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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求说这句话,比起和林言说话,更像在告诉自己,面前的是谁。
“方老师……”林言茫然地看着方应求,手腕上黑色的【命绳】不知不觉地发散出血色的线,只是主人无知无觉。
“……池高卓死了。”方应求认真道,“但是我还不知道他把簪子藏哪儿了。你得自己去找。”
池高卓死了?
林言的视线呆滞地往后移,看到了一个该打马赛克的东西,“涂抹”在地上,隐隐能够看到碎了的骨头。
整个“教室”混乱不堪,绝大多数地方都坏了,凭林言隐约的感知,大概能够猜到,没过多久,四教的【规则】也会就此湮灭。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池高卓就这么轻易就死了?
可是看着方应求的脸,他似乎已经随时要消失了,再看看他搂在怀里的人,一时间,林言什么也说不出口。
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也没有电视剧里的大战三百回合,只有这样平淡的死亡。
像个梦。
林言这么想着,呼吸微微加重。
轻易吗?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知不到,黑雾之中的他和他们仿佛处在两个世界里,他们之间的争斗纠纷完全没有牵扯到他。
可这样的“轻易”,结果是同归于尽。
“……林言,”方应求缓缓开口,身躯溢出的黑血越来越多,彻底将他身上的衣服染成了黑色,看不出半点原本的颜色,“他有东西留给你。虽然我很不乐意给你,但是既然是他的……请求,那么,我自然是愿意的。”
方应求说出“请求”那两个字的时候,林言听到了很轻的鼻音。
明明自己也在走向毁灭,却仍然在怜惜爱人的死。
他看着方应求,说:“什么?”
方应求递过去一本书。
他的手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那本书的书皮抹上了血。如果在以前,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现在他已经无能为力。
林言接过那本书,眼里透露出疑惑的意味。
可方应求已经没有精力回答他的疑惑。
他只是低头,席地而坐,看着怀里的人,轻声叹息。
他什么也没有说。
血肉已经开始融化。
他终究是累了,没有答应陈川焱替他去完成他们之间的承诺,但他终究可以选择现在就去找陈川焱。这是陈川焱给他的选择。
“……方老师,我能做点什么吗?”林言询问道。
方应求想摇头,可没有力气摇头。扯出笑容,只有可怖的意味。
林言懂了。
他拿着那本书,觉得手感有些熟悉,擦了擦上面黑色的血,发现这本书就是最开始认识陈川焱的时候,陈川焱借给自己的书。
虽然感到实打实的疑惑,但林言找不到任何可以询问的人。
方应求渐渐失去了生息。
而他手腕上挂着的【命绳】,竟也不知不觉间从一开始的纯黑色,多了外围一道红色的装饰。
林言一怔,看向那枚珠子。
所有血色的纹路,都多了一条黑色纹路的修饰。
像在保护。
是方应求吗?
林言攥紧了手,感到一阵无力。
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哪怕尽力了努力了打破了阻碍来到陈川焱和方应求身边,也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他把书揣到怀里,心神恍惚。
许友琪茫然地看着方应求,她几乎认不出来那是方应求了,五官什么的都看不清,衣服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但她总能认出方应求怀里抱着的人,也能认出方应求的声音。
她颤声说:“……方老师,死了?”
方应求会死?
这和他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
她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许希炎。
惊骇地发现,许希炎竟然没有任何惊讶。
她心头突然冒出来一个恐怖的想法。
许希炎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所以不想要林老师看见,看见了也是无用功?
她忽然感觉有些陌生。
她看着许希炎嘴角的笑意,感觉到毛骨悚然。
“哥……?”
许希炎侧目,道:“小琪怎么了吗?”
许友琪动了动嘴唇。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用自己的能力控制了许希炎。
是她控制了许希炎,还是许希炎将计就计假装被控制了?她不敢深思。
不敢去深究。
“哥。你是不是知……”
“嘘。”许希炎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边儿,轻声说,“我已经尽力阻止了。只是他非要来,我也没有办法。”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沉思着,是谁有这样的能力,能够唤醒陷入沉睡的林言。
而且看林言的样子,竟然没有太大的副作用,只是有些恍惚。
被强行唤醒而不受反噬,唤醒林言的人,【规则】在他之上。
……不,或者说,在整个【学校】之上。
这样的能力的人……
许希炎心里有了答案。
他没有空闲去关注许友琪的惊骇,他只是走到女人身边,说:“我赢了。”
“好吧,你的确赢了。”女人叹了口气,说,“你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许希炎认真道。
“你问?”女人笑笑。
“湖里那个小岛上,到底有什么?”许希炎认真道,“那个地方,连池高卓都没有去过吧?”
“嗯?”女人微微一愣。
停滞了几秒,她说:“你想要什么?”
许希炎微微眯眸:“你不记得了?”
女人十分疑惑:“记得什么?”
许希炎摇头:“没什么。”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侧目看陈川焱。
林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一边儿,认真地翻看方应求最后给他的书。
方应求说,这是陈川焱给他的。
虽然他实际上并没有听到陈川焱和方应求说些什么,不过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的确也不需要他多问,多说。
这算是陈川焱的遗物吗?他认真地思考着。
思考着这一切。
只是脑袋越来越疼了,越想越疼,心里也疼。
他不由得露出茫然的神色,不知所措道:“对……对吗?”
他不懂。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忽然就很迷茫。
【校长】死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横矢中学】安全了?他们是不是能够就此安稳地待在这里了。
是吗?是这样的吗?
