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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
冰城一带好几十里皆了无人烟。
严烨独上城牆,俯视这冰天雪地。
墨眸依旧对岸冰山,五指习惯地抚上牆身,倏地,手心一寒,严烨这才意识到自己碰到的砖瓦早已结成一层厚厚的冰块。
“这裏...的确与往日不同。”
将领不同,士兵不同,局势不同,地势也不同...
严烨轻叹一声:唐百木去了靖王府已经整整两天,按照他往日习惯,安全到步后必定想尽办法给我消息,如今连半个鸽子踪影也没见着,想必他是落入敌手。
“老兵陈皮,叩见严大人。”
严烨回过头,见陈皮下跪拜见:“陈大叔快起!”
老态龙锺的陈皮依旧跪着,支支吾吾了半天,苍老容颜顿了顿,终是说出心底话:“老兵有罪。”
严烨赶快把他扶起:“陈大叔忠于严家数十载,您这话实在拆晚辈的福。”
“属下不该答应军师大人带柳姑娘前来、属下有罪...”
严烨这才知道,为何小七要陈皮带她来,即便要生气,也气不得像陈皮这样的老兵!
“陈大叔,晚辈有一事相求。”
日出,灼热太阳照耀山河大地。
柳霜推开牆,一袭寒流冻得让人打了个颤抖!
她赶快把窗门一关,身后突然有人为她披上纯白狐裘,柳霜正想别个身,却被身后那人抱住。
“噢...严烨,我...”
“女人,这裏不该是你来的地方。”严烨把头枕在她的肩上,任谁也无法看见他不安的脸。
“是你不辞而别在先、我...我们担心你、所以...”
“我现在很安全,”严烨把她转过来,故意装出运筹帷幄的自信:“我谁啊?大名鼎鼎的庆国名将啊,我的名声可不是买回来的啊。”
柳霜见他如此臭美,迅间逗笑:“就你话多,哈哈哈!”
严烨用手碰她鼻子:“一会儿我会送你上马车,追星和陈大叔会一同与你回酆城、不许耍赖。”
柳霜也没大吵大闹,反而安静中带着忧虑,灵气十足的眸子一颤:“我来冰城之前...曾为你卜了一卦。”
“我严烨向来不信鬼神,不信卦象,也不信命运。”
“可是、”柳霜一想到他会遇害,圆大水眸一红,不安与难过随之涌上心头,明眸泪光溢出,严烨替她拭去泪水:“好了,等冰城的事了结,我带你去吃包子。”
不久,轮子一动,往酆城的马车在白茫茫的霜雪上辗出两道深刻轨迹。
酆城。
冷戚戚偶尔也会到将军府看看严欢和卓雅,洛云桑知道了,死缠烂打也硬要跟着。
“军师大人到一一”
两个小孩子听到冷戚戚要来,便跑到院子等他,身穿儒服的憨态儒生每次来严家也会带上天香楼的桂花糕,孩子们以甜点会友,虽然冷戚戚向来寡言,可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每每都能俘虏孩子们的心。
“小七哥哥!”严欢高兴地抱着冷戚戚大腿!
洛云桑却嘟哝着:“哎,有你们这麽现实的吗?没看见我喔?”
小卓雅抱着小白兔,腼腆一笑:“洛哥哥好!”
严欢看着不高兴:“卓雅,小七哥哥说,他是个大坏蛋,咱们别理他!”
“冷戚戚,你到底跟孩子们说了些甚麽?我好歹也是全庆国最最最出色的医者,我哪裡得罪你了?”
冷戚戚对着孩子们说:“他凶我。”
洛云桑被他逼得毫无反击之力:“呃…我...”
严欢拿起桂花糕,数着洛云桑的罪状:“小七哥说,你天天跑到他家吃饭,又把草药放在他屋顶上晒太阳,长这麽大个儿还怕打雷,我严欢自从六岁之后就不怕打雷了呢!”
卓雅也道:“对,我也不怕打雷了呢!”
洛云桑叉着腰怒吼:“我洛云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不会怕打雷!!”
“轰轰一一”
天边一道惊雷,吓得两个小孩连同洛云桑一起抱着冷戚戚!!!
憨态儒生脑袋蓦然一痛...
远在冰城,日光照得冰地發亮。
夏侯靖坐在院子裏面对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
精緻目光无言以对长年冰雪,尘封了儿时的雄心壮志。早已被磨光的野心自重遇夏侯琰时重新点燃:今晚,我要血洗冰城,离开这个鬼地方。
“禀告靖王爷,严大将军求见一一”
寒风一吹,透彻心扉。夏侯靖把衣服往内一搭,手裏握紧一杯热腾腾薑茶:“他可有带兵前来?”
