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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希周是崇德有名的乡绅,也是杏花楼的老主顾,柳芽儿进雅间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虽然她一直只是在里面弹琴,不过,众人的交谈她却听的明白,才知道其中一人就是崇德新任知县,居然还如此年轻,便全身心投入弹奏之中,拿出平生十二分水平,只可惜众人无一人关注她,连她紧张之下弹错了两处都无人回头。
宴席都散了,也无人多看她一眼,不仅有些失望。
最后,雅间里,却还剩下一人在发愣。她刚才听众人谈话,知道是那个还俗的和尚。
“公子,莫非是还没有吃饱?”
她见李尚愣愣的站着,一身农户衣衫和这雅间格格不入,停止了弹奏,略微有些调笑的口吻开口说道。
李尚呆愣在雅间,忽然听到有人讲话,回过头,才发现正是一直在里间弹琴的女子,颇有几分姿容。他大大咧咧,也没有听出柳芽儿话语中带有几分鄙夷。
“如此美食佳肴,早就吃饱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公子呼奴家柳芽儿即可!”
柳芽儿行了个礼,虽然心里有些看不起李尚,不过到底是有职业素养,又见他与知县和吕公都有交情,也不敢怠慢。
“柳芽儿姑娘,这一桌饭菜,多少银两?”
李尚心里有些虚,见众人都先下楼走了,难道让他买单不成?
又摸了摸口袋里十两银子,这可是拿命换来的赏银,也不知道够不够这一顿饭。
“应该在三四两银子,奴家也拿不准。”
柳芽儿见多识广,有些看出李尚的心思了,又说道,“公子无须担心,吕公早有交代,一切费用都是挂在吕公账上。”
还好,口袋的银子保住了。
李尚松了口气,吃饱喝足,又见柳芽儿颇有姿色,久仰青楼大名,有些心猿意马想要见识一番,开口向柳芽儿问道:“姑娘这里可还有其他活动?”
柳芽儿听了,却是心里一喜。她虽早年也曾是这杏花楼的头牌,这些年逐渐年纪大了,恩客越来越少,只是一身琴艺却不曾荒废,颇有水准,所以还能陪着客人弹弹琴唱唱曲。
她久在青楼,立刻听出李尚似乎有些其他想法,刚才就听众人说他是和尚还俗,显然不懂,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从他的话语中也能听的出这些。
她知道这种初来乍到的恩客最是大方,今天又是挂吕公的账,不愁没有银子,立刻心花怒放。
轻提裙摆,从里间轻摆腰肢,袅袅走到李尚近前,眼眸含笑,言语软糯,说道:
“当然,当然,什么活动都有,公子可到我房里,保准在别的地方没有见过!”
李尚闻到香风袭来,神魂颠倒,只是初次经历如此场面,脸皮有些薄,嘴里犹自嗫嚅道:“去你房里?是不是不太好?”
“公子,此乃风流雅事,有何不好?”柳芽儿上前来拉住李尚,就来拉他,“走吧,走吧,岂不知春宵一刻值千金!”。
李尚不是道德君子,也不是有什么洁癖,生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又是向往却又有些抗拒,从小的教育告诉他这是不对的,有些举棋不定。
“公子还在犹豫什么,莫不是担心银钱不够?都是挂在吕公账上,吕公也不差这点小钱。”柳芽儿见李尚还有些犹豫,一把就把李尚的胳臂抱在胸口,仰起晕红的笑脸,嘟着嘴唇,吹气如兰,软语劝说。
李尚感觉胳臂被柳芽儿抱在怀里,软绵绵一片,一低头,一阵阵甜香随着柳芽儿的呼吸扑面而来,眼里满是迷蒙,不由得心悸神摇,蠢蠢欲动。
正要讲话,却发现柳芽儿眼角满是细密的皱纹,脂粉都掩盖不住,显然已经不再年轻,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平生第一次,总不能交代在这里吧。
李尚不动神色把手抽了出来,说道:“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事,改天再来!”
