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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渊。”山道上柳渊回头,少女立在柔柔的夜色里,浅色光晕洒入她明亮的双眸,潋滟着一层水光。
她就站在那里,与柳渊隔着一段距离,微侧着脑袋看他。
夜风扬起她垂着的素色裙摆,手上勾着的灯儿微微晃着,使得那灯上绘的女鬼书生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何事。”
他一开口,愣神看着他的人,才回了神。
“丰神节那天,你会来吗?”
顾阿蛮踢着山道上的石子,“你若有空,能在山脚折一枝桂花给我吗?”
“我未必会来。”
“噢。”
顾阿蛮闷闷的应了声,她放过了脚边的石子,小石子却蹦跳着沿着山道掉落下去。
“那我回去啦。”
柳渊眸光微垂,几点萤火随风飘摇,他看着顾阿蛮笑笑转身,蹁跹的裙角消隐在山道深处。
寂寥夜色里,不知是谁低低一声叹息。
当窗揽镜画峨眉,喜着新绣小罗衫。
天还没亮,整个红霞山就热闹起来。
别看红霞山平时闭紧山门,恕不待客,可在丰神节这段特殊日子里,却是罕见大开山门。
红霞山弟子的家人,可于这段时间上山与亲人团聚,最为重要的是还能围观丰神节这头几日的祭典。
自打头一天才刚入夜,这山脚下就陆陆续续来了好多牛车、马车,红霞山弟子出身不同,自然家人也是三六九等。
这不周围还黑着影,四周就闹起来了,不这家的马踢了人,就是那家的驴不听话,摩拳擦掌吵吵嚷嚷该不是为了山脚那片桂花树。
因为祭典的缘故,好些血脉亲人为了图个吉利会在上山之前,在山脚这个地方挑一枝开的最好最香的桂花送来,属意蟾宫折桂。
所以从这大早晨起,顾阿蛮就撅着嘴摆着张臭脸,看着在桌案前练字的皇长孙。
“明明孩子不是我生的,为什么看孩子这种活会落在我身上?”
她无数次的发出这样的感慨。
又一次次惊讶于孩童窗棂下俯首写字的美貌。
这小娃娃长的是真可爱,但借由她那便宜师傅的话来说,美虽美,却是空无一物的花瓶。
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好像并没有怎么教过他这方面的东西。
哪怕握着笔,临着顾阿蛮找来的字帖,也笔画不顺,歪七扭八的糊成一团。
“真丑。”
顾阿蛮看着启明写的大字回答的面无表情,启明琉璃珠一样灰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空茫。
他雪睫修长卷翘,有些像是山间迷路的小鹿。
“小星星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顾阿蛮两手抱臂,“丰神节知不知道,是传说中丰收之神身化万物泽被苍生的重大节日。”
“知道别人在做什么吗,他们这会正拿着家人送来的桂枝,等着打败我。”
“哼哼。”顾阿蛮高手寂寞一般倨傲的扬起下巴,“我是能被区区几枝桂枝打倒的吗。”
启明正襟端坐,好似在听,又好似在面对透明人一样空透。
“算了,我给你说这些做什么呀,你只是一个小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顾阿蛮泄了气,她趴在窗上往外看,人人手里举着桂花枝条,浓郁的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可是她一枝都没有。
不会有人来看她,更不会有人期望她蟾宫折桂。
房门被人叩响,顾阿蛮对着启明使个眼色,这次启明倒是懂了,乖乖的藏进了顾阿蛮的碧纱橱里。
顾阿蛮拿了她的书页和笔懒洋洋的过去开门,这门一打开,顾阿蛮可是愣住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揉了揉眼,又往前伸了伸头,再次确定的眨巴眨巴眼。
今天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他爹顾大人怎么就来了。
尤其随行的还有她娘周氏。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顾阿蛮先是戒备周氏又鼓捣什么幺蛾子,可是不知怎的她的视线却是不由自主的挪到了顾大人手上。
顾大人的手里握着一只新折的桂花。
点点金色点缀在碧绿的叶隙里,花朵簇拥竞相开放,香气馥郁。
再看顾大人衣袖上多有褶皱不说,甚至还有几处被枝叶勾脱丝的破痕。
显然,这桂枝是他亲自折的。
那一瞬,顾阿蛮竟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就好像努力在夜空闪了几百个昼夜的小星星,终于有一天,被人注意到了一样。
她垂首看看顾大人手里的桂枝,眼睛酸的只要眨一眨就要落下泪来。
她垂首慢慢写道:“山路颠簸,路途遥远,爹娘怎么来了?”
她问这话的时候一直努力不去看顾大人手上的桂花,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视线都会不由自主的挪回来。
顾大人看着顾阿满写下的字,微微皱了皱眉,“你的嗓子怎么了?”
顾阿蛮回写:“被人下了毒。”
顾大人那儒雅的眉宇顿时皱的更深,浓浓的川字纹烙印在他上,“怎么会中毒?下毒的人是谁?可抓到了?”
说不窝心是假的。
顾阿蛮握着笔,某一瞬她觉得自己这样佯装中毒让家里人担忧,实在有些不好。
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装哑的事一块说出来。
可就在她想开口的那一瞬,却看到周氏不耐烦的目光。
“你这一天到晚惹事的毛病,能不能好好收敛一点?这红霞山拜师学艺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你偏偏被人下毒?”
周氏面露厌恶,忙对顾大人道,“咱们赶紧走吧,时辰都已经这样晚了,再不赶去明鸾那里怕她要生气了。”
顾大人低声应了一句,“我们还要去看你妹妹,你好好跟着红霞山馆主学艺,别惹麻烦,更别惹馆主生气。”
顾大人说着就带着那枝开的正好的桂花,往别处走。
走的有段距离了,顾阿蛮还能清晰的听到周氏埋怨的说话声。
“咱们明明是来看明鸾的,你说你怎么还非要绕到这里来,瞧瞧,这刚折的桂花都快焉了。”
“老爷,你就是想的太多,他都已经说不了话了,就算跟着绿云馆主,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咱们啊,能依靠的还是只有明鸾一个……”
那天,顾阿蛮一遍又一遍的教着启明,“你说你写这一笔的时候,不能连带着把那一笔也写上吗?
很难吗?不过就是一撇一捺的事,你这样顾此失彼,另一个该有多难受啊。”
启明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的挥着毫无章法的笔迹,却蓦然一顿。
他仰头望天。
明明没有下雨。
为什么他手下的宣纸却被雨滴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