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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头卖的是人,做的是人的生意,是人力资源行业的一个重要分支。像业内虽然一向都称“某猎头公司”,比如歧路猎头,实际上在工商部门那边注册的名称是“歧路人力资源咨询有限公司”。
但不同于其他行业,比如法律、会计等,都严格要求从业者有相关资格证书,人力资源这行虽然也有“人力资源资格证”,可这属于“有证锦上添花,没证无伤大雅”的事,从来不严格要求。
像林蔻蔻,就从没考过证。
开玩笑!她两届金飞贼奖得主,名号放出去不说十个有十个知道至少也有八个知道,出来混还用带资格证?
“林蔻蔻”三个字就是资格证!
所以在听到老和尚这番话时,她简直冒出满脑袋的问号:“从业门槛低?我们这行丛林法则,优胜劣汰,卷生卷死,要什么资格证!老和尚你说话就说话,别阴阳怪气。你一个出家人在这儿教人搞内卷,你有职业道德,你考证了吗?”
智定万分淡定:“我们佛教协会有戒牒证,老衲是通过考试,持证出家,可不是什么无证从业的野路子。”
林蔻蔻:“……”
老和尚瞅她一眼,补了一刀:“所以你真的没考证是吗?”
林蔻蔻:“……”
万千脏话全在肚子里,憋得她脸都绿了,好半晌后,才硬邦邦地顶了一句:“我林蔻蔻,不需要考证。”
智定于是扭过头,指着她对董天海道:“看见了吗?这种人,以后都是潜在用户群。”
董天海看着林蔻蔻,点点头,深以为然。
林蔻蔻:“……”
裴恕在旁边毫无良心地笑出声来。
谁能想到,董天海跟智定这一场谈话,林蔻蔻才是最终的输家呢?
直到从小佛堂里出来,她脸色都不好看。
智定老和尚说快到做晚课的时间,结束下棋后,便拿着他的扫帚,告辞先走了。
林蔻蔻就站在后头看着他,咬牙切齿道:“果真都是假人,修的都是假佛!”
这是先前董天海见完张贤之后说的原话。
可没料到,董天海本人听她这么说之后,竟摇了摇头:“这是真人,修的是真佛。”
林蔻蔻冷冷看向他。
董天海咳嗽了一声,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收干净的棋盘,不免若有所思:“不过是真没想到……我现在知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见这个人了。”
天知道董天海坐下来后听见对方说教培行业要凉时,心里有多大的震撼。
可顺着老和尚的思路一想,便觉得背后发冷。
至于后面说对外搞业务出海,对内改卷成年人,他反倒已经平静了不少。
裴恕问:“您接下来什么打算呢?”
董天海心头沉重,道:“我虽然觉得他说的事可能会发生,可现在毕竟没有发生。整个行业正是如日中天时候,难道这就要我赌一把,现在就开始逆势而为吗?”
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在现在自断臂膀?
就算他做事向来极有魄力,遇到这种恐怕也得好生掂量掂量。假如赌对了,自然高瞻远瞩;可如果赌输了呢?只怕立刻便要沦为业内笑柄。
这代价,可一点也不轻。
着实想了一会儿,董天海才道:“这位大师的确是有远见卓识的,但事关千钟教育接下来的发展路线,我得找我的团队商量一下,然后才能做决定。”
董天海这样的人都有秘书团队,承担的是智囊团角色。
林蔻蔻跟裴恕也都清楚,这决定太大,必定要深思熟虑才能做出,于是都道:“那我们等消息就是。”
只是临告别前,林蔻蔻突然想起什么,多问了一句:“你是真不会下棋,还要他教吗?”
智定那老和尚臭棋篓子之名远扬,竟也能教人下棋?
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先前那一幕匪夷所思。
董天海听了此问,竟露出一点隐约的得色来:“下棋我虽然会得不算多,但随便跟人下两手的水平还是有的。”
林蔻蔻皱眉:“那刚刚……”
董天海一笑,老谋深算道:“那我刚刚为什么还要他教是吧?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战术’。刚见面大师就评价我,挑剔我,这是给我的考验。对待真正的人才,就要放得下姿态。只要能挖到合适的人,再谦卑一点又算什么呢?”
所以他先前跟智定聊天,姿态放那么低,的确是有刻意的成分在里面。
老狐狸,老套路啊。
林蔻蔻着实佩服了起来,但紧接着便生出了新的疑惑:“可你们才刚见面,下棋的时间也没多久吧,我们走时你们好像还不太对付。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就一下能判断他厉害?万一这老和尚是个招摇撞骗的老神棍呢?”
裴恕也在旁边点点头,似乎有相同的疑惑。
董天海便露出了一抹狡诈的微笑,只问:“你们刚才在里面的时候,有注意到那桌脚是用什么垫的吗?”
