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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屋子人顿时都拥了上去,见那顾怀宇也是一脸疲惫,神色很是不好,王氏立马搀了上去,急焦急问道:“官人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闹到这般地步?”
顾怀宇摆了摆手:“先用膳,用完膳我自会同你们细说。”
他自从早上入朝直至现在,心惊胆战了一整日不说,便是连热乎的饭菜都不曾吃上一口,如今实在饿得头晕眼花,若要再多半个时辰,怕是真要饿倒了过去也未可说。
老太太听了,连忙招呼了下人将备好的饭菜重新热了再端上来。又怕他身子冷,便亲自下厨煲了乌鸡姜丝汤去去寒气,待得饭后,众人方才听顾怀宇将事情的来因去果细细道来。
如萧家表哥所言,今个儿下朝之时确有一朝中大员在离宫途中突然暴毙,人就倒在离朝天门不远处。
而这官员不是旁人,正是那国公府沈家沈东华的妹夫,兵部尚书秦启。
“难怪我今日去侯府询问消息之时,见国公府门都是紧闭着的,连个守门的司阍都不曾看见。”顾望之垂了眼眸,兀自低语道。
亲人骤然离世,想必沈景轩此时定然心中悲痛。
“你们是不知,那秦大人原是同我先后离开太和殿的,看瞧着便要离开宫城了,人却忽然便倒了下去,就在离我不足三丈处,可是将我吓得不轻。”顾怀宇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似还心有余悸,连忙又喝了盏茶压惊。
“那官家可查出了秦大人究竟因何而故?”顾望远连忙接问道。
顾怀宇摆了摆手:“当时官家也是吓坏了,立刻下令封锁宫门,唤了太医验了半天,方才说是喘症发作而亡。到了我们如今这个年岁,身子骨自然比不得年轻时候,劳累不得的。”
喘症?那不就是心脏病?顾望之皱了皱眉,想来那秦大人也比父亲年长不了几岁,顶多便是个不惑之年,怎么会染上这样的不治之症?
“父亲既离得近,可有瞧见秦大人当时面状如何?”顾望之问道。
顾怀宇回想道:“我记得……应是面色青黑,口唇紫绀。”
是了,这的确是心脏病发作时的症状。可这个年纪就算是染上喘症也就是个心脏病早期,怎么也不该发作得这样快、这样急啊?
“那父亲可记得秦大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顾望之追问道。
“当时情况紧急,我又哪里会记得这么多,”顾怀宇摇了摇头道:“圣上和宫中御医都亲自盘查过了,恰恰是因为找不出疑点,无论怎么查验那秦大人都是死于喘证,这才拖到如今才放人。”
“看来如今这朝局,又要变天了。”顾怀宇长叹了一口气,拨弄了两下碗中的饭菜,又想起今日之事,顿觉无味,心中愈发忧患起来。
“叔伯是认为,秦大人的死与朝中利害关系牵连甚大?”顾望城不禁开口问道。
“那岂止是大?”顾怀宇提了提身子,正色道:“你们日后都是要考科举、走仕途的,朝堂上这些风云诡谲,我早些同你们讲讲,也总是没坏处的。”
如今这朝堂上,大致分为两派。表面上看来,是两派平分秋水、互相牵制,实则却不然。
“叔父此话怎讲?”顾望城有些疑惑,开口询问道。
顾怀宇接着道:“摄政王母家原是武将出身,在军中素有威望,身边有英国公、祁国公、武安侯相佐。只一人便握了帝国一半有余的军权,又有京都巡防营傍身。如此,才能叫他在朝堂上这般翻云覆雨、一手遮天,处处都压了官家一头。”
“那这样一来,陛下手中岂不是只得政权,却无兵权。就任凭摄政王骑在头上了不成?”顾望城脸色沉了下去,他为人素来刻板严谨,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级观念看得极重,着实不能忍受这般玩弄权术,狼子野心之人。
“倒也不全是,”顾怀宇否定道。
“还有沈家。”顾望之凝了凝眸色,缓缓道。
众人了然,对了,还有沈家。沈景轩的父亲沈东华沈公爷,是在先帝时便立下赫赫战功之人,祖上更是代代忠烈,皆是为南楚沥肝堕胆、竭诚毕虑的骨鲠之臣。在军在民,声望都极高,一直以来深为王权一派所忌惮。
顾怀宇看了眼顾望之,眸中多了几分深意,又继续道:“除去武将,朝中文官势力大都隶属六部之下。其中刑、户、礼部附庸摄政王一党,而吏、工、兵部为官家所持。今日殒没的,正是沈公爷的亲妹夫,兵部尚书秦启。太子若无了兵部,那对于摄政王在军事上的制衡,便又少了一枚重棋。”
顾望城心中一惊,迟疑道:“叔父的意思是,秦大人之死是……”
“望城,切莫妄言!”顾怀宇连忙呵斥道,警惕着神色瞧了瞧四周,压着嗓音道:“人是官家的人,若当真是证据确凿,便是沈家能咽下这口气,那官家能愿意?无论秦大人的死对摄政王多有利,可他卒于喘证到底是坐实了的,没有凭据的事,说得再多也不过是空口揣测罢了。”
“可这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是他一手而为,”顾望城不忿地起身道“堂堂大殿之上,就这般任得旁人挟持弄权、祸乱朝纲,那皇权威信何在?纲常礼教又何在?我看他莫不是要学先皇,弑兄夺位,枉顾人伦……”
“胡闹!”顾怀宇连忙喝道,他是又惊又怒,生怕隔墙有耳听了去落得个乱上的罪名:“皇家之事,岂容得你在此乱言!”
顾望城抿唇不语,心中也知晓自己叔父为官向来是唯诺,但求自保便好,至于旁的便是一点也不愿沾惹,两人心中准则便是不同,他也更不愿与其多说,起身作了一揖道:“侄儿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你……你这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顾怀宇气得不轻,颤着食指连连指着顾望城背影,转而又对着顾望之道:“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夺门之乱,最忌妄议,他只忧心二人说了不该说的叫旁人捡了错去,当年阿爹便是这般……
顾望之抿了抿唇,埋着头低声喏喏道:“先帝功绩几何,自有后世评判,儿子非官非吏,不敢多言。”
“你能这样想便是好的,”顾怀宇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幽幽叹了口气道:“当年你祖父位列九卿,尚且因一时出言不慎贬官逐京,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我们万不可步此后尘才是。”
“儿子明白。”
顾望之瞧着自己父亲失落远去的背影,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赫连玦终究是先动了手,让官家失了秦启,率先打破了两党之间持续了这么些年的权力平衡。
看来,京都这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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