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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控灯照亮楼道。
原本套在她身上的克莱因蓝T恤,现在被他穿上,领口滑向左侧,外露的锁骨依稀可见她留下的齿痕。
她残留在他身上的香水味还没散掉,短发有点乱,略显不修边幅的懒散模样,加上半耷的眼睑,很有颓丧厌世的感觉。
离开车内的冷气,泡在闷热无风的空气里,戚烟额头脖颈都是热汗。
她与周越凯面面相觑,一路赶来,呼吸带点喘,眼眶还有点红,睨着他手里的外卖,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心情吃饭啊?”
周越凯撩着眼皮看她,舌尖舔了下唇角,忽而笑了:“是啊,您好巧不巧赶上了饭点。”
戚烟看他这样,眼睛一热,又想哭了,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折回来。
灯光忽地熄灭。
周越凯走上前,伸手扶住会自动闭合的大门。
行走时带起的微风捎来他的气味,笼在她周身。
声控灯被推门的嘎吱声吵醒,再次亮起。
夜晚静谧,飞蛾扑棱着翅膀,在灯下循环往复地绕,“啪”一下撞上灯泡。
她的心跳没来由加快,一下下撞响耳膜。
“你拿着。”周越凯把另一只手上的外卖递给她。
戚烟无语道:“让我在路上吃?”
周越凯气笑了:“两人份!”
“哦,连着宵夜的份一起。”
“你是听不懂人话?”
戚烟噘嘴,妖冶邪气的眼睛含着怨,巴巴看了他一会儿,松开行李箱拉杆,改拿比较轻的外卖。
她越过他,走进楼里。
周越凯帮她提行李箱,走在后面。
这栋单元楼比较旧,没装电梯。
在踏上台阶前,戚烟脚步一顿,扶着扶手,回头跟他说:“要不不拿上来了吧?拿上拿下的,还挺麻烦。”
周越凯置若罔闻,腾出一只手推她后背,“再磨叽,菜都凉了。”
感受着身后的推力,她嘟圆嘴巴,拖着长音“哦”了声。
再次返回住所。
看着紧闭的房门,她习惯性地低头摸兜,掏出一串钥匙。
一把接一把钥匙翻过去,都没找到这扇门的钥匙。
这才恍然记起,离开前,她把钥匙搁在了茶几上。
行李箱在她脚边落下,周越凯掏钥匙开门。
只是下楼拿个外卖而已,他离开前没有熄灯。
屋内灯光随着门缝裂开,呈扇形泄出。
戚烟拎着外卖进屋,如往常一般,换鞋,放东西,随后转进洗手间洗手。
再出来,周越凯在收拾那束枯萎的玫瑰。
她走到餐桌边,抽出椅子坐下,拆开外卖包装袋。
周越凯给垃圾袋打了个结,起身去洗手。
戚烟揭开盖子,食物的鲜香飘出来,都还是热腾腾的。
周越凯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缄默不语地吃着晚餐。
一切都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多了一个摆在玄关处的奶白色行李箱。
戚烟仍是吃得不多,放下碗筷,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吃。
“梁紫子说我的画拍出了八位数。”她说。
周越凯看她一眼,戏谑道:“完了,现在有人跟我争着哄抬你的身价了。”
“呿!”戚烟被他逗笑,“慧眼识珠的人又不止你一个!”
“遇到伯乐,就不要我这个贵人了?”周越凯还在侃她。
只是这句话,叫她听着不舒服,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戚烟垂眼,见手机呼吸灯闪烁,装模作样地拿起来看。
梁紫子在微信问她离机场还有多远,她快到机场了。
戚烟单手支颐,指尖一下一下轻点脸颊,偷偷瞥一眼周越凯,拇指点开输入框。
没等她输入内容,一通电话打进来,她下意识接通,还不小心点到了免提。
梁紫子的声音直接从手机另一头炸到她这边:“我已经到机场了,你人呢?”
戚烟捂着耳朵,眼珠一转,凑巧撞上周越凯的视线。
他放下筷子,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等她做出回应。
“你先去吧。”戚烟说。
梁紫子:“你不回新都了?”
戚烟扶额,思索片刻,沉声说:“你先去吧。”
她现在思绪乱糟糟的,只能说出这一句。
梁紫子可能想到了什么,“哦哦”应两声:“那我先走了。”
电话还没挂断,她不放心地补充:“戚烟,失恋的感觉,我懂。不过,分了就分了嘛,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周越凯一个男人。新都的帅哥也挺多的,你看隔壁的胥星河,长得挺帅,人也挺好的,比周越凯年轻力壮……”
越说越离谱,戚烟的太阳穴突突跳痛,手挡在额头,偷瞄周越凯一眼。
周大少爷脸色奇差无比,上身往后靠,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着,随时要吃掉她似的。
“梁紫子。”她叫她全名。
梁紫子一愣,“啊?”
