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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深秋就到了,天高气爽,胤禛又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不过这次没有酒,以前即使喝醉了,皇父也不会怪罪,其他人更是没有话说,如今,皇阿玛的话言犹在耳,怎么肯再让人抓到把柄,而且二哥自那次家宴醉酒后,就再三告诫自己,不准再喝酒了,要喝也要他在身边,于是只是让人准备了一盏茶,静静地啜饮,让淡淡的苦涩与清香绕在舌尖。几个月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四阿哥转了性儿。原本喜恶分明的脸上如今完全是喜怒不形于色,这也苦了下面伺候的奴才,这四阿哥本来就十分挑嘴儿,以前还能从他的表情动作上判断他的喜好,如今是一点也瞧不出端倪。原本就单薄的身子越发瘦了,底下的人不知都挨了皇太后和佟妃娘娘的多少顿骂了。不过好在他天生笑面,即使无悲无喜,让人看着也舒服些。尤其十阿哥那个草包,总还以为他四哥心情好,只要一见着必定是要缠着胤禛。弄得胤禛哭笑不得,无奈,现在是望十而逃。
在紫禁城中,这种一个人的时光实在难得,平日里,一堆子奴才奴婢的跟着,就连沐浴就寝也要有人伺候着,瞧着是风光舒坦,可这享受的人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半点自由都没有的日子,不过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罢了。此刻胤禛几乎是褪下了所有的铠甲,全心全意地感受着。呷了口茶,便闭目享受这得来不易的片刻宁静。可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胤禛不禁皱了皱眉,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瞧怎么回事儿,却看到面前的亭柱后面躲着一个孩子,那孩子扭过脸看向自己,才发现竟然是十三阿哥胤祥。
胤禛刚要开口,却见胤祥一脸可怜模样,两只小手连连向自己作揖,两眼还总是偷偷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瞄,胤禛转头,就看见一群宫女太监急慌慌地往这走来。正在胤禛疑惑的时候,那一群太监嬷嬷已经走近了,可他们也瞧见了胤禛,看他一人坐在那里,谁也不敢靠近,四阿哥对于下人的严厉,他们即使没看过,也听过。于是不远不近地跪下请安,而由这群人中身份最高的太监到近前回禀。
那个太监也不敢进亭子,只在亭下就停了脚步,跪下请安,“奴才张胖给四阿哥请安。”
胤禛认识这个张胖,他是永和宫里的大太监之一,平日里极会揣摩主子的心思,胤禛对他的印象一点也不好,奴才就是奴才,安守本分才是正道,像这类揣摩上意、投其所好之辈,不是害了他主子,也要害了他自己。所以不耐烦地挥挥手,问道:“你们这一帮子人不用心当差,在这乱逛什么,永和宫没有差事了?”
张胖闻言一哆嗦,按说在伺候主子这方面上,他可是相当有心得,可一见着这位四皇子,他那副全套子的把式就一点也不管用,所以他是怕极了胤禛的。于是赶紧辩解道:“奴才们岂敢偷懒,是十三阿哥一会儿没看好,就不见了,德妃娘娘急得不得了,让奴才们赶紧找着。”
“那还了得?”胤禛一拧眉,心里却是知道胤祥那小子干嘛神神秘秘了。但还有些好奇,平日里挺粘自己额娘,今儿怎么还溜出来了?想着要亲自问问那小子,就配合地一瞪眼,“那还在我这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找!”胤禛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盏乒乓作响。
“是是是,奴才这就带人去找。”张胖本来还想问问胤禛,可这一声暴喝,他哪受得住,早就吓得没了胆,连滚带爬地跑到那群人跪着的地方,低声厉喝:“还不快滚起来,接着去找!”一群人赶紧快步离开。等转过一个弯,一个小太监不禁问张胖:“师傅,我明明瞧见十三阿哥跑到那亭子里了,怎么,四爷说没瞧见?”
张胖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子,“不长脑子的家伙,这是哪?你看见?你长眼睛了吗?我今天就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还有你们,在宫里,我们这些奴才都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主子看见的告诉我们才是我们看见的,主子听见了告诉我们才是我们听见的,听懂了没?”一群人诺诺称是。他叹了口气,“你们也别怪我啰嗦,将来你们凭着这句话往前迈了步儿,记着我就行!现在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出来吧,人都走了,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啊?”胤禛恢复了淡然,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胤祥见人走了,依旧有些扭捏地蹭到了胤禛跟前,有些胆怯的叫了一声“四哥!”
胤禛瞧他那副小媳妇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可只是一闪念,就变成以拳掩口轻咳了一声。“说吧,惹什么祸了?”
