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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尉迟明诚终于解禁了,正逢苏锦烟要去清灵寺进香,见天气不错,便带着孩子们一同去。
苏锦烟之前在清灵寺捐了尊金身佛像,实心的金身,且佛像高达十六尺。这般财大气粗还是颇为少见,竣工这日不少人都前去围观,连同婉仪公主和纪涵青也相约一起去瞧个热闹。
恰好这日朝廷休沐,尉迟瑾、苏穆知和谢景桓三个男人也陪着自家媳妇一起。
如此一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一溜儿马车,跟着的侍卫也不计其数。
几个小小萝卜头一有机会就又凑在一处了,苏锦烟还特地给他们准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头备了糕点茶水和各样的零嘴儿。
“婧淑姐姐,”谢姝挨着尉迟婧淑坐,眼睛亮晶晶地看她:“听说你学会骑马啦?”
“嗯呢。”
尉迟婧淑七岁生辰时,父亲送了匹枣红小马驹给她,又给她请了师傅,如今她才学了两个月就能很熟练地架马了。
为了跟她的枣红马匹配,她还央着娘亲做了许多好看的骑装,又特地让人制了一条精致的马鞭。
小家伙心里得意,整日鞭不离手,明里暗里炫耀自己会骑马的事。
在上京来说,会骑马的女子实在是少数,更何况才七岁的小女娃。因此,这事就显得格外值得炫耀,无论尉迟婧淑走到哪里,大家只要看到她手上的马鞭,就立即能获得极大的关注。
这不,才没多久呢,就收获了一枚小迷妹——谢姝。
谢姝羡慕极了,向往地说:“我什么时候长大呢?我也要骑马呢。”
闻言,坐在另一头默默看书卷的尉迟明诚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片刻又低头看书。
“婧淑姐姐,”谢姝凑过去在她耳边悄悄问道:“你可不可以教我骑马呀?”
尉迟婧淑摸着漂亮的马鞭尾须:“你自己又没有小马,你怎么骑啊?”
“我...”谢姝眼巴巴:“我骑姐姐的马可以吗?”
最后的声音几乎进了肚子里,小心翼翼又十分期盼地等着答案。
“不行!”尉迟婧淑决然道:“你太小了,我的小马驹比你高呢。”
“除非你让你爹爹送你一匹更小的小马驹。”她比了个手势,大概就一个碗那么大吧。
“哦......”谢姝小朋友有点失望呢,她早就跟爹爹提过了,可爹爹说她现在还不能骑马。
失望的谢姝垂头,眼睛还时不时瞟几眼尉迟婧淑放在腿上的漂亮马鞭,默默地叹了口气。
尉迟明诚抿唇笑,却仍旧没有说话。
但谢姝发现了他,有点生气地问:“哥哥是不是也觉得我还小呢。”
“我都这么高了,”她手掌在头顶夸张地比了下:“我可以骑马啦。”
“嗯。”尉迟明诚点头。
“哥哥会骑马吗?”
“嗯。”尉迟明诚继续点头。
“哎呀,”谢姝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立即又坐到了尉迟明诚的身边,小脑袋搭在他手臂上跟没骨头似的:“那哥哥教我骑马好不好?”
明诚跟婧淑不一样,明诚从四岁就被父亲拎到演武场上,打拳、练剑、骑马都涉猎。早就过了那股新鲜劲儿,所以也不会像婧淑一般整日拿马鞭炫耀。
但他不炫耀,谢姝就不知道啊,谢姝一直以为只有婧淑姐姐会骑马呢。
现在好了,最疼爱她的哥哥也会骑马,谢姝小小的脑袋里立即就有了无数个大胆地想法,而且她笃定这些想法一定会实现。
因为,明诚哥哥对她最好啦。
她见尉迟明诚没说话,就继续撒娇:“哥哥,好不好嘛?”