“你快去吧。”说罢,戚烟掐断电话,手机“啪”地扣在桌上。
她叹一口气,双手抵额,大拇指在太阳穴处轻轻揉按。
“谁失恋了?”周越凯开始兴师问罪。
戚烟哑然。
“我让你失恋了?”他加大火力。
戚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前脚单方面决定跟我分手,后脚就去新都找你的第二春?”周越凯的少爷脾气彻底发作,吐出地每个字都掺着浓浓的火药味。
戚烟眉头紧拧,唇瓣刚动,他屈指扣桌面,“戚烟同志,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戚烟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一口,润润紧涩的嗓子,说:“我说了,我跟胥星河没有关系!”
“行。”周越凯点头,翘起二郎腿,一副“爷就静静听你狡辩”的模样。
“那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个,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新都。”他冲她竖起一根食指,再竖起中指,“第二个,你怎么就失恋了。”
他们这是要彻底摊牌了么?
戚烟放下杯子,指腹擦蹭冰凉的搪瓷杯身,声音有点哑:
“这么说吧,周越凯,我太熟悉曾经拥有,后来又逐一失去,渐渐变成孤身一人的感受了。所以我特别希望,将来可以遇到这样一个人,能跟我相互扶持到最后,我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的那种。”
她太需要一段坚不可破、亲密无间的感情,太需要一个终身伴侣来陪伴她,不至于让她太孤独无依了。
所以当周越凯出现,并且以不容拒绝的强势姿态闯进她的生活里时,她最先想到的,是两人关于未来的可能性。
周越凯静默不语,手放下来,一身凌厉迫人的气场有所收敛。
“其实我真正拥有的特别少。”戚烟说,“大番薯的寿命就那么长,它迟早会离开我;梁紫子有她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陪在我左右;至于其他人,都跟我牵扯不上太大干系。”
说到这里,她屈指弹了下杯子,听到“铛”一声混入时钟的“嘀嗒”声里,有点突兀。
“至于周越凯你,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也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可是,现实就摆在那儿,不论是流言蜚语,家世背景,还是南北差距,随便一点就能把我们的关系扯断,但我们还是没断。
“我以为异地恋已经很难了,没想到还有异国恋这一道关卡在等着我们,度过这一关,以后还会有下一关。”
戚烟的手离开杯子,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眼眶噙着盈盈泪光,“周越凯,我们之间怎么就这么难呢?”
周越凯放下二郎腿,稍微坐正了一点,那双黑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眸,将她的身影围困其中。
戚烟抽一记鼻子,实在没办法控制住情绪,低垂着头,狼狈地擦着眼泪,哽咽道:“周越凯,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是怎样。
“我不想你离开,一点儿都不想,我很粘人的,恨不得天天跟你腻歪在一起。但我知道这样不行,我不能那么自私……”
她难过到说不出话,眼泪掉得很凶,手指淌着泪水,湿湿热热的。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可以过得很好。”她说,“你值得的。”
“吱——”椅子腿跟地板摩擦出声。
周越凯抄起纸巾走过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戚烟泪眼朦胧地斜看他,脸慢慢偏过去,哭得眼眶、鼻头都是红的。
他用纸巾帮她擦脸。
戚烟勉强扯唇笑了下:“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哭成这个鬼样,我是不是很搞笑?”
“是啊。”他还真敢说,“从五六年前哭到现在,戚烟,你就是个爱哭鬼。”
“滚啊!”她气着了,话刚说完,眼眶不受控制地又滚出了一滴泪。
周越凯偏头笑了声,脸再转回来,帮她擦掉那滴眼泪,“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哭起来比板着一张脸可爱多了。”
“你审美有问题吧?”她一脸鄙夷。
周越凯但笑不语。
脏纸巾被他准确无误地抛进垃圾桶里,他捏着她的脸,俊容凑到她眼前,每个字都挟裹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和魄力:
“戚烟,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告诉我,你要不要跟我一辈子。”
戚烟细细端详他,他的眉眼,鼻梁,嘴巴……再回到他的眼睛。
哭过后,她的体温慢慢降下来,额头后背的薄汗被空调冷风吹过,体表凉飕飕的。
她知道周越凯是个怎样的人。
知道这个答案意味着什么。
夏夜漫漫。
今晚,无数毕业生忙着恣意狂欢或依依惜别,也有无数人忙着久别重逢和分道扬镳。
人类的情感总是复杂多变又亘古不变,世界总在演绎一场又一场悲欢离合。
不论外界如何,此时此刻,明明他们还那么相爱,谁都舍不得离开对方。
戚烟抬手,冰凉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眼中充满眷恋与不舍。
“要啊,”她说,“周越凯,我想要跟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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