,便抽隙回来看看你长进如何。”
宗炳道:“晔儿非常聪慧,在这里仅三个年头,便琴棋书画都略知一二。尤其音乐、隶书胜过吾也。”
范泰道:“多谢宗兄对晔儿的关照,你不仅教他习书懂韵,又教他如何做人,把他当做亲儿子一样看待,实在令人感激不尽。”
宗炳道:“以晔儿的才华,应以仕途为重,多教一些四书五经知识,让他了解了解历史经典,无论将来从文从武还是从政,都是大有裨益。”
范泰道:“宗兄说得极是。我范家世代在朝为官,世袭唯他莫属。”
宗炳道:“兄弟我素来不问及政事 ,一意弄笔舞画,不善史经,你何不把晔儿送进官府学堂,让他在那里学得为官之道?”
范泰道:“为兄正有此意。”
范晔听说让他到官府学堂读书,心中分外高兴,便问道:“爹,你欲让孩儿到哪里去读书呀?”
范泰道:“南阳太守鲁宗之在宛城办了一所学堂,执教的都是南阳学界名流。为父已经给你办好了入学手续,下个月便可去那里读书学习。”
范晔道:“让柳妹也去宛城读书吧?”
范泰道:“当然可以了!你们一块儿去宛城学习,互相勉励,互相监督,互相照顾,不然你一人去宛城我还不放心呢!”
宗炳道:“我怎能劳驾范大人哩!”
范泰道:“你能教导晔儿几年,我难道就不能为柳儿操这份心吗!”
宗炳问女儿道:“柳儿。你愿意去读书吗?”
宗柳道:“宛城俺还没去过呢!不过,要去宛城,俺还想让宗悫哥陪俺一块去,不知晔哥愿意不愿意。”
范泰问宗炳道:“宗悫是何人呀?”
宗炳介绍道:“宗悫,字开干,乃家兄之子。其有愿乘长风破万里浪的志向。他与晔儿、柳儿共勉,亲如兄妹啊!”
范泰道:“既然悫儿有远大抱负,何不同晔儿、柳儿一块去官府学习哩!让他去吧。”
宗柳拉起范晔道:“爹。伯父,我和晔哥找悫哥去了。”
范泰和宗炳看着柳儿和晔儿跑出院子,不约而同地“哈哈”笑了起来。
宗炳道:“泰兄,你看我这屋内简陋,除了字画,别无他好,请喝茶。”
“谢谢!这就足矣。”借着宗炳的话,范泰在客厅内仔细端详起来。他不禁被宗炳的画艺所吸引。
客厅内布置得清素淡雅,一尘不染。别有风趣。除了中堂的八仙桌和太师椅外,四壁挂满了字画。临窗榧机上放着一幅条画,看来是刚落下的墨宝,尚未裱糊,旁有黄石砚、香盒、熏炉数对,俱小而精致。窗下小几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根雕上摆放着君子兰,整个房间布置得十分幽雅,令人赏心悦目。
范泰昂首瞻望着中堂大幅山水画道:“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至于山水。质有而趣灵,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太蒙之游焉,又称仁智之乐焉。炳兄以神传道,而贤者道;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乐乎?”
宗炳道:“小弟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以目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方寸目。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绡素以远应,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在里之迵。是以观画者徒患类之不巧。不能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我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
范泰道:“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丛,独应无人之野。峰岫峣巅,支林森眇,圣绝应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
“畅神而已。”
“神之何意?”
宗炳道:“以形写形,以色貌色也。且看那老夫澄怀观道,卧以游之,扶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且有浮云流水,点缀丛林花草,借物写心,来实现画中物我为一的境界,从而达到‘畅神’的目的。”
范泰走近榧机旁,见条幅上写着八个隶书大字。
“松柏之质,经霜弥茂。”这八个隶书大字,笔走稳健,娟秀有骨,宛然芳树,穆若清风,不禁问道:“谁的书法,竟然这样的有气、有神、有韵呀?”
“它出自晔儿之手。”
“啊!想不到晔儿长进得这么快呀!”
宋炳道:“晔儿不仅能书,而且还善于作文,是块好料啊!”
时近中午,宗炳妻岳氏做了一桌盛宴款待范泰。宴席上不仅有鹿炙、鱼脍、鸡酢、羊签,而且还有家藏陈酿,芳香清洌,色味俱佳。范泰和宗炳频频对饮,真是应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天涯有情酬知己”这句古话。
今天的岳氏,心情高兴,虽然未加粉饰,却露出天生丽质。那丰满动人的玉体,仿佛轻弹一指,便会溢出香脂;两只玉腕裸着,肉白皮嫩,犹如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藕一般,乳峰轻颤,像风中绽放的新荷动人心弦。
岳氏来到席前,拿起酒壶,柔声说道:“愚妇不善家炊,慢待了泰兄,敬泰兄一杯薄酒,以表歉意。”
范泰道:“弟妹是才女。为兄怎么敢当呢?”