尉迟明诚摇头,没有说话。
“哼,哥哥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哥哥掉牙齿啦,好丑哒。”尉迟明暄小朋友四岁多,得知自家哥哥掉牙没少嘲笑呢。
被自家小弟弟揭穿糗事,尉迟明诚瞪了他一眼,明暄吐舌略略略。
谢姝好奇得很:“哥哥也掉牙了?”
“为什么掉牙不能说话啊,”谢姝不解:“婧淑姐姐也掉牙,可她能说话呢。”
尉迟婧淑毫不顾淑女形象,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说:“因为哥哥怕丑。”
尉迟明诚确实是觉得缺门牙太丢人了,他一直以来在弟弟妹妹们面前维持的“厉害大哥哥”的形象,被这两颗门牙瞬间就毁得干净。
所以,他不想说话,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他做大哥哥的尊严。
但谢姝不懂他的用意,歪着头打量他:“哥哥不丑,哥哥好看呐。”
“嗯。”尉迟明诚满意点头。
谢姝小可爱再接再厉,吹起了小马屁:“哥哥骑马最厉害,对不对?”
“嗯。”
“哥哥也可以教别人骑马,对不对?”
“嗯...呃?”
“那哥哥教我吧,我真的好想骑马呢。”
谢姝等了会儿,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忽地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包臂,将头别过一边,明显的“我生气啦!要哄!”
尉迟明诚没法子,想了想,就凑到她耳边,一手遮挡:“哥哥答应你,但是你不许说出去。”
“真的?”谢姝立即转头笑了。
“嗯,”尉迟明诚道:“等到了清灵寺我让侍卫牵马来,然后你偷偷来找我如何?”
“嗯,知道啦,我偷偷的,不让别人知——唔唔——”
“嘘——”尉迟明诚捂住她嘴巴:“小声点呐。”
.
到了清灵寺,大人们各自去忙了,留下婢女婆子们看着几个小家伙。没了大人的约束,几个小家伙犹如脱缰的野马,纷纷撒开了脚丫四处玩乐。
“姝儿妹妹,”苏嘉荀过来问她:“我们要去抓蝴蝶,姝儿妹妹去吗?”
谢姝摇头,她心里有个秘密呢,一会儿要偷偷去见明诚哥哥的。
“哦,你不去那我们自己去啦。”
“嗯。”
其他人一走,谢姝就打哈欠说自己困啦,要睡觉。
婢女们不疑有他,因为今日谢姝起得很早,小孩子到了这个时候都要睡回笼觉的。
谢姝被婢女带去厢房,给她盖了小薄被,她很快就闭上眼睛,吩咐道:“你快下去歇着吧,我睡啦。”
“好。”婢女见她人小鬼大像模像样的挥手,就好笑。
听见们“吱呀”一声关上,谢姝赶紧睁开眼睛,蹬蹬瞪下床走到窗边。适才进门时她就观察好了,打算从窗子翻出去。
刚好窗边有桌椅,谢姝小胳膊小腿的,利索地站上了椅子,然后从窗户边慢慢爬了出去,也不怕疼,“砰”地一下屁股落地。
暗暗跟着的侍卫们见自家小小姐爬窗户出来,头疼得很。但他们也没阻止,公主交代只让他们远远护着小姐的安全,至于小姐要去做什么不用干涉。
因此,谢姝小朋友还不知道后头跟着几个大尾巴呢,她暗自得意地朝约定地方跑去,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等会儿要让明诚哥哥夸她。
尉迟明诚早就牵着马等在树下,远远地看着谢姝边跑边挥小手。
“哥哥哥哥,我来啦。”
谢姝跑到近前,邀功道:“哥哥,我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厉不厉害?”
尉迟明诚瞥了眼远处跟着的侍卫,认真点头:“嗯。”
“哥哥,”谢姝不满:“你要夸我厉害。”
“嗯,”尉迟明诚从袖中掏出张丝绢,遮住嘴巴在后脑勺处打了个结,说道:“姝儿厉害。”
“......”
