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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拂袖而坐,桌上竟已备好茶水,他看了一眼,道,“妙空大师似乎有话要说,楚昭洗耳恭听。”
夜幕之下,妙空微施一礼,默然片刻,道,“楚大人可认得钱练?”
“这个我知道,钱练,三十高龄才中了榜,曾任甘州县令,后因一把万民伞,一路升任知府,再升巡抚,为官十年,名声甚盛,后来不知何因辞了官,再也没了消息。”
妙空叹息,道,“我便是钱练的父亲,当年他辞官,也是被逼无奈,为官十年,落下一身伤病,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楚昭道,“你跟我说钱练,有何用意?”
妙空幽幽道,“楚大人不想知道钱练为何辞官吗?”
楚昭看向妙空。
“当年身为江南巡抚的钱练,因为调查一桩旧年案,被人针对陷害,说是辞官还乡,其实当时,再不走,就要死在那个位子上了。”
“我当时已身在佛门,去接他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竟坚持与我彻夜长谈,说了许多事。”
想起往事,不免惆怅,他道,“旧事起源,要追溯到七年之前,楚大人,可听过青州兵变?”
楚昭点头,道,“略知一二。”
当年青州将领董子龙,奉命驻守青州边境,却在交战之际,偷偷放了贼人入城,导致青州沦陷,百姓哀嚎遍野,一片惨状,而后董子龙又不知为何良心发现,突然带兵剿灭贼人,而后,被朝廷捉拿,判了罪。
这是青州兵变,董子龙谋反案的大概全貌,七年前,楚昭才十六,还未入朝为官,对于此案,只是后来从卷宗以及旁人口中大概了解。
妙空道,“当时钱练调查的,就是青州的案子。”
“可是卷宗所载,董子龙是叛贼,证据确凿,钱练为何要重查?”
除非,青州董子龙一案,有什么蹊跷。
“卷宗……卷宗只是留给世人看的,当初主审此案的,是梁鼎和,以他的势力,他说什么,不就是什么。”
谢遥不由问道,“依照你的意思,青州一案,另有蹊跷?”
“董子龙为官二十载,爱民如子,在其位思其职,叛贼一词,简直是他一生为国最大的侮辱。”
妙空抚过桌子上的一个木盒,目光幽深悲痛,片刻之后,推向楚昭,道,“楚大人,这里面,是当初青州的一些东西,钱练因为追查真相,死在他乡,临终之前,将此物托付与我,让我寻机会,为董大人一家,求一个清白。”
夜风吹过,有些凉意。
亭内一片寂静。
谢遥想了又想,终于问道,“所以,宛秋平是自尽而亡?”
提起宛秋平,妙空更是悲痛,长叹一声,“宛大人,是当初青州董家门生的后人,这些年来,他为旧事一直奔劳,染了药石无医的疾病,自知时日无多,与我商谈,想借他之死,寻求机会。”
“宛秋平是服慢性毒而亡,又亲手割了自己六七刀,那夜……”谢遥闭目,只觉得心堵得慌,却还是道,“那夜李明山没有醉,他早就知道宛秋平死了,入屋之后,絮絮叨叨吸引了隔壁厢房的注意,让隔壁的香客觉得自己喝醉了,而后悄悄的,将那把刀,移到了自己手上,将现场伪造成旁人一看,都以为是李明山动手杀人。”
“白天二人的争执,其实是一场演给世人的戏,二人争执,李明山愤愤不平,醉酒之下杀人,简直合情合理。”
妙空点头。
谢遥又道,“如此看来,凤州县令方冕,是不是也是你们其中的一员?他将此事夸大上报,推到上面,李明山拿出了不在场的证明,案情一下子便变得复杂起来,而他借助自己早年乐善好施的名声,暗中煽动民众,压迫官府,令其不敢屈打成招,这一路下来,案子才会到了京城刑部手中。”
“姑娘聪慧,一下子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谢遥被人夸奖,却无半分喜色,“所以,你赠的那一本案册,是在暗示我们,给我们指一个方向。”
妙空点头承认,“也是给楚大人提个醒,宛大人一案,非比寻常,二请楚大人登寺,也是最终的试探,若是楚大人今夜不来,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将付之东流,楚大人肯连夜上山,那便是我们要等的人。”
虽然不合时宜,谢遥还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对于大人连夜上山,有几分把握?”
“五成。”
谢遥吃惊,“这么高?”
妙空道,“因为我们打听过,大家都在说……”他顿了顿,似在犹豫。
谢遥不由问道,“大家都在说什么?”其实她更想直接问,大家对楚昭是什么评价。
“性冷,气傲,却黑白分明。”
谢遥一时没反应过来,细细琢磨,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说楚昭这人脾气不好,眼高于尖吗?
谢遥下意识看向楚昭,他恍若不闻,目光如炬,动作迟缓,手缓缓伸向木盒。
妙空看到他的动作,垂目道,“当年董大人遭人构陷,一代名将,就此长埋,楚大人,我今夜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是无数性命经过千思万虑换来的,是我们这些无名之辈,日日夜夜的计划着,盼着,希望能盼到一丝光亮,楚大人,董家一门清白,何其无辜,却要这般被世人误解!”他说着说着,声调有些拔高,揖手施礼,“楚大人!”
楚昭抚着木盒,眼光晦暗不明,面色依旧平静。
谢遥似乎就没见过他有别的情绪。
“董子龙……宛秋平……梁鼎和……”三个名字,从楚昭嘴里一字一字的吐出。
梁鼎和?
是谁?
谢遥暗自疑惑。
该说的,都说了,夜已深,露水重,三人终于分别。
谢遥跟在他身侧,慢慢的走回了后院。
月色当空,人心却心浮难静。
楚昭沉默的回了屋。
一时间,思绪万千,谢遥本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回了屋,翻来覆去,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入睡,遂披着外裳,打开房门。
只见庭内月下,一道身影正独自肃立。
谢遥认出那道背影,走近几步,道,“大人,您怎么没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