“回靖王爷的话,严大人只骑着一匹白马前来。”
靖王眸光一瞥:“正好,本王爷也想会一会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树上霜雪一落。
身穿暗蓝锦服的男子缓缓往靖王处走去,每一步,皆清晰留在雪地之上。
“末将严烨,参见靖王爷。”他低头抱拳,礼数周全。
夏侯靖急步迎接:“那裡话,严大人官职比本王爷大,该是本王爷向大人行礼才对。”
严烨抬头,一张卓越出尘的脸与当年夏侯靖离开皇宫时也没多大变化,只是脸部轮廓比从前少了份稚嫩,多了份深邃:“靖王爷终究也是皇族血脉,末将也不能忘了礼数,“以下犯上”。”
夏侯靖却听得不是滋味,脸上也无半点不悦:“难得故人来访,来人,赐座。”
“谢王爷赐座。”
夏侯靖笑眯眯道:“严兄弟见外了。”
“噢?王爷何出此言?”
“严大人向来对外人都是礼数周全,对自家人才会显露真性情,这毛病,严兄弟倒也没变。”
“末将一向心繫家国,每一步皆如履薄冰,不敢有半点失误,若无礼于上,岂不遭人话柄?”
“这话说得没毛病,难怪圣上如此看重严兄弟。”
严烨一掀下袍,与夏侯靖对视而坐:“靖王爷养精蓄锐多年,可有打算离开冰城?”
北风一吹,夏侯靖摞紧外袍,缓缓说道:“薑茶再能驱寒,也只能驱走身上寒意,可心裏不公,喝再多的薑茶,也抵不过心底寒凉。”
严烨听得出他话中有话,口中不忘提醒:“先帝用心,还望靖王爷三思。”
“自从本王爷被贬至此地,唯一遗憾当年没能杀了你。”夏侯靖眼神一厉,下一秒却装作若无其事的笑脸迎人。
严烨冷冷一笑,云淡风轻道:“对啊,如果当年我死在虎穴,你的坏事,也不会公诸于世。”
夏侯靖替严烨倒一杯热腾腾的薑茶:“我的坏,远远比不上老三。”
“三皇子也算是众多皇子当中藏得最深,”墨眸一眨,脸上不起半点波澜:“也是最有谋略的一个。”
“可惜严家最后只选了老四!”夏侯靖怒吼一声,满腔鬱结震惊在场的所有人!
严烨也没被震慑,只道了声:“王爷此言,可是要向严家讨个说法?”
歇息间,连空气也凝结成冰。
这句话彻底惹怒夏侯靖,旁边侍从也吓得冷汗直流,拿着端盘的手不其然的颤抖,众人目光所向之处,只有那名不动声色,容色俊逸的风雅男子。
手中薑茶缓缓透出薄弱暖烟,严烨仍八风不动的举起杯子,舉手投足間全無畏懼。
“好茶。”辛辣从舌根入腹,薄唇輕揚,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夏侯靖更怒,卻又收斂了幾分敵意:“严大人就不怕有毒?”
“靖王爷若要取末将一条命,也不用等到现在。”
“聪明。”
“严某若不是还有价值,迎接我的,便是那五万精兵,也不会劳烦靖王爷亲自招待。”
“不错,你的价值可大了。”
严烨剑眉一挑,薄唇扬起一抹冷笑:“严家军从来只认人,不认虎符。”
“大人既然不肯让出兵权,本王爷只好强取。”夏侯靖脸色一沉:“把人带上来!”
侍从们立马把锁在地牢的人带上来,被挷的唐百木见严烨就在靖王府,紧张道:“公子!不要管我!你快点走!!!”
一枚铜板从严烨五指發出!瞬间解开唐百木身上的绳子!众多侍卫见状,统统拔刀相向!
众多剑尖指向严烨和唐木百,夏侯靖一声令下:“敬酒不喝罚酒,给我拿下!”
忽然,行衣少年从襟衫裏掏出短刀,刀刃一亮,瞬间插入严烨背部!!!
严烨转身,见唐百木了无表情的说道:“永别了,公子。”
肌肉被刀刃割开的伤口犹如被猛兽撕扯般疼痛,唐百木把短刀拔出,鲜血从地上落下一道鲜明血路!
夏侯靖讽刺一笑:“听百木说,虎符是你随身之物,若然你不给,本王爷也不介意从你身上抢回来。”
“百木...为甚麽?”严烨脑门蓦然昏厥,就连嘴巴也变开始發紫,刀伤上的毒液迅速佈满全身,纵然在沙场上所向披靡的男子也敌不过如此强悍的毒性,严烨双拳握紧,下一秒便了无意识的倒在地上!
“因为,是你把所有罪名都推给我。”唐百木冷酷一语,平静地把短刀入鞘。
夏侯靖走向严烨跟前,耻笑道:“知道本王爷为何不直接用五万精兵来恭迎你吗?”奸诈目光一弯,轻声道:“因为我想看见你被身边最信任的人,一刀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