虽然哥哥的模样很怪,但谢姝也清楚哥哥是怕丑呢。她看见哥哥身后的高头大马,惊讶得很:“哥哥,这是你的小马驹啊,不,是大马呢。”
“嗯。”
尉迟明诚个子高,已经算半个小大人了,且技术娴熟,骑这样的大马不在话下。但是谢姝骑这样的马,就有点害怕了。
“呜呜呜哥哥,我不敢呀。”
“那哥哥扶着你?”
谢姝摇头。
“姝儿还想不想骑马?”尉迟明诚问。
“想。”谢姝又期待又害怕,犹犹豫豫的。
尉迟明诚笑了:“这样,哥哥坐在你后面好不好?”
这样啊,“好啊。”
尉迟明诚带着谢姝就在寺庙后院的竹林边缓缓走,谢姝兴奋又紧张地握着缰绳,大马一仰头,她就嗷嗷嗷叫,快乐极了。
但是很快小身板就僵住了。
“怎么了?”
顺着她的视线,尉迟明诚发现了前面有一条大狗。那狗看起来凶神恶煞,脖颈上绑着绳子,但绳子末端却是松开的。明显是自己逃出来了。
马也跟着停下来,一狗一马两个小人儿,开始沉默对峙。
“哥哥,我怕...嘤嘤嘤...”谢姝不敢动弹。
尉迟明诚也不大敢,那狗咧着嘴,大舌头吐出来,还能清晰看见锋利的牙齿。
尉迟明诚见过狗,但他所见过的都是温顺可爱的宠物狗狗,还从未见过这样全身漆黑又脏兮兮又凶悍的。
他咽了咽口水,不能在姝儿妹妹面前露怯,毕竟他曾经说过要保护姝儿妹妹的。
谢姝小脸埋进他衣衫里,怕得想哭又不敢哭。
尉迟明诚一边拍着她的脊背安抚情绪,一边想着法子。
侍卫们都被他挥退在林子另一头了,且这是一条狭窄的小道,马根本没法后退。因此,他悄悄拉紧缰绳,想着策马从大狗身上越过的可能性。
但那大狗先一步跳了起来,凶狠狂吠,吓得谢姝顿时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哥哥救我——”
“姝儿不怕啊。”
尉迟明诚额头冒汗,他有预感,这并非一条普通的狗,且看它模样像是饿了许久一般。
就在那条大狗往前又跳起来时,电光火石间,尉迟明诚抽出放在马鞍旁的短刀也飞快地朝那大狗投过去。
随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马,从路边捡了根木棍做剑,对着大狗就是一阵猛打。
等侍卫们闻声赶过来时,就见尉迟明诚已经将那大狗打得奄奄一息,而他自己虚脱地坐在杂草中。
尉迟瑾听到消息也过来了,检查了一番,得知这是附近猎人专门养的狼狗。这种狗凶悍如狼,寻常成年男子都难以对付,没想到他儿子竟这般勇敢。
后怕之余也庆幸自己的儿子功夫了得,最后还是忍不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好样的!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尉迟明诚被自家爹爹拍得身子颤了颤,他视线一转,见谢姝崇拜无比地看着他,适才的后怕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热血澎湃的豪情。
心想,他终于做了回英雄。
这件事让谢姝记忆深刻,当真将他当成了心目中最厉害的大英雄,以至于长大后但凡遇到困难总是第一个想起他。
*
日子如流水飞快过,小家伙们欢欢乐乐长大,不知不觉尉迟明诚九岁了。
而在这一年,谢姝也满七岁。
时下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原先谢姝小,婉仪公主想着谢姝需要儿伴,便送她来璟国公府的书塾。如今谢姝七岁,到了该避开男子、且也到了该学习琴棋书画的年纪。
于是,谢姝被公主接回家了,从此要在自己的闺房单独学习,有自己专属的夫子,也有了自己专属的空间。
可谢姝不乐意得很,她跟小伙伴们一起上学一起玩乐习惯了,骤然要跟他们分开实在不习惯。而且,她舍不得跟明诚哥哥分开。
往日,她母亲担心她吃零嘴儿发胖,一直拘着她呢,明诚哥哥都要偷偷给她带零嘴的,以后分开了就意味着零嘴儿少了大半。
这样的生活她无法想象!
