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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只读了几年书?”
就连柳道州也有些怀疑,之前所听到的传闻是不是错了,能说出这等言论的人,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吗?
倘若这样也能算是纨绔,那这天下得有多少人连纨绔都称不上?
顾川语气平静回道:“回先生,顾川确只读了几年书。”
“为何半途而废?”
“非我所愿也。”
听到此处,柳道州微微点头,也没有深究,个中缘由他也无需了解。
他继续说道:“尚有最后一问。”
“先生请问。”
柳道州沉吟片刻,才道:“我且问你,所志何求?”
所志何求?
顾川思索着,良久之后,悠悠道:“学生唯愿岁月静好,与世无争,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愿家人平安,无灾无害,岁月匆匆,愿以淡泊之心,度此生之安宁。”
这是他心中所想,也是在此世想要达到的目标,无帝王将相之志,唯闲云野鹤之心。
先生闻言一笑,却是道:“你有这般天资,却只想着做一逍遥隐士吗?”
“先生。”顾川与他对视,真挚道:“学生若想骗先生,大可高谈阔论一番。”
先生抚须道:“为何不呢?”
“不瞒先生,学生也曾有过大志向。”
“且说来听听?”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噌!
柳道州蓦然站了起来,那睿智的双眼中满是惊骇之色,死死的盯着一脸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顾川!
他的手却还扯着胡须,险些将其扯断。
不只是他,便是学堂中其他学子,也一个个瞪大了双眼,更有甚者眼中尽是茫然,口中低声呢喃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立天地之正心,树生民之安命,承往圣之遗学,启万世之太平。
“此为……圣人大道也!”
此四句,如洪钟大吕般响彻学堂众人心头,道尽古往今来所有读书人的志向与愿景。
学堂前方,沈连城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身为读书人,自然是有大志向的。
那么他的志向是什么呢?将一身所学,献于帝王家,再更高些,作出一番功绩来,造福天下百姓,名垂青史!
这,便是他最大的志向了。
可如今和顾川所言比起来,他那被自己视为宏愿的志向,却低到了尘埃里,陷入淤泥中。
那般的渺小,那般的不值一提。
他低头看着面前书案上的纸,上面所写的答案,越发的丑陋不堪。
柳道州回过神来,已经是红了眼:“为何?那……为何?!”
有此等宏伟的志向,为何如今却变了?
此等才学,此等宏志,若能入朝为官,当能造福天下百姓!
可说出这样惊世之言的少年,却缘何又说出先前之言?
不愿闻诸侯,只愿闲云野鹤?
“先生。”顾川仍面带笑容,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目光,道:“宏志谁人皆可立,知行合一方为真。”
闻言,柳道州神色一僵,良久才长吁一口气,重新坐下,道:“你不该来此。”
这书院太小,他的学问太低,仅寥寥几言,柳道州便知眼前这少年已不是池中金鳞,而是蛰伏浅壑的真龙。
这般天资绝艳的少年,不是他柳道州能教的了的,若是再年轻一些,说不得他还要向眼前这少年求教。
也许,已经受他所教了。
方才顾川之言,饶是他也受益良多。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先生无需妄自菲薄。”顾川道。
柳道州闻言,轻笑道:“我有说过教不了你吗?”
他站起身来,接着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柳道州的学生了!”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顾川,你是我教过最好的学生,哈哈哈哈!”
先生抚须大笑着离去,直至走出学堂。
这先生,倒也是个妙人……顾川会心一笑。
旁有童子上前来,恭敬道:“公子,明日起,来学院即可。”
“嗯。”顾川点点头,起身朝学堂外走去。
在他身后,一众学子仍沉浸在震惊中,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学院外,陪同一众学子来的人正在等待着,或亲朋好友,或家仆丫鬟。
苍风随意的坐在马车前,探头看着学院内,眼中已有了些许焦躁。
“诶?有人出来了!”
“是我家少爷吗?不是……那是哪家的公子?”
“生的当真好看,却不知是过了考校还是没过啊。”
忽然,学院内有人走了出来。
外面等待的众人立马看了过去,苍风也跟着伸长脖子望去。
待看清楚那走出来是谁后,他眼睛顿时睁大,立马跳下马车迎上前去。
“姐夫,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他走到顾川面前,着急的问道。
顾川瞥着他,笑着道:“过了。”
“什么过了?”
苍风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恍然大悟般惊呼:“考校过了?!”
顾川点了点头:“嗯,明日便开始上学了。”
“好,好啊!”苍风满脸的激动,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姐夫你果然天资过人,也不枉我阿姐为你求来这名额!”
“走走走,这般喜事,必须回去好好庆祝一番才行!”
他推着顾川,朝马车走去。
……
最终还是没有庆祝,还未进城便碰到了骑马的鬼面将军。
她骑着那匹黑马,脸上戴着面具,一袭黑红纹长衣迎风飘袂。
苍风掀开车帘,只探出个头去:“阿姐?你怎么来了?”
苍舒月未答,只问道:“如何?”
“过了。”苍风如实回道:“姐夫明日就能去学院上学了。”
“好。”苍舒月也没有纠正他口中的称呼,只点了点头,面具下的眸子看着马车。
待顾川也掀开另一侧车帘,想要道谢一声的时候,她忽然一扯缰绳,驱马转身离开了。
望着那道身影,顾川嘴角噙着笑,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她所做的那些,也不是为了他这一声道谢。
马车进了城,便没有再拐道去其他地方,直接驶向了东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