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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四人便进了这灵鹫城,打算拜一拜这曾城主。毕竟他是慧静师太的师兄,于情于理,都该让他知道故人消息。
拜帖递上去,不过一柱香的工夫,曾慧通便接见了他们。
此人衣着考究,虽然穿着涣教的皂色道袍,但明显可以看出裁剪和用料都十分精致,非寻常修士可比,光是衣服上的金线只怕就有几两重。
如此豪阔,可他为人却没什么架子,
文质彬彬,颇有涵养,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
瞧见风以烈,曾慧通便赞不绝口道:“不愧是重明仙尊的徒弟啊,果真是少年英雄,一表人才!”
又亲切地冲叶采笑道:“你就是慧静收养的孩子?倒是聪明伶俐,有些像我师妹小时候的样子。”
叶采听他提到师太,立刻红了眼眶:“师太她……她已经……”已是泣不成声。
还是风以烈站出来,向曾城主讲了寺庙被屠的遭遇。
曾慧通恨声道:“魔族,又是魔族!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又似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接着他似是突然醒悟,悲叹道:“慧静当年被罚下界,不愿牵连我们,是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未与我们联系。采儿不妨告诉老夫,她的寺庙在哪里,要是能帮她建一座衣冠冢,也不枉师兄妹一场。”
叶采哭着说出寺庙所在,又说自己已将师太师姐的衣冠全部安葬了,就在寺庙不远处。
曾慧通流露出嘉许与感激,又与叶采有一茬没一茬地叙旧,显得和蔼又重情。
而东方白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这曾慧通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当年与师太关系十分亲密,他怎会不打听师太的寺庙所在呢?
后面的话也像是在有意无意的试探叶采,不过显然,小丫头的回答很让他满意就是了。
最后曾慧通说道:“你既然是庙中唯一的幸存者,静慧又把你当女儿看,老夫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无情。你身上的封印,就包在老夫身上了。”
说罢,手搭上叶采的肩膀,将一丝真气注入她体内。片刻后,曾慧通诧异地皱起眉,不禁“咦?”了一声。
他反反复复查探了半个时辰,也没查出什么结果,只得叹了口气,对叶采道:“你这孩子情况特殊,属老夫生平之仅见,一时半会还无法解决。这样吧,你就在这城中住下,待老夫翻阅典籍,慢慢为你想办法。”
叶采见他温和可亲,就想立马答应下来,不过又想到自己已是风以烈的徒弟,就将询问的视线投向师尊。
风以烈问道:“敢问前辈,此事须多久才有眉目?”
“不好说,不好说,事急则变,事缓则圆,须得徐徐图之。”曾慧通捋须道,“如果风少侠没有别的事,不妨就与采儿一同留在城中。我师尊也快回来了,就算我解不了采儿的封印,他老人家总能拿出办法的。”
风以烈觉得此言有理,便答应了下来。曾慧通倒是豪爽,晚上摆了大酒席,山珍海味堆了一桌,许多菜的花样都令四人大开眼界。
风以烈暗想:“法难尊是涣教大德前辈,听闻他克己复礼,生活简朴得很,似乎与这曾城主的豪奢格格不入。”
但是他不会跟饭菜过不去,还是美美地吃了一顿。
第二天白天,四人闲来无事,就在灵鹫城里转转。
这一逛不打紧,却发现一个问题,失踪事件在灵鹫城并非一两起,几乎每十家里就有一家有失踪者,连过路的客商修士等也都有失踪的。
至于原因,大家口径倒是统一,都说城东那片竹林里闹鬼,进去的人都会被鬼迷住,自然就出不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大量的人口失踪,单单解释成被鬼迷了眼,很有些扯淡。”风以烈并不信,“这可是在法难尊眼皮子底下,什么鬼怪敢这么猖獗?”
“吞噬活人,倒有些像魔族的修炼手段,会不会是……”东方白说到一半,自动停了下来。
他也是不久前在书里看到的这些。
魔族的修炼方式与仙族相反,仙族的神力来自于人间的信仰,而魔族的神力则来自于人间的痛苦。并且魔族通过吞噬,也能增强自己的力量。
然而疑罪从无,这么一顶大帽子,他一时间倒也不敢扣给别人。
何恕之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兴致勃勃地猜道:“难道这解法难入魔了?倒也有可能,那竹林里说不定有他安排的魔族同伙,进去的人都会被抓起来吞噬掉。又或者他也投了非莲派,开始以杀证道?人心难测呀,啧啧啧,都不好说。”
“不会的!”叶采罕见地发怒,“师太的师父,肯定是好人!”
