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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入百鬼门,此生不为人。
1.
夜已深。
那个女人已经走了。
可她留下的余香还在。
淡淡的。
张枫林独坐在幽微的灯光下,冷汗已湿透衣襟。
他在抖。
他冷,冷的要命。
恐惧!
赤裸裸的恐惧。
他闯荡江湖十余载,见过无数次的腥风血雨,?他都没有如此恐惧过。
而且令他恐惧的还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也许并不恐怖。
她很美。
一双潋滟含情,温柔如水的眸子便可令人失神。
她的声音软软的。
她对你笑时,你只怕连骨头都会感到酥软。
她叫易柔。
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就像她的人一样。
她来的快,去的也快。
可留给张枫林的痛苦却走的很慢,很慢……
门户大开。
忽的一阵寒风,烛火将熄却又复燃。屋内阵明阵暗,乍暖还寒。
张枫林冷汗干透,汗毛竖起。
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不像人的人。
一袭白衣似泛着迷蒙的白光,仿佛围着一层白雾,飘飘袅袅。
他脸庞瘦削,带着病态的苍白。
他腰间的骷髅配饰紧紧盯着张枫林,屋内的温度仿佛骤然跌到冰点。
骷髅鬼!
只有骷髅鬼,鬼公子才有如此气场。
鬼公子冷冷看着张枫林。
薄唇轻抿,未曾开口。
可张枫林却已清清楚楚听到了他说的话。
“那是个很美的女人。”
张枫林喉结微动,颤声道:“什么女人?苏香主哪里话?”
“她身上的胭脂香还在。”
张枫林瞬也不瞬的盯着鬼公子苏易的眼睛,手已忍不住颤抖。
苏易淡淡的看着他。
忽而笑了。
冷笑。
唇角轻轻一勾,弧度说不出的诡异,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奇怪的很,明明要做鬼,却还想着攀仙……”
张枫林脸色大变,截口道:“绝没有!我……属下绝没有做背叛门主,背叛苏香主你的事!”
苏易不再笑了。
他静静看着张枫林,一字字道:“那个女人是鬼?”
张枫林怔怔点头,又急切的摇了摇头。
他不敢撒谎。
他怎么敢撒谎。
他做不到,也绝不允许他做。
在百鬼门中,撒谎可能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张枫林还不想死。
他才当上百鬼门第一百分支香主不过十天,他还想活下去。
2.
“她是万仙坛的人。”
张枫林有意无意的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她臂上有一朵紫色的桃花。”
桃花便是万仙坛的象征。
万仙坛,大抵是百鬼门唯一的敌手。
因为它和百鬼门一样神秘。
“苏香主,属下是您提拔上来的,断然不会骗你,更不会背叛百鬼门,泄露门中机密,还望香主绕我一命。”张枫林躬身道。
张枫林本是百鬼门第九十三分支的人,因着第一百分支香主丢了性命,九十三分支香主苏易才将他推荐给了第三分支香主,再由三香主报于门主,张枫林这才有机会坐上香主的位置。
如此看来,苏易倒算得上他张枫林的贵人。
苏易看着张枫林,目光冰冷如霜:“你知道什么?”
张枫林一愣,脸色煞白。
苏易继续道:“百鬼门的机密你知道什么?”
张枫林的手又忍不住发抖。
他的确知道了本不该他知道的事。
以他的身份只能知道第九十三分支香主是苏易而已。
可他如今不仅知道第三分支香主,就连第一分支的香主是谁也摸得一清二楚了。
这两个人在江湖中的名气,却是十个张枫林都不敌的。
苏易瞥了一眼他的手:“呵。怕了?”
张枫林牙床打战:“是、是是,属下的确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事。”
苏易目光一凛:“何事?”
张枫林结结巴巴道:“属下、属下大抵猜出了三香主和、和一香主的身份,六、六香主也大抵有些眉目。”
苏易长袖一甩,掌中已多了一柄剑。
骨剑,通身惨白的骨剑。
没有剑光,只有剑气。
冰冷的剑气令张枫林脊背一凉,登时瘫坐在地上。
苏易轻抚剑锋,看也不看他:“依你之见,一香主,三香主,六香主是谁?”
张枫林狼狈的爬起来,身子无力的靠着桌子:“属下猜,一香主是、是杨小公子,三香主是怜香楼的老板祁怜,至于六、六香主,属下以为是长安断肠人,天涯客。”
苏易淡淡“哦”了一声,道:“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张枫林道:“苏香主手下留情……”
苏易冷笑:“我从不晓得手下留情是何物,只道想杀便杀,该杀便杀。更何况我根本没碰你,又谈何留情?”
张枫林狐疑道:“那……”
苏易微微昂这头,缓缓将骨剑收起:“只因你猜的是错的。”
张枫林大惊。
对于三香主是祁怜,他本是有十足的把握。
苏易道:“门主以及门内六大香主的身份是最大的机密,连我对于除了三香主之外六人也不甚清楚。你又怎能猜透?”
张枫林好似松了一口气,不住点头:“是极是极。”
苏易冷眼看他:“所以那个女人找你作甚?”
3.
风已住,月已残。
空气好似凝结,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张枫林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叹息道:“仙鬼本就势不两立。”
苏易点头。
张枫林接着道:“所以万仙坛一定要除了百鬼门。”
苏易脸色更白,眼神更冷:“万仙坛已知晓了你的身份?”
张枫林道:“属下此时还活着。”
苏易颔首。
张枫林当然还活着。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可张枫林不但在和他说话,还替他搬了一张椅子。
张枫林弓着身子,轻声道:“万仙坛想同属下合作。”
苏易瞥了他一眼:“除了百鬼门?”
张枫林点头:“是极是极。”
苏易冷笑:“妙哉妙哉。”
张枫林一愣:“苏香主这是何意?”
苏易只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张枫林似懂非懂。
苏易缓缓站起身,衣尾微动,眨眼间,他人却已到了门外。
“何不将计就计?”
突然狂风肆虐,雷电轰鸣。
门外的声音传到张枫林耳中,恍若鬼泣,冰冷、尖锐,虚幻缥缈。
门外已没了苏易的影子。
骷髅鬼本就是来去无踪的。
张枫林总算松了一口气。
苏易一走,屋内好像才变得温和了些,至少张枫林已热的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冷汗还是什么。
“主人。”
屋外走进一个人,一个男人,他在叫张枫林,声音干涩低哑。
黑衣加身,仿佛已融入黑暗。
他垂眸,看着腰畔的剑——无鞘剑。
江湖中佩无鞘剑的人好像并不多,因为张枫林只认识这一个。他认识的人并不算少。
张枫林几近瘫软的坐在了椅子上,朝着他招了招手:“你总算来了。”
那人依旧低垂着眼睛:“他总算走了。”
张枫林目光一沉:“他还会来的。”
那人冷声道:“有一种人绝不会来。”
张枫林挑眉:“死人?”
那人不语。
张枫林冷哼:“你可知道他是谁?”
那人不语。
张枫林接着说:“他可是骷髅鬼。我的主人。我又岂能杀他?”
那人终是抬眸,目光冰冷狡黠,就像一只狐狸:“主人想杀谁?”
张枫林摸着下巴,道:“我到底是鬼。”
那人道:“所以主人想斩仙?”
张枫林摇头。
那人又垂下了眼睛,盯着腰畔的剑,剑光寒冷如雪。
“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