胤祥平日里也很少和胤禛接触,印象里只记得他每次见德母妃都是安静地微垂着头坐在一边,而且呆不了多久就会跪安。可他毕竟还是孩子,听胤禛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急急地辩解道:“我才没惹祸!”可说完又有些害怕,头就深深地低了下去。
胤祥今年虚龄才四岁,个子还没有桌子高,头一低下去,更显得小了,胤禛心里涌起一阵爱怜,以前去永和宫也没怎么关注到这个弟弟,想想也是自己这个哥哥的疏忽,一伸手就将胤祥抱了起来。孩子别看个子小,身上倒是肉滚滚的,放在腿上软软的,倒满舒服的。柔声问道:“既然没有惹祸,为什么要躲人啊?你要是太长时间不回去,额娘该多担心啊,知不知道?”
胤祥闻言咬了咬唇,抬头又看看胤禛,那一双眉眼,让他感觉格外的安全,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低低地说道:“我就是要去见额娘的。”
胤禛一愣,转而恍然,胤祥口中的额娘是他的生母章嘉氏。为康熙生了一子两女的女人,可奇怪的是,康熙却迟迟不肯晋封,到现在还只是个庶妃。地位自然无法与已是四妃之一的德妃相比的。想到这,胤禛不禁苦笑,这与自己的身世还真有几分相似。想着语气又柔和了几分,“那怎么不去,跑到这里来了?”
胤祥听到胤禛这样说,大眼睛一眨,眼泪堪堪就要落下,“我不认路。走了半天也没找见额娘。哇~”说完就觉得格外委屈,不禁放声哭起来了。
胤禛一见他哭,一时也慌了。还未及掏出绢帕,袖子就被胤祥一把抓住,鼻涕眼泪可劲儿地蹭,他平日就有轻微的洁癖,大雨天都不见他靴子上沾一个泥点,可现在对着的却是个四岁的孩童,还是自己的弟弟,他只有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四哥带你去见额娘,好不好?”
胤祥一听胤禛这样说,立刻停了哭声,就着胤禛的袖子擦了擦眼泪,狠狠吸了吸鼻涕,“好!”
章嘉氏一直没有独居一宫,而是与几个贵人在储秀宫各据一殿。皇上对她的态度也耐人寻味,所以底下的人不敢得罪她,但也没几个人巴结她。索性她也是个淡薄性子,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心里念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尤其是胤祥这个儿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再过几天,就是他四岁生日,她早早就绣了个荷包打算给儿子当礼物,可总也没个机会。她也只能痴痴地等着,可儿子还没等到,却等来了儿子的养母,德妃今日竟然来了储秀宫。
平日里都是章嘉氏到永和宫去给德妃请安,而今天德妃亲自到来,章嘉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而德妃
只是和平日一样,与她话着家常,她也不好问什么。
两人正聊着,章嘉氏身边的贴身宫女匆匆走了进来,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德妃,却还是跪在地上回禀道:“禀告二位主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来了。”
章嘉氏一愣,忙转头去看德妃,而德妃却好似算好了一般,笑着道:“叫他们进来吧。”又转过头笑着对章嘉氏说:“我总就想让胤祥来看看你,可这孩子还有些腼腆,这不,还得拽着他四哥才来。”
章嘉氏听着心里难受看,脸上却还要带着笑,“这孩子还得姐姐□,否则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比十四阿哥还大两岁呢,我瞧着还没有十四阿哥闯荡呢。”
正说着,胤禛与胤祥走了进来,一瞧见德妃,两人都是一愣,随即请安。德妃笑着挥挥手,“都起来吧,我和你姨娘等你们半天了,怎么才来啊?”
胤祥听了傻傻地看了看德妃,又抬头看了看胤禛,不知该说什么。而胤禛面不改色,恭敬地道:“让额娘和姨娘久等了,是儿臣的功课还有些没做完,就耽误了些时间,十三弟一直嚷嚷着要见您二位呢。”
德妃闻言满意地笑了,胤祥却一脸惊讶地看着胤禛,胤禛看着那双纯净的眸子,微微勾起嘴角,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这也许就是当年的自己吧,一样的无知懵懂,却又纯洁干净,那就多疼爱他些吧,替那些曾经疼过自己的人。
殿内一片祥和,德妃与章嘉氏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着胤祥,而胤祥童稚的回答总是能让人忍俊不禁。胤禛在一旁静静地微笑,话题很少与他有关,只偶尔章嘉氏见缝插上一两句夸奖他的,德妃也只是淡淡笑过,又将话题扯走。他站在一旁很似多余,可他依旧坦然地站在那里,人要能耐得住寂寞,胤禛对自己说。而且看着胤祥一脸濡慕地望向章嘉氏的时候,他的心也是暖的,他们虽然同病,但他却不愿只是与弟弟相怜,也许他可以帮他,少受些自己受过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