其实尉迟明诚也是很不舍的,他习惯背书累了就去隔壁书塾投喂谢姝,看她像个小仓鼠一样吃东西,心里就莫名觉得轻松愉悦。
可谢姝长大了要回自己家去,他也不好拦着,只能默默地消化这件难过的事。
不过谢姝比他更难过,难过得都哭了。起初几天由于不习惯总是偷偷抹眼泪,谁劝也不当事。
尉迟明诚得知此事,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
奶娘问他:“大公子近日有心事?”
尉迟明诚摇头:“也不算心事,就是觉得姝儿妹妹回家了,怕她不习惯。”
奶娘笑:“小姑娘都得经过这么一遭的,过段时间就习惯了,大公子不必担心。”
尉迟明诚愣了下,倒不是因为奶娘劝他不必担心的话,而是奶娘那句“小姑娘。”
谢姝已经是小姑娘了?
他一直当她是两岁时的那个小妹妹呢。
如此说来,若是自己提出想去看谢姝,恐怕就不合时宜了。
尉迟明诚闷闷地过了几日,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他忽地问尉迟婧淑:“你还跟姝儿妹妹联系吗?”
尉迟婧淑九岁已经懂了许多,而且思想也稍微成熟了些,基本上不大爱跟比她小的孩子玩了。但谢姝从小跟她熟悉,偶尔也会带着她一起。
只不过谢姝回家后,尉迟婧淑就没去过公主府,一来觉得离开几天也不算多久,二来觉得这并非什么值得去探望的大事。
闻言,尉迟婧淑摇头:“没有呢。”
“那你想去看她吗?”
尉迟婧淑想了下:“我们也就几日没见罢了,等过几日我再去看她。”
“哥哥想去看姝儿妹妹?”
尉迟明诚摆手:“没,我只是问问罢了。”
他想,也行,那就过几天让婧淑去看看她的情况。
但是没想到,当晚谢姝就给他写信来了。
谢姝字迹还很稚嫩,甚至还有几个错别字。通篇内容不长,先是问候了他,而后才写了她的目的。
谢姝想让他给她带零嘴儿呢,整整一页纸写的都是吃的,遇到不会写的就直接画个草图。换做一般人还真看不懂,但尉迟明诚看着看着就笑了。
给她买吃的倒是不成为题,可问题是如何掩人耳目送过去?
这令尉迟明诚犯了难。纠结了一整日后,他下学回自己的院子,忽地转头问身后的侍卫。
“你说,如何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去见一个人。”
侍卫:“???”
懵了片刻,侍卫立即回答:“兴许...半夜深更...爬.墙?”
“......”尉迟明诚很不屑:“爬.墙岂是君子所为。”
侍卫挠挠头,表示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于是,当晚,尉迟明诚破天荒地干了人生第一件羞耻的事——爬.墙去见小姑娘。
彼时正值夏日,夜里蚊虫沙沙作响,谢姝的屋子窗户大开,倒是正好便宜了某人翻窗而入。(这里不得不说,关于翻窗这事,尉迟明诚跟他父亲一脉相承。)
谢姝穿着短袖寝袍趴在榻上熟睡,枕头边还有未看完的话本子。
这些话本子都是小孩子爱读的有趣故事,还配了插画,是公主得知她心里不痛快,特地让人买回来给她解闷的。
尉迟明诚翻了两页,觉得这样幼稚的书早已不在他感兴趣的范围。他将话本子合上,放在床头柜子里,这动静惊醒了睡着的人。
谢姝其实是闻着味儿醒的,她正梦见自己在街上大快朵颐,结果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她伸手抓了抓,就抓到了一片衣袖。
“明诚哥哥?”谢姝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过了会儿:“真的是哥哥来了啊。”
“嗯。”尉迟明诚站在榻边,一时有些局促。
“哥哥给我带吃的来了?”
