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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间的推移,尽管战火尚未烧到西林县,那种时刻准备着应敌的氛围却越发浓重。

    季宣和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这么认为的也不单单他一个人,其他官宦富户不是自发自觉这么做,就是跟在他后面效仿。自家能力越强,保命的几率就越大。如今可不比以往,到处都燃着战火,想穿过战地跑到锦朝安全地带,这样的风险何其大?他们要是有这个能力,就早不在西林县城住了,繁华之地那么多,随便选一处都比西林县要好上许多。

    季宣和之前就教过村民制作劣质弓箭和简单的棍棒之类兵器,村民也知道好歹,刀枪之类他们中间没几人能买得起,木质兵器人手一件毫无问题,甚至准备再多都不在话下。

    季宣和说是下了指示之后,决定不再督促,任由村民自行发挥,到底不能完全放下,每隔一段时日,就派底下的差役去巡查一番。差役一圈转下来,传回的消息都还不错,至于是不是敷衍,季宣和就懒得管了,自己都不重视自己,没遇到麻烦还好,一旦遭遇什么祸事,因着怠惰而损失惨重,那都是他们自找的,他犯不着为此事担负责任。季宣和只是知县,这种防范盗匪来敌之事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能预先让人防备就已经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季家下人不少,真正是个人都有与人一战之力的却只有生活在季府中的婢仆,其他诸如田庄铺子中的下人,季宣和没有硬性规定,加之他们平常时候要忙的活比较多,能有闲暇时间锻炼的时候是少之又少。

    因此,虽然季家护卫队中以田庄铺子的下人居多,但他们全部人加起来的武力可能还比不上季宅下人。除开精良的装备之外,短时间内训练提升的个人实力明显及不上长久锻炼所能积攒的。光从精气神上,就能将两者区别开来,特别是那些原本就担当护卫职责的护院,更是一个个壮实的过分,气势一开,往那一戳,就能让人感觉到压力。

    季宣和自己也是,他从身体好了之后,就没间断过对自己武力的提高,以前县衙事务不多,校场是他每天必去的地方,本身常年处于上位者的气势,加上精壮的体格,还有那来自末世的杀伐果断以及偶尔闪过的漠视一切的眼神,若不小心被人撞见,估计会吓坏小孩子。亏得季宣和已经在锦朝待了十几年,末世中带来的淡漠性子被驱散了许多,要是换成他刚到锦朝时候的样子,不说是小孩子,大人也会被吓得够呛。

    季宣和如今已经收敛了性子,给人温和好相处的错觉。其实真说起来,这也不算是错觉,季宣和性子还是不错的,只要不触犯了他的底线,他多数时候只是一笑而过,当然想要他毫无芥蒂地待他们,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不屑于同这些人计较罢了。真遇上事了,那肯定优先照顾对他和善和同他没瓜葛之人。不要认为这是小肚鸡肠,人吗,总归有些脾性,对他不友善,还要让他友善对他们,天下间哪有这么好康的事,季宣和没有直接不管这些人就该是他们的幸事。

    季宣和是当官的,和护院不同,奉行以和为贵的原则,他要是老往外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这就好比不断往外散发光和热的好几百瓦的灯泡一样,太引人注目于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披着一层和善的皮比较容易处事,也更容易迷惑他人,办起事来难度会小上不少。

    当然这个度要把握好,光给人和气的感觉也不成,适当的威严那是必须的。时间越长,县衙上下的官差越能认识到,年轻的季知县可是个眼里不怎么容得下沙子的人,妄想在他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那就盼着永远别被他逮到,不然的话,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凄惨的下场。

    邵云辰是纯碎的锦朝人,从小碰到的磨难不少,性子有些冷清,最是厌恶那些吃里扒外的背主之人,在对待下人的问题上,倒是他处理起来更加合适。毕竟季宣和曾经生活在讲求平等开放的现代,就算他早已经习惯婢仆的伺候,想要完全像锦朝人那样对待下人,那还真有些难为他,若真这样,他也就不是季宣和了,在现代的经历算是完全被抹灭。这样的事情,只要季宣和还有现代的记忆,那就不大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季宣和之前控制粮食买卖的成效是显而易见的,征兵令下达已经有半月,粮价控制得当,人人都能买到糊口的粮食,加之有差役不断在街上巡逻,至今为止,都还没有发生抢粮的事件。西林县附近几县可就没有这么好的环境,在事态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前,县衙官差是不会管这些的。

