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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看她出来,才松了口气。他看着木篱笆和隔离区空旷的地面上,明玉信步而走,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他头大如牛,喊道:“小姐,你快出来啊!”
雷一皱眉握剑的手青筋毕露,这丫的真不怕死?!不对,关键时刻从不怕死。
尤子谆对她道:“明姑娘,你有什么吩咐?”
齐全已经有点待不下去了,他小腿微微打颤,其实明玉也已经坚持不下去,她一直尽力让自己少呼吸,这会儿胸口就像要爆炸了似得。
她对尤子谆微微摆了一下手道:“稍等片刻。”
说完,她伸手一抓齐全的后衣领,提着齐全从木篱笆上越了过去,站在不远处的房顶上,一下扯掉蒙面的纱布,张大嘴巴不停的深呼吸。
齐全坐在屋脊之上,拼了命换气,那些吸进去的能呼出来多少是多少。
雷一急切的奔了过来,明玉一伸手,雷一停了下来扬声道:“明姑娘,你怎么样?”不会这就染上了吧。
明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无妨,我憋着气,一直没怎么呼吸,憋得胸口发疼罢了。”
雷一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齐全惊呼道:“那我呼了不少啊!”
明玉看了一眼脸如土灰的齐全道:“王志带他去洗澡,用流水,有大河直接丢进去就成了。”
王志应了一声,提着齐全在屋顶上跳跃几下,与明玉不过隔了两个屋脊。
淮城最缺的就不是水,他手一扬,远远把齐全朝河里丢了进去。
齐全大呼小叫,手脚挥舞,身子噗通一声掉入水中,即可没顶,沉了下去。
明玉看了一眼立刻冲到河边洗手的王志,眉头皱了皱,有必要怕成这样?!有这么厉害吗?
她跳下屋脊,朝着隔离区走来。雷一立刻递上一块全新的纱布,她浅笑接过,蒙上口鼻才翻进木篱笆。
雷一皱眉,明姑娘为什么就不喜欢走大门呢?纱衣重重,也不怕挂在篱笆上栽个跟头啥的。
尤子谆眉眼一挑,看着木篱笆外面的雷一,又看看明玉,他表示有点迷糊,雷统领何时这般和蔼和亲,甘为人递纱布了。
明玉低头翻着刚到手还热乎的最新资料:“今天死了多少人了?”
尤子谆嗫嚅道:“一百零七。”
明玉眼皮低垂,问道:“你在隔离区里面,想必对瘟疫的症状十分清楚,有什么新的发现?”
尤子谆摇头道:“跟原来一模一样的症状。突然发高烧,咽喉和舌头充血并发出异常恶臭的气息,声音嘶哑,咳嗽且胸部疼通,从染病到死亡最时间不等,有的只能熬过七天便死。”
“你方才说这瘟疫不似瘟疫,中毒不似中毒?”明玉抬眼望着他道。
尤子谆略微沉吟道:“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淮江泛滥,这是导致瘟疫最主要的原因,最初,我们也治愈过病人。”
“可接着,怪事出现了,瘟疫的症状变了,而我们没有救活一个人,眼睁睁看着每天越来越多的人染病,然后一个个死去。太医院一度猜测中了慢行毒药,可实在想不出来谁有这么大的手笔?我自从出现症状后,在隔离区,日夜看着他们,越发觉得这是一种毒。”
明玉皱眉,合上手中的资料道:“最初治愈过多少人?”
尤子谆无奈道:“当时安仁开战,青帅启城而去,一片混乱,哪里有心思做什么统计,瘟疫已经得到控制这是事实!”
“何时瘟疫失控?”明玉头疼,她那个便宜爹啊,弃城,还是弃这样的一座城池,罪名大了去了。
“青帅离去后三日。”
三日后?若真是毒的话,什么人反应如此之快?明玉心里咯噔一下:“这三日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尤子谆沉思良久道:“应该没有。”
明玉皱眉道:“你若想起,记得及时告知我,病人症状一类,也务必及时告知,我没有太多时间。”
尤子谆应了一声,看着明玉跳出木篱笆,扒掉衣服,手一扬,丢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焚化成灰。
明玉与雷一一前一后离开隔离区,她突然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些病人,如果这种毒是以人体为载体,借此传染给他人。”
雷一良久不语,半晌才道:“全杀了。”暗道:我不惧怕死亡,只怕死得没有价值。
明玉叹息一声道:“且容我十天时间,若无它法,只有雷霆手段送所有病人上路,要让能活下去的人继续活着,有些牺牲再所难免。”
十日时间,足够雷一传递消息,这事太大,还是要跟冥泽报备一声,让他有心理准备。早在冥泽拿到淮城急报,她就左右翻看,寻思过这不是平常瘟疫。
瘟疫之症:宜补,宜散,宜降。太医院处置十分妥当,措施严密,淮城之外,相邻城镇的瘟疫都已经控制,且病人日渐好转。
唯有淮城,越发严重,势不可挡。幸好淮城所有的人被强制停留在城内,没有四散流动。
雷一垂首道:“今夜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暗自思忖:十日能发生多少事,要是他,今夜就全灭了,省的多事!