“姝儿如何知道?”
谢姝笑:“我做梦的时候闻着味儿了,有我喜欢的桂花酿团子对不对?”
“嗯。”尉迟明诚笑,之前的拘束感也消失了大半。
谢姝爬起来,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颠颠儿地跑去拿了个果盘子过来。
“哥哥快拿出来,我们一起吃。”
其实来之前尉迟明诚没考虑到夜深了吃东西不宜克化的事,但这会儿见谢姝穿着寝衣,就有点犹豫了。
“姝儿妹妹真要这会儿吃?”尉迟明诚说:“等明日再吃也是可以的。”
“不行,明日就不好吃了,酿团子要热乎的才好吃。”
“明日煨热了也可以吃。”
谢姝噘嘴撒娇:“哥哥,我现在就想吃。”
每次碰见谢姝这样,尉迟明诚就招架不住,无可奈何拿出准备的包袱,包袱里头都是厚厚的纸包。打开一看,好家伙,谢姝在信中提到的吃食居然都全了。
谢姝欢呼一声,立即就拿了最喜欢的往嘴里咬一口。
脸颊鼓鼓的像个河豚,还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已经许久没吃这个了,哥哥你是怎么买到的,夜里都关门了吧?”
“嗯,”尉迟明诚说:“我白日就让人准备好了的。”
“那你为何现在才来呢?”
“因为......”半夜深更好爬.墙啊。
不过尉迟明诚自诩君子,他是不好意思将这话说出来的。
谢姝也觉得没所谓,反正人来了就行。她捏起一块酿团子递到尉迟明诚的嘴巴前:“哥哥你也吃啊。”
“我不饿。”
“零嘴儿哪里是饿了吃的,就算饱了也能吃啊。”
“?”
尉迟明诚第一次听到这种见解,半信半疑地张开嘴巴咬了一口。
也不知怎么的,他本来觉得不饿的,但见谢姝吃得津津有味,突然也食欲大增。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安静且满足。末了谢姝也睡不着了,拉着尉迟明诚就开始大吐苦水,说自己这几日来的难受和委屈。
尉迟明诚安静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整个过程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也不知是何种异样,反正就是想起奶娘说的那句“小姑娘”,就总忍不住打量谢姝。
谢姝已经长高了许多,脸蛋不再是小时候的婴儿肥了,他以前日日见谢姝倒是没怎么注意这事。此时却发现,原来姝儿长得还挺好看的,人人都说他的胞妹婧淑长得精致好看,照他说,姝儿妹妹这样的也是很精致的。
九岁的男孩已经懂得了许多,尤其尉迟明诚比同龄人更稳重多智,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小姑娘闺房里呢。
渐渐地,他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姝儿,”他站起身:“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谢姝正说在兴味处,却听他说要回去,心里不舍,小嘴那么一瘪:“哥哥才来呢。”
“嗯咳...哥哥明日还要早起练功。”
“好吧,”谢姝闷闷地低头:“那哥哥以后还来看我吗?”
以后?
还来吗?
尉迟明诚干咽了下:“看情况吧。”
“什么是看情况?”
“就是......如果哥哥有空就来。”
“好呀,”谢姝高兴:“那哥哥一定要记得来哦,对了,还要给我带好吃的。”
尉迟明诚笑:“好。”
*
冬寒夏暑,小家伙们渐渐适应了自己独自长大的过程。尉迟明诚长大到一定年岁,被父亲送去国子监上学。
一转眼,他在国子监待了两年了,如今是十六岁的少年郎。
十六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做事更沉稳内敛。小小年纪就有了摄人的气势。人们说尉迟明诚是学着他娘亲长的,不仅模样似娘亲,且通身清冷矜贵的气质也像了个十成十。
在国子监的两年里,尉迟明诚认识了许多好友,但深交的也就那么两个。
“明诚,”刘侍郎家的二公子刘瞿是其中一个至交好友,下学后,刘瞿一手搭着尉迟明诚的肩说道:“明日休沐,李泰他们要去跑马,你去不去?”