岳氏道:“晔儿、柳儿、悫儿以后去宛城同窗学习,咱们就如同一家人一般,今日有幸给泰兄倒个酒,也是应该的。”
范泰道:“说的也是,为兄只有从命了。”
范泰虽然有一定的酒力,但经不住轮番敬酒,这时本来已有醉意,但几个少年回到屋中。又少不了喝上几杯,便头重脚轻昏昏睡去。
〖bt2〗二〖ht〗
一辆大车载着三个少男少女,慢悠悠地来到古老的南阳宛城脚下。
初来宛城的宗柳和宗悫,一切都感到新鲜,他们看着白河岸边堆积如山的白沙和鹅卵石,望着那湍急的河水,不禁联想到那河流尽头,伏牛山的腹地,大雨裹着巨石和树木冲下山巅。千岩竞秀,万壑奔流,咆哮着冲出山谷,宛如一条狂妄不驯的大蟒蛇,吞噬着一切生灵。
宗柳问范晔道:“如今这白河造就一片膏腴之田,保一方庶民百姓在此繁衍生息,是谁人驯服了这条大蟒蛇呀?”
范晔道:“这位功臣就是大禹,他疏流导淮,开辟了这块沃土,当时伯夷助禹治水有功。功封南阳。在城西建起了天下第一个封国——吕。
春秋时周宣王南下灭楚,认为南阳是兵家必争之地,便在这里设了宛邑。
秦、楚、韩、魏于南阳争雄,战火烧了数百年,只是过眼烟云,早已烟消云散了。唯有号称‘二十八宿’的南阳起义,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建立了东汉王朝,把南阳建成陪都,才揭开了南阳光辉的一页。
开国大帝刘秀重知兴教,在南阳建起了洋洋大观的官学室,大批学子荟萃于这里,南阳成为人才成长的摇篮。时至今日,南阳还是文脉不断。
宗悫道:“晔兄说得甚是。宛城西依秦峰,北枕伏牛。南蹬江汉,东与桐柏山相连。自古以来。一直是个军事重镇,交通要塞和天下大郡。秦昭王时初置南阳郡,秦始皇夺得天下后,为稳定中原,钦定将郡县南阳设置为薛郡,修武南阳设置为河内郡,保留荆州南阳郡,将郡治定在宛城。从此,南阳宛城西通武关、徇关。东南临汉江、淮河,成了一个大都会。”
他们说着说着,已经来到官府学堂门前。
出门迎接他们的是学堂声誉很高的朱修之老先生,还有年轻有为的刘湛儒生及一群学子。
朱修之,字恭祖,义阳平氏(今桐柏县平氏)人;刘湛,字弘仁,小字玟琥,南阳郡涅阳人。他俩均是博涉史经、不喜清谈、为人刚正、授人以炳的南阳文化界名人。尤其刘湛今年二十有零,中等身材,而且白皙,白中透红,红中透粉,双眉斜入天仓,二目宛如秋水,五官端正,唇红齿白,好不一表人才。他虽是个官家子弟,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知书达理,尊长爱幼,颇得敬仰,对范晔来宛城读书,更是十分欢迎。
范晔上前拜过二位尊师后,道:“俺们三人来宛读书,多有打扰你们了。”
刘湛道:“授人以炳,天经地义,何有打扰之说。”
朱修之道:“都不用再说客套话了,赶快进学堂吧。”
学堂里十分宽敞雅静,四合院中,东西厢房为教室,正房为先生居住的地方。紧靠正房后面是一处后花园,园中假山、翠柳、亭阁、鱼塘相映,是一个极具静心学习的地方。
刘湛把范晔等人安排好住处,让他们在学堂里当了插班生。
官府学堂是南阳第一流的学堂,不仅有第一流的教舍,还有第一流的膳食设备,为学生们创造了极佳的学习环境。来自南阳各县的学生已有五十余名。学堂的最高负责人为经师,其他的有博士、教官等人,经师朱修之的祖父朱序、父亲朱湛同范晔的祖父、父亲曾经同朝为官,更是与范泰有着很深的交往。范晔到学堂后,朱修之同他谈了几次话,觉得范晔虽然年纪不大,已经学到了不少知识,尤其是对于《史记》《尚书》,有浓厚的研究兴趣和许多独到见解。于是,对博士和教官们做了交代,让他们关照好范晔的学习并亲自教授范晔很多典故和人物的性格、特点和好嗜及作文的要诀。为范晔后来走上仕途创造了条件。
在官府学堂里,范晔更多地学习了《史记》《四书五经》知识,接触了道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农家、兵家、杂家以及理学家、心学家和功利学家等学派的思想,懂得了许多安邦治国的道理,他特别崇拜东西两汉的忠臣良相,并说:“假如我要给皇帝做臣子,就要做像张衡、张仲景、班超那样的治世名臣!”