明玉一怔,看向他道:“你说什么?”
雷一握紧刀柄,沉声道:“一切为了东冥,他们就算现在不死,也活不了多久,而且会让更多的人死去,不是吗?”
明玉微微垂首:“兹事体大,相当屠城,真的不需要跟上面交代一声吗?”
雷一坚定地道:“就算主子知道了,也是一样的决定,两害相比取其轻。”
明玉看着迎面走来的王志,他身后跟着“落汤鸡”齐全一脸菜色,当下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行四人往城门楼走去,齐全着急换衣服去了,走的极快。
被强制带回的齐德,忧心如焚站在城墙上观望,见他们回来,冷哼一声,回了主楼。
四人蹬上城墙,太医院的御医人人不赞同地看着他们几个,远远退开一边,谨慎至极!
雷一和王志摸摸鼻子,无语,人人闻瘟疫而色变,怪不得他们。
明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齐全往左侧走去,左侧搭了很多帐篷,作为御医们和淮城大夫的暂住之所。他忙蹿进属于他的小帐篷里换衣服。
这一天折腾下来,已近旁晚。
天边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染红天际,明玉站在城墙上,听着轻微的风声,青丝飞舞,白色裙裾飞扬,她昂首遥望一线峡的方向,暗暗道:娘亲,我该怎么办?
雷一说的并没有错,可是全杀了,这些百姓何其无辜?不杀又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明姐姐!”稚嫩的男孩声音响起,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明玉探出半个身子,手指扣在青色的石砖上,看着城门口新搭建的茅草屋,简陋至极,四面透风,盛夏季节,倒也无妨。
雷兰和李文书站在茅草屋前,抬头看着城墙上的明玉。
明玉眼角湿润,她在去隔离区的路上看到李夫人独坐街边,坚毅的脸上没有泪,也没有悲伤,只是怔怔的仿佛少了灵魂似得。
这孩子,过不少几天,就会独立生活在天地间,天下之大,再也没有他的亲人了。
她看向隔离区的方向,若他们不死,不焚烧毁灭干净,也许李文书也会被传染,一样死去。
她眼睛睁得极大,有泪水从眼角坠下,眼角因圆睁到极限而隐隐生疼,她突然用力闭了闭眼睛道:“灭城,刻不容缓!”
王志大吃一惊,小姐说什么,灭城?还刻不容缓!他连忙伸手掏耳朵,他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
雷一低头不吭声,看着自己的脚尖站的笔直,跟标杆似得,他就知道明玉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良久,王志提出异议道:“小姐,淮城灭了,对青帅极是不利。”他看着她目光闪动,那可是你爹,你的老子啊!你在想什么啊,这不是为青帅制造事端,陷他于危难吗?
雷一抬头看着王志道:“为了让能活下去的人活下去,别无他法,一旦隔离区的人四散开来,冲出淮城,后果不堪设想。”
明玉侧身对雷一道:“你让齐德准备毒药,让他们少些痛楚,死后焚烧干净。”
雷一领命而去。
王志满眼担忧,他不赞同地道:“恐怕淮城死绝,青帅再无生机。要知道,青帅弃城而走,不过三日,瘟疫便不可收拾。”
明玉冷冷一笑道:“我爹保住了安仁。”
“只要做错一件事,就连呼吸都是错的。”王志脸色扭曲,无奈道,“小姐,你避居世外,不知人心险恶,官场水深,关系复杂,哪有那么简单?!泽王爷与青帅虽然亲厚,这次,却未必肯为青帅出头,毕竟牵扯面太广了。”
明玉皱眉道:“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
王志沉声道:“小姐,不要一意孤行,为他人做了嫁衣,害了自己人。”
明玉冷笑道:“我自有打算。”
“小姐……”王志还要劝。
明玉一个眼神扫过去道:“聒噪!”
王志无奈,看着迎风而立的明大姑娘身子纤细,脖颈高昂,遥望西方,嘴角一抹讥诮的笑意道:“谁动我爹,我灭了他。”
王志冷汗淋淋:“小姐啊小姐,你是不知道人心险恶,朝堂风云变幻……”“放心,我搞得定。”明玉看向他,轻笑道,“倒是你,看起来对我爹挺衷心的,是不是暗藏祸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