尉迟明诚摇头:“没兴致。”
“哎——”刘瞿调侃:“你怎么活得跟个老夫子似的,这也没兴致那也没兴致的,再这么下去,我看你都要遁入空门了。”
“我有兴致的东西多着了,但对跟李泰他们跑马没兴致。”
“为何?”
“李泰是何人?一众纨绔,成天斗鸡走狗跑马,我不愿与他们为伍。”
闻言,刘瞿比了个大拇指:“他们还真猜对了。”
“什么?”
“其实是李泰让我邀请你的,不过李泰他们觉得你很有可能不会去。”
“?”
“是这样的,”刘瞿低声道:“你不是跟那个谢姝很熟嘛,李泰喜欢谢姝。他得知谢姝和小姐妹们明日要去文丘山踏青,所以就想去那跑马,打算偶遇一番。但是光偶遇还不行啊,得说上两句话吧?”
“所以...”刘瞿继续道:“李泰就想邀你一起去跑马,有你在总能跟谢姝说上话。”
尉迟明诚拧眉:“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别白费这个心思了,谢姝不可能喜欢他。”
“你如何这般断定?李泰虽纨绔了些,但他嘴甜,颇是讨女孩子喜欢呢。说不定谢姝也喜欢他这样的呢。”
“嘁!”尉迟明诚冷笑。
姝儿也是李泰那种人肖想的!
“不过算了,”刘瞿说:“我等会儿就回他,说你不乐意去。”
“不必了,”尉迟明诚说:“我去。”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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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尉迟明诚出门前特地换了身宝蓝色的新衣,这身衣裳是之前苏锦烟让素芳阁给他准备的,但尉迟明诚嫌颜色太鲜亮一直没穿。
早起时小厮拿他惯常爱的浅色衣袍来时,突然被他拒绝了:“我记得年初娘亲给我做了一批新衣,你挑件鲜亮的过来。”
“?”小厮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诧异了下。
“愣着做什么?”他打开柜门,指着件最华贵的:“就穿这件。”
尉迟明诚长得好看,十六岁的少年端正斯文、俊朗白皙,面上还有一股专属于少年的朝气蓬勃。配上这件宝蓝的锦袍,腰间玉佩一挂,顿时成了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小厮心想,就他家公子这气度这模样,整个京城都挑不出第二个来。
尉迟明诚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颜色后就开始出门了。到大门口时正巧遇见尉迟婧淑挥着马鞭进来。
“哥哥?”尉迟婧淑稀奇得很,围着他转了两圈:“哎呀呀,哥哥这是打算去相亲?”
“休得胡言,”尉迟明诚板着脸。
尉迟明诚脸颊有点热,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他不是去相亲,但就是想穿得好看,至少要把那个李泰给比下去,阻止姝儿妹妹喜欢李泰。
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其实他也想不通,但是就是觉得李泰配不上姝儿。既然配不上,就要让姝儿觉得李泰不过如此,不值当喜欢。
嗯,就这样,他只是在保护姝儿妹妹罢了。
尉迟婧淑不怕他,但是十六岁的少女心思最是敏锐,今日休沐,哥哥一改常态打扮得这般风流倜傥,定然有鬼!
因此,等尉迟明诚一走,婧淑赶紧去她娘亲面前告密——哥哥有喜欢的人啦!