这天,老夫子朱修之身着儒袍。高绾发冠,衣帽整齐,手拿史经、绶带走入学堂,一副风流名士的外表,引起了在座学生们的关注。
魏晋时期风流名士的突出特点是个体意识的觉醒,这种个体意识的觉醒,使得魏晋名士全面关注、重视与感性生命,个体存在相关的一切价值,从追求外表的仪态容貌之美到向外延年益寿的服食养性;从**生活到纵情享受。到口吐玄言的哲理清谈;从寻求归隐山林,率其天性的精神自由,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的及时行乐,总之一切与个人**及精神生命有关的价值,诸如健康、长寿、美貌、知识、艺术以及精神享乐与**快感等,都是魏晋名士所追求的,社会道德的“节义”,不再是他们作为“名士”的人格标志。
“士大夫”毕竟是一种“学者—官僚”为一体的社会阶层,魏晋“名士”为了处理好个体与礼治秩序、精神自由与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形成了名士所特有的双重人格。
“学者—官僚”的双重身份。转化为名教、隐逸与出仕、精神自由与恪守礼法、真情与文施、血性与世故的双重人格。
在朱修之看来,内心中一方面汲汲于功名利禄的追逐,向往学堂之上的显达与功名,盼望学生们在经邦济世的政坛中去施展自己的人生抱负;另一方面他又常常显出对世俗权位、名教礼法的不屑一顾,表现出一种超脱世俗的生活追求,即向往山林之中的消逸自在与闲适,盼望在竹林的清淡中获得高雅的人生。在朱修之身上所体现的圣贤气象。则是“魏阙”与“江湖”之间充满心灵的挣扎与精神的分裂。倡导的是一种新的理想人格。因此,朱修之在讲学中,那种为人师表的负责精神,受到世人的拥戴和赞许。许多功臣子孙,朝臣儿郎,都被送到他的门下,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文谏死。武战死,居为忠臣良将恪守的崇高信条。毫无疑问。古板、矜严、倔犟的朱修之,是这一信条的忠诚维护者。
朱修之当年为南宋主簿,累迁司徒、从事中郎。后伐北魏,戌守滑台城(今河南滑县东旧滑县),被北魏军围困,粮尽受囚。北魏太武帝嘉其固守之节,任其为云中镇将,并以宗室之女与其成婚,但他不为北魏劝说所动,寻机南归。回宋后任黄门侍郎。武帝时累迁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时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谋反,朝廷命朱修之随同举兵,率军平乱,因坠车折足,辞官回乡。
朱修之回乡后,登上官府学堂讲坛,为朝廷培养起治国安邦之良才来。
朱修之教授弟子,不仅能倾其所学,而且不拘于章句,依沧桑事件变换之规律启发弟子,强调每个学生均要通过修齐治平的道路做圣贤,以圣贤的人格理想作为自己毕生追求,实现自己人生目标。
朱修之进到学堂,见诸生都已到齐,非常满意。他总爱向学生们提问一些问题,考考他们最近的学业情况,便向得意门生范晔问道:“蔚宗,你说说,老子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何也?”
范晔回道:“答先生,管子曰:‘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
朱修之见答得非常贴切,高兴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蔚宗再讲讲,做君上的,当何以百姓之心为心?”
范晔道:“西汉刘向曰:‘善为国者,爱民如同父母之爱子,兄之爱弟也。闻之饥寒为之哀,见其劳苦为其悲。’”
“回答正确。”朱修之来了兴致,又问道:“为什么说治国之难在于知贤,而不在乎自贤?”
一连串的提问,引起了其他学生的不满。
这个说:“先生也太偏心眼儿了吧?”
那个道:“为啥不考考我呢?”
朱修之微微笑道:“问得好!问得好!这说明你们都有上进的愿望,学问不在先生提问,在潜移默化,今儿为师专门出一道文章,题名是‘圣贤气相’。要考你们对当下社会名士的认识,做题时要浅出深入,即要文笔流畅,又要贴近实际。明日上午交题,前五名者,为师领着去城北玉山(独山)郊外观光,以示奖励。”
朱修之说罢,将戒尺一敲,宣布道:“现在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