林言不知道,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些什么。池高卓死了,陈川焱和方应求也死了。
能够威胁他的人以及能够指引他的人都死了。那他该做些什么呢?活着?单纯地活着,活在这里?
……还是,可以把这里改变一下?
理论上说,他的确有这个能力,他是【审判】,接手了陈川焱给予的【审判】的职能之后,理论上说,他能够改变【学校】,没有池高卓的阻拦,他能够做到。
只是,要改变成什么样呢?
他不是怪谈世界的人,不了解怪谈世界,更不觉得仅仅依靠这一周多的生活能够彻底了解这个世界,至于直播更是浅薄,这十来天的生活就足以推翻很多直播里看到的内容。
“还想呢?”秋淡淡地开口,“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还是以为自己是打铁的?”
林言茫然道:“什么?”
“还不回去休息?”秋很耐心地说,“你很累了。”
的确是很累了,林言忙碌了这么久,明明被许希炎下了沉睡的“引子”,却被她唤醒了,虽然没什么大影响,但是事儿处理完了,也该休息了。
“……我该做什么?”林言轻声说。
“这个问题,等你休息好了,脑袋好使了,再想吧。”秋说,“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给你答案,我们谁也给不了你答案。”
林言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没有人能够给林言一个方向,只有他自己知道路该怎么走。
林言低头,看着面前的二人。
方应求的骨血渐渐溶解在林言的面前,融入陈川焱体内。陈川焱残余的【污染】进入了他的体内,因此这样的溶解更像「归位」了。
林言等待着,很安静地等待着。
闭上了眼睛。
“你在等什么?”许希炎走到他身边,开口道。
“等一些事。”林言抬起头,脸上写着几分迷茫,他说,“为什么呢?”
许希炎本来想说点什么,说点关于他自己的看法,以及自己已经尽力不让林言目睹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失败了。
却听到林言说:
“为什么你们能这么顺理成章地接受他们的死亡?”
他满脸迷茫,脸上除了疲惫之外,还有些许说不上来的……悲哀?
他说:“还是说,你们本身对他其实并没有任何感触,只是有过一些接触,无所谓谁生谁死,无所谓到底是谁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因为池高卓一定会死,暴君一定会死,所以无所谓反抗的人是否会死,是这样的吗?
他迷茫地想。
比起质问他们,他更像在质问自己。
质问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质问自己的内心,为什么在找理由说服自己接受他们的死。可又忍不住在想,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不接受,他们也死了。
许希炎被林言问住了好一会儿,摆脱掉林言的影响,摇摇头,心里苦笑。
【审判】随意一句话,就足够对其内掌管的生灵产生影响吗?
这倒是出乎意料,但又情理之中。
“你不是要找【校长】的簪子吗?”许希炎提醒道,“还有个湖心岛,不去看看吗?”
他看了一眼陈川焱,没有说这有一具现成的尸体可以供林言去湖心岛上看看。
他倒也没有这么……神经。
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默认了这一点。
林言抬眸,看他一眼。
“你说得对,消沉下去似乎也没什么用。”他这么说着,伸出手,拉了拉陈川焱。
“陈老师大概并不希望我这样。”他说。
许希炎心里一松。好在林言还是能够懂他的意思的。
林言太累了,这么多天的紧绷,他真的不想让林言看到这注定的景色。只是四楼那位……那位在做什么呢?为什么明知道结局,还非要让林言看见。这是什么恶趣味吗?
于是林言等着,等那黑色的血肉彻底融入陈川焱体内,看着陈川焱完好无损的尸体,心里打趣:
方应求还是这么溺爱,连一点伤口都在意得要死。
然后又想起来这并不是一点伤口,是致死量的出血,以及致死量的释放。
他伸出手,拉了拉陈川焱。
没拉动。
他想了想,应该不是自己的原因。然后又等了等,轻声开口:“陈老师,方老师,帮个忙。之后我会好好处理的。”
不会让陈老师无处安放的。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
停顿了一会儿,无视了旁边眼神怪异的许希炎,他再次伸出手。
这次很轻易地就拉动了陈川焱,轻得不像样。
林言把他抱起来,眼神很平静,看向女人。
女人疑惑道:“你有事儿找我?”
林言道:“我打算葬了他,你有好位置选吗?”
女人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瞳孔一缩,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她为什么会思考这么荒谬的问题?!葬了谁?葬在哪儿?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这里可是【学校】啊。
葬在哪儿不一样呢?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她清楚这是有区别的,但是。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林言。
他是怎么知道,她知道这些的?
林言重复道:“我打算葬了他,你知道哪里有「好位置」吗?”
女人下意识道:“湖心岛上,那里最适合埋葬人,不会被分解成【学校】的养分。”
林言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女人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倒退了两步,惊骇地看着林言。
“你……你掌握了【审判】的力量?”
林言面露不解:“什么?我只是问了个问题吧。”
“不熟悉【学校】,所以找前辈问问题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林言说得实在太理所当然,仿佛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但就是这个态度……这样的态度。
女人咽了咽口水,心里一时间思绪错乱。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少年。
她其实从未将林言放在眼里,之前对林言更多也不过是因为方应求和陈川焱的态度。撇开二人,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林言自身竟然对【审判】有极高的适配度。
也对,她该想到的,如果不是这样,陈川焱怎么可能前脚接手【审判】,后脚就让林言上了审判台。
林言的年轻让她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只以为他是被保护在身后的娇弱的花。
——
晚安。
终于要结束了呀,收点尾巴就结束了。累die,写文真是个大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