当然,这是后话。且说尉迟明诚骑马到了约定的地方,就见李泰和一群人在山脚下的凉亭等他,好友刘瞿也在其中。
“明诚,你怎么才来?”刘瞿上下打量了眼尉迟明诚,心里明镜似的。
今日来文丘山踏青的除了谢姝外,还有好些世家的贵女,都是芳龄正好。眼下刘瞿和明诚都是少年慕艾的年纪,且家中长辈早早地就开始张罗亲事。
尉迟明诚打扮得这般耀眼,在刘瞿看来估计就是想来吸引世家贵女的。
“明诚,”李泰上前来恭维道:“听说你马术极好,今日正好让我们见识见识。我知道山上有个地方广阔平坦,最是适合跑马。走,咱们这就上去。”
广阔平坦的地方适合跑马,也适合放风筝。
李泰早已打探清楚谢姝和她的小姐们在此放风筝了。因此一行人到了后,入目的是一片清嫩绿草地,头顶湛蓝的天空,白云一蓬蓬地挂在其上。
天地间,明媚的少女们笑得欢快。
“高点,再高点,快呀。”
“阿姝,你把线拉稳呀,她们的要超过我们了。”
谢姝是放风筝的好手,她的风筝是明诚哥哥专门请人给她做的,上头的图案还是明诚哥哥亲笔画的。飞在空中,又高又好看。
“哎呀——”谢姝抬头暗道不好,风筝在空中打璇儿。
果真,下一刻,风筝直线坠落,落在了山的另一头。
“怎么办?”小姐妹跑过来:“那边是林子,该不会挂树上了吧?”
谢姝也懊恼,自己放得太高,失去了把控力。
“姝儿,”远远地,尉迟明诚骑马过来:“我看到你的风筝坠了。”
“明诚哥哥?”在这遇上尉迟明诚,谢姝高兴,总觉得自己无论遇上什么困难,明诚哥哥都能及时地在她身边。
谢姝的小姐妹是公主府隔壁的邻居,也是怡亲王的嫡孙女晁娴,今年刚刚及笄。见了尉迟明诚,她面颊微红,主动走上来问道:“尉迟公子可以帮我们找回来吗?”
尉迟明诚微微点头,眼睛却是看着谢姝:“姝儿别着急,我带人去那边看看。”
这时,李泰也跟了过来,紧张又兴奋地说:“谢姝,我也帮你啊。”
“李公子,”谢姝已经开始对陌生男子避讳了,她退了一步站在尉迟明诚身边:“多谢李公子,不过我哥哥已经帮我了。”
谁人都知道婉仪公主跟钦德夫人关系亲厚,且谢姝和尉迟明诚一块长大,两人情似兄妹。因此,对于谢姝站在尉迟明身旁,众人并未觉得突兀。
尉迟明诚今日来就是要阻止谢姝喜欢李泰的,也就立即说道:“李泰你不是说要跑马吗?你们先去,我稍后就赶来。”
“姝儿,我陪你过去一块儿找。”
“嗯。”
就这么的,两人离开了。
李泰:“?”
才刚刚跟谢姝见面,尉迟明诚就把谢姝带走了,李泰懵了下,之前一路上打好的见谢姝该怎么说话的腹稿也白搭了。
“尉迟明诚是何意?”他转头问刘瞿,刘瞿是他表兄。
刘瞿摊开手,耸耸肩:“找风筝啊,还有何意。”
“我知道找风筝啊,可是......”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李泰想,难道是尉迟明诚不喜欢他做他妹婿?
可话说回来,那两人又没有血缘关系,就算尉迟明诚想当大舅子也不能干涉他追求谢姝吧。
李泰欲言又止、心绪复杂地看着尉迟明诚和谢姝的背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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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怎么跟李公子一处玩了?”谢姝心里也纳闷呢,在她眼里,明诚哥哥就是天上月亮,而那个李泰就是地上□□,两人平日都走不到一块儿的。
“嗯。”尉迟明诚不知如何解释,随口道:“今日休沐,索性过来跑马散散心。”
“哥哥为何要散心?哥哥遇到烦心事了?”