    各县情况不同,粮商抬价程度也就不同。个别县城情况比较严重,粮商们很是精明,粮价涨了,涨的幅度却在百姓们承受范围内,没涨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真要是那样,但凡知县不是个蠢的,就会出面管制,治下民心不稳,治安混乱,对官差也没好处,在事态还能控制之前,没有哪个官员会傻的将自己的管辖之地弄得民不聊生。

    安王早有争皇位的心思,对于自己的封地管理比较严格,一些蛀虫早就被他以各种借口给打发了,留到现在的不说能耐有多强,至少也不是那等不辨是非、不分轻重之人。尽管应急能力有好有坏,最起码的道理还是懂的,各县局面尚在控制之内。

    季宣和也不见得比他们厉害许多,能长久担任一方父母官的,没有一个是蠢笨之人。造成如今这样的状况,其中一个原因是季宣和有先见之明,最主要的原因则是西林县县衙官员上下一心,只要是有利于西林县的命令,季宣和一声令下,底下官差就倾力而为。有着这么强势的县衙,商户哪敢不配合?

    况且,季宣和很有分寸,不会说要将大户们的钱粮给贡献出来,只正常的粮铺限价限量卖粮,还在粮商的承受范围之内。何况这样的事情在草原部族来袭之时就发生过一回,一回生二回熟,如今粮商和差役操作起来那是驾轻就熟,两方都有了默契,配合起来毫无生涩之感。

    季宣和也没有什么都管,除了粮食之外,其他的还是百姓们自己说了算,不然,管得太宽就要惹人生厌了。

    季宣和看着手中的册子,嘴角不由自主向上弯了弯。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只在西林县全县范围内传达了自组护卫队、自备兵器的建议,没成想百姓们执行的如此彻底,人手一件还不足,连备用的都给准备好了,这西林县百姓也太可爱了,还真有点全民皆兵的感觉。

    别小看这些木质兵器,只将前端削尖的木矛也不可小觑,趁人不备,能轻而易举的要人性命。季宣和有些想不明白,你说要是在没有防备之下,被敌兵突袭,那样手无寸铁还说得过去。外面都对战很久,还一点没有准备,他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铁器买不起,难道连简单的木矛都备不起吗?

    季宣和不是武将,前线的消息若非上面特意交代,否则不会传到他这儿,可想而知,他能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他只能凭借一些蛛丝马迹来猜测大致的情况。战事已经延续半个多月,到目前为止,西林县周边的县镇都还安然无恙,想来战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惨烈,至少安王还尚能应付。

    将士参与打仗,后勤供给就得靠季宣和这样的知县乃至知府。比起将士,地方父母官的负担也没能轻松到哪里去。战事刚起没多久,赋税就提了一成,特别是粮税,不能用钱银代替,其他的商税之类也有着硬性规定,很多税款都要直接上交实物。

    打仗期间,物价不可避免飞涨,西林县城就算有季宣和调节,到了后来,粮价还是以可见的速度蹭蹭往上涨。不涨不行,周围县镇的百姓都大量屯粮,粮食是能买多少就买多少,粮商的粮食库存不断减少,供给跟不上,粮价自然是如同云霄飞车那样,只见高不见低。要是西林县城粮食不跟着涨,其他县的百姓就要跑来西林县城买粮了,大量外县百姓入境,季宣和也不能赶他们走,这么一来,西林县将不得不背负起这个沉重的负担,季宣和哪能犯这么严重的错误?

    粮价被迫跟着涨,季宣和也不是没有留后手,他跟西林县城的粮商谈妥,到时候真到了城内百姓出现粮食缺口的时候,就是粮商们发挥效力的时候,不用付出多少就能赚来城内百姓的好口碑,他们也乐见其成。

    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农户们的日子比起城内百姓反而要好上许多。农户平日虽辛苦,一年到头忙个不停,赚到的银子没几个,生活比不上城内百姓那么光鲜,但有一点是城内百姓比不了的,那就是存粮。只要家里尚有余钱的,粮仓地窖里就堆满了粮食。城内百姓则不然,他们能有几个月的存粮就不错了。西林县又比较特殊,在季宣和主张下,粮商限价限量售粮,城内百姓就是有钱也没地方花。

    穷则变变则通,屯粮一事也和此差不多。季宣和这么一通整,导致不少百姓成群结队跑到附近县镇采买,无形之中压榨了其他县镇百姓的生存空间。等季宣和知道此事时,他静默了一会,就丢开不管。

    生活本就如此,就算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归根结底也同此次事情一样,剥开表面的光鲜,内里一样蕴含着残酷的现实。你家生意好了,其他人家的生意就要变差,一个人的富裕,很可能要牺牲很多人,真正共同富裕,这么理想化的梦想很难实现。人的生存就是这样,最终体现在人与人的竞争上,谁都无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