柳芽儿心里叹了口气,看他的神色,应该是看出自己年纪不小了。
她现在恩客极少,只能弹弹曲子唱唱歌,收入菲薄,还不容易碰到一个羊祜,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弃,拉住李尚不放:“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
“真有事,下次,下次!”
“公子莫不是嫌弃奴家?”柳芽儿泫然欲泣。
她见引诱不了他,又开始使苦情计,多年的演练,演技自然十分精湛,双手拿着香帕做势擦泪,却悄悄用余光观察李尚。
李尚单身狗一个,女朋友都不曾谈过一次,见柳芽儿如此,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些手足无所,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怎么会嫌弃你,姑娘如此漂亮,哪会嫌弃你!”
“就算花容月貌又如何,在你们眼里,我们就是最下贱的娼妓,心里还是嫌弃,看不起奴家!”柳芽儿久经沙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开始使用激将法了。
“没有看不起,众生平等,众生平等!”
“那为何不愿意奴家相陪?”
“家里有急事,下次一定!”
柳芽儿见李尚还是不为所动,也知道事不可为了,勉强笑道:“也罢,其实我心里明白,知道公子是嫌弃奴家年纪大了!”
李尚见柳芽儿如此直接说出他心里的想法,也有些尴尬,只能安慰道:“姑娘瞧上去十分年轻,还不到二十,哪里年纪大。”
“公子不必安慰奴家,年纪都摆在脸面上放着了,如今恩客一年比一年少,奴家也有自知之明。唉,只怕再过几年,连操琴的机会也没有了,恐怕只能去后院刷马桶了,迟早有一天,草席一卷,乱葬岗一埋了。唉,也怨不得别人,都是命。”
柳芽儿说这说着,入戏有些深了,不知不觉真情流露,眼泪也流了下来。
李尚见她泪珠一串串滑落,也叹了口气,他也听说过青楼女子命运多舛,开口劝道:“既然如此,何不寻个老实人嫁了!”
从古至今,都是老实人吃亏。
“奴家如此年纪,哪还有人愿意为奴家赎身。”
柳芽儿说的倒也是实情,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谁会愿花钱娶她过门?
有钱没地方花的,也会找个年轻的好生养;当然,也有许多穷困人家娶不上媳妇的,只是这些人哪有钱为她赎身。
李尚这才想起古代是有卖身契的,想要嫁人还需要主人同意,忽然想到王翘儿似乎就是自己赎身,于是说道:“姑娘何不自己赎身?”
柳芽儿苦笑,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妈妈若是轻易的放人赎身,这青楼如何开的下去。就算我现在年老色衰,这赎身银也不是个小数目,我平日里也没有多少积蓄。”
李尚也有些唏嘘,红颜薄命,尤其在古代,女子地位底下,难免命运多舛。
其实柳芽儿说的,也不全是实情,许多青楼女子也是有机会自己赎身,只是她们在青楼惯了,真要是赎身出去,身无所长,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又锦衣玉食惯了,过不得苦日子,还不如留在青楼。
柳芽儿抹了把眼泪,强笑道:“让公子见笑了,既然公子不愿意,奴家也不勉强了。”
李尚一向都是吃软不吃硬,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见柳芽儿如此说,也叹了口气,从怀里把那十量赏银掏了出来,塞在柳芽儿手里,说道:“我就这么多钱了,都给你了,也不知道够不够,也算尽我一点心意了。”
“公子,你……”
柳芽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惊讶的合不拢嘴,她不知道李尚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分量只怕有十两,就算是她最红的时候,一晚也要不了这么多。
“我这人有个怪毛病,一向喜欢拉良人下水,劝妓女从良!”
李尚留下一句话,哈哈大笑着迈开大步出门而去,只留柳芽儿一人在屋里欲哭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