“呃......算是吧。”
“那哥哥跟我说说呗。”
尉迟明诚敲了她一计:“这是哥哥的秘密。”
谢姝撇嘴,步子欢快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顺着风筝掉落的方向来的,但是却看不到风筝的影子。侍卫也过来禀报:“大公子,风筝兴许是落林子里了,属下带人去找找。”
“好。”尉迟明诚点头,也没停下,领着谢姝进了林子。
“哥哥怎么知道是这个方向?”谢姝问。
“我分辨风朝这个方向吹,且从半空高度落下的距离,估计你的风筝在林子深处。”
“啊?”谢姝犹豫:“那我们不找了吧?”
林子里的路不好走,她今日穿着最喜欢的裙子呢,万一被树枝划破了可不好。
尉迟明诚低头瞧了眼,谢姝双手拎着裙摆,走得小心翼翼。
想了想,他说道:“姝儿你跟在我身后走。”
然后他抽出侍卫的长剑,将前头长得高的草木砍去,给后头的人清理出一条干净的路。
至于为何要执意找那风筝,其实尉迟明诚也不是为了找风筝,纯粹是想带着谢姝远离李泰。因为这会儿回去了估计还会碰见李泰,他可不想今日做事半途而废。
倒是谢姝因为他这举动心里内疚了些,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伤人。毕竟那风筝是明诚哥哥送给她的,这么轻而易举就说不要了,明诚哥哥嘴上不说,可能心里难过了呢。
她边走边不着痕迹地探头打量尉迟明诚的面色,想知道他这会儿是不是生气了。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靠得近了些,以至于尉迟明诚忽地停下来时,后背就有个软乎乎的东西撞了上来。
“哎哟——”
尉迟明诚转头,好笑道:“你怎么不看路的?”
“谁知道哥哥怎么就突然停了?”
“我观察方向。”见她眼冒泪花,估计是撞疼了,尉迟明诚赶紧问:“撞到哪了,哥哥看看。”
“撞鼻子。”谢姝的鼻子一阵酸疼,她本身就娇气受不得疼,这么一撞,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但她长这么大了自然是不好意思流眼泪的,就努力憋着,憋得眼眶通红,看得尉迟明诚心疼不已。
“哥哥看看。”他低下头去。
谢姝长得文静好看,皮肤白如瓷器,仿佛碰一下就要碎似的。她昂着脑袋,秀气的鼻子有点红。
不知怎么的。
鬼使神差地。
尉迟明诚视线却落在那粉嫩的红唇上——
居然觉得谢姝的嘴唇特别好看,粉红细嫩,饱满且诱人,有想吃一口的那种冲动。
“哥哥?”
尉迟明诚回过神来,方觉自己失态。谢姝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闪得他的心有些慌乱。再定睛去瞧她鼻子时,已然心神不宁了。
“有点红了。”尉迟明诚赶紧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又道:“还能忍一忍吗?”
“嗯,”谢姝闷闷地说:“现在没那么疼了,兴许一会儿就能好。”
“哦。”
尉迟明诚突然心跳有点快,不自觉地他捂着胸口,自己都诧异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然而,适才的红唇入了眼,入了心,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哥哥怎么了?”谢姝也察觉了他有点不对劲:“哥哥也被我撞疼了?”
“没有,”尉迟明诚努力平缓了下:“我们继续走吧。”
尉迟明诚觉得奇了怪了,为何突然就觉得姝儿妹妹很好看了呢?
以前也不是没看过。
他甚至还想一看再看。
而且有点控制不住,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只好偷偷的假装回头关心她,嘱咐小心走路什么的。
然后打量她的鼻子眼睛嘴唇。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模样没变,熟悉得很。但是——
尉迟明诚想不通为何会这样,这事困扰了他许久,直到离开文丘山,回了府,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想明白是何故。
作者有话要说:是心动啊!傻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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