林蔻蔻跟裴恕都皱了眉。
显然,他们并未注意。
董天海也不解释,只道:“你们在屋里待的时间不够长,离得也远,没关注到很正常。我先回去,跟团队那边开会,尽快给你们答复。”
说完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先带着他的人走了。
林蔻蔻跟裴恕目送他离开,然后对望一眼,竟是心有灵犀般,十分默契地同时掉头,进了刚才他们下棋的房间,把那木制的短腿棋桌一抬,果然发现一侧桌脚矮了一截,下面歪歪扭扭地垫了一沓书。
上面几本还好,有的是什么佛教文化的宣传手册,有的是翻旧的佛经,可夹在当中却有一本是深红色的硬质封壳,外头烫印着国外某著名大学的校徽。
林蔻蔻一看,便眼皮一跳。
裴恕伸手将其翻开,哲学博士学位证书,而且还是挺多年前的。
旁人拿来珍藏,很不得挂墙上裱起来,我拿来垫桌脚!
甭问,问就是不值一提!
要不是老和尚向来这种德性,林蔻蔻简直都要怀疑他故意的,一时没忍住骂出声来,瞅了裴恕一眼:“看见了吗?这才是装叉摆谱的最高境界,跟人家学着点!”
裴恕:“……”
他深深怀疑林蔻蔻今天是被老和尚说她没考证刺激了,转头来搞他心态,大家谁也别想好。
*
总之,老和尚假佛真卷,已经在林蔻蔻心里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从清泉寺回禅修班,走了多久,她就骂了多久。
裴恕在她边上说风凉话:“你现在骂得狠,等回头董天海跟你说要挖这个人时,你就得跪多狠……”
毕竟智定也就是跟董天海见一面罢了,可从来没答应过什么面试,更没说过要离开清泉寺。
想也知道,挖这人出去难如登天。
林蔻蔻听见这句,顿觉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什么话都堵住,说不出来了。
一路无话,到禅修班楼下。
薛琳回来得比他们早一些,已经回了一趟房间,此时正从楼上下来。
只是比起先前的得意,她现在心情极差。
施定青从茶室出来后那个难看的表情,始终不断在她心理浮现,再想想张贤那离谱的开价,一种被人阴了的憋闷之感便总徘徊在脑海,挥之不散。
“我的行程你难道不清楚吗?明天才能回去,要开什么会都让他们往后推迟一天等我。”一面冷脸往楼下走,她一面说着,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我现在没空理他们,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亲自来问我,你长没长脑子?”
舒甜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脑袋低垂,看不清表情,声音也因为薛琳厉声的训斥而变得怯懦:“我已经按照您的行程向公司同事协调过了,但陆总监那边的人来转达说希望再跟您通个电话,商量一下,毕竟会议涉及到的人很多……”
薛琳不听则已,一听就更火大了,停步怒视她:“他不就是想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把这个会开了吗?还用打什么电话!以后他们有这种要求你直接给我挡掉,不要每次都让我来教你!四年大学优等生出来,待我身边也大半年了,就这点脑子吗?”
舒甜站在原地,身子都颤了一下。
她有心想要解释,陆总监那边的态度也非常强硬,以她一个小小助理的身份,夹在中间,根本没有处理的资格。
可面对着盛怒的薛琳,又怎么说得出口?
这种时候,承受她的怒气就好了。
垂在身侧的手掌悄然握紧,舒甜面色发白,红了眼眶,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只道:“我记住了,一会儿便按照您的要求处理。”
薛琳冷哼一声,这才作罢。
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盛怒更多是因为这单枝节横生的Case所导致的,但在向下属转嫁情绪发泄时,心中也并无愧疚,甚至理所当然。
一个小小的助理罢了,无须在意。
她气顺了少许,可转过身,抬起头,就瞧见林蔻蔻跟裴恕并肩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
接近黄昏,天气却骤然阴沉。
密密的浓云向山顶盖来,也一下压得薛琳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正是眼前这两人,在她志得意满本以为自己会大获全胜时,狠狠捅了她一刀,让她在施定青面前丢尽颜面!
目光交汇,林蔻蔻没有上前打招呼,薛琳也无意走过去寒暄。
就好像双方没打过交道也不认识一样。
薛琳一句话没讲,直接从前面走了。
舒甜则是再次向林蔻蔻、裴恕微微颔首,才连忙跟上薛琳。
林蔻蔻看见,这个子不高的小助理,在转过身时飞快地抬起手指在眼角擦了一下,又走在了薛琳后面半步,似乎与平常无异。
裴恕插着手,回想着薛琳训人时无意泄露的信息量:“看来途瑞内部斗得厉害,有这么强劲的一位新人王在公司里,陆涛声的日子好过不起来。”
他跟陆涛声不认识,但林蔻蔻很熟。
早在他们来清泉寺前,待在机场里,林蔻蔻打听薛琳消息,便是找的陆涛声。
只是此刻,林蔻蔻竟没接这话茬儿,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小助理舒甜远去的背影,眸底神光闪烁:“这年头,刚出大学还有点天赋的小姑娘,竟然这么良善好骗么?”
她捏了捏自己发痒的手指,忽然觉得……
某种根深蒂固的职业病,又开始发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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