东方白连忙打圆场,制止了他们的争吵。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毕竟事关如此多条性命,不可儿戏。
他们在城里打探着消息,倒是真有新的收获。
并不是所有进入竹林的人都失踪了,城中大姓昆家的家主就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不过一起去的随从都死在了里面,昆老爷还重赏了他们的家人。
风以烈决心探个究竟,就带着徒弟中最稳重的东方白去昆府拜会。昆老爷听了他们的来意,显得并不在意,云淡风轻地说道:
“别听那些市井小人胡诌,那片竹林也没什么异常。我当时一个人出城打猎,没带什么跟随,走着走着就误打误撞地进去了,又走着走着就出来了,也没有遇见什么鬼。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吧。要是不信啊,你们可以自去看看,保证什么都没有。哈哈哈。”
东方白见他说罢就端起茶碗,知道他有心送客,也不讨他嫌,扯了扯师尊的袖子。风以烈便带他一并退了出去。
外面等着的叶采听完他们的描述,昂起下巴,一副笃定的神态:“让你们怀疑我师伯,看吧,我就说压根没有鬼。”
“那可未必,”风以烈却觉得古怪,“那个昆老爷年纪不轻,又富贵惯了的,怎么会一个人出城打猎?”
“这么说来也是,总感觉他语气并不诚恳。”东方白适时补充道。
风以烈见东方白与自己意见一致,对这个徒弟又多了几分喜爱,哈哈笑道:“不论有没有鬼,总要闯一闯这龙潭虎穴才能知道。小白,你就带着师弟师妹留在客栈,为师去探一探便回。”
东方白却有些忧心,劝他道:“师尊且慢,城中的异状还是先秉明曾城主吧,看他怎么说。就算要去竹林一探,也得看看他的意思,否则岂不唐突。”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让叶采心中十分熨帖。风以烈亦是点点头,他听出了东方白的弦外之音,是想让他先试一试曾慧通,再做打算。
风以烈便带着弟子们再度拜见曾慧通,向他说了百鬼竹林的事。他沉吟了片刻,答道:
“那竹林名叫幽篁,吾师解法难尊者曾在其中参禅练剑,原是一处风雅所在,许是受吾师灵力感染,竹子长势极为旺盛。
“后来连年战乱,大片田地荒芜,竹子便漫山遍野的长开来,如今已长成了纵横二十里的大竹林。
“其间遮天蔽日,竹子又长得都一样,凡人很容易在里面迷路,即使出来了,也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去了隔壁的城镇。这传言嘛,传着传着就变了味,成了有进无出。”
叶采惊道:“二十里?竟有这么大的竹林吗?”
东方白的关注点却在别处:“依前辈所言,还是有不少人从中出来咯?”
曾慧通点头道:“确有不少,但人们只关注那些失踪之人,引以为怪谈。可未失踪的却无人在意。就如我主簿家的孩子,人人皆道他失踪了,其实他是嫌家里太闷,出来后去外地耍了两年,直到没钱了才回来,但却没见有人散播他回来了的消息。”
叶采帮腔道:“这就是所谓的三人成虎了,不过是谣言而已。”
曾慧通抚须笑道:“正是。”
东方白眉头微锁,思忖片刻,又问曾慧通:“晚辈斗胆问一句,您有没有去过那片竹林呢?”
“当然去过。”曾慧通道,“那百鬼竹林的传言愈演愈烈,我身为一城之主,自然要一探究竟。今年初,我携随从十余人,备足了干粮,前往幽篁,历时半月方才得出。其中并无鬼怪,只是地形复杂,而且我方才说过,这竹子有灵性,罗盘一入内就失去了作用,这才导致了那么多人迷路。”
风以烈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节:“果如前辈所言,应该有人困死在里面吧?”
曾慧通答道:“不错。我们在竹林中打转的那半个月,遇到了好几具尸体,其中两具尚未化成白骨的,都瘦得不成人形。显然是忍饥挨饿,粮尽而死。”
他说到这里,面露哀凄之色,显得颇为不忍。
风以烈与大弟子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他对曾慧通长施一礼道:“多谢前辈解惑,既无鬼怪,我们就不去那片竹林了。多有叨扰,还请前辈见谅。”
曾慧通笑眯眯道:“无妨,年轻人有好奇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接下来的两日,风以烈在客馆中按兵不动,只让东方白和何恕之两个男孩出门跟人套近乎,打探情报。
回来之后,东方白得出结论:“曾城主倒没诓骗我们,那主簿的儿子确实回来了,我们又与那些随从唠嗑了几句,他们在竹林中的所见所闻也与曾城主描述的一模一样。”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排除曾城主使了什么手段,把其他人都瞒住了的可能性。”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风以烈沉思良久,还是觉得这竹林实在太古怪,要想水落石出,非得走一趟不可。
然而东方白先前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此刻他们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曾慧通修为又高,有太多的不确定性。风以烈带着三个孩子,一举一动都必须谨慎。
下山这么久,他已经慢慢学会了处世之道,不再是那个冲动莽撞、不管不顾的少年了。
他决定先做一番周详计划再行动,便叮嘱东方白与何恕之,没有他的允许,千万不可乱跑,更不可往城东去。三人就呆在客栈里,不许分开单独行动。
“谨遵师尊教诲。”东方白还是那副乖巧稳重的模样。
何恕之也拍拍胸脯,笑嘻嘻道:“师尊你放心吧,我们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