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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河间郡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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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下遥峰,荒村倦行履。

    停车息茅店,安寝正鼾睡。

    忽闻扣门急,云是下乡隶。

    公文捧花柙,鹰隼驾声势。

    良民惧官府,听之肝胆碎。

    阿母出搪塞,老脚走颠踬。

    小心事延款,酒余粮复匮。

    东邻借种鸡,西舍觅芳醑。

    再饭不厌饱,一饮直呼醉。

    明朝怯见官,苦苦灯前跪。

    使我不成眠,为渠滴清泪。

    民膏日已瘠,民力日愈弊。

    空怀伊尹心,何补尧舜治?

    唐人唐彦谦一首乐府诗《宿田家》道出了观民之多艰,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太子赐了陈牧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升陈牧的官,哪怕是太子的属官如中庶子、舍人之类。

    原本陈牧想告诉太子元城决堤的原委,但看到太子竟然连任命自己属官的权利都没有,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子如此如履薄冰的活着,实在不宜将洪水引向这个方向。何况,这中间无法排除是否有陛下的授意。

    洪灾已历时两月有余,虽说朝廷的赈灾钱粮时有遣来,但是重修堤坝的旨意从未下达。

    巨浪虽过,但洪波依旧。下游百姓迄今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这种情况陛下不可能不知。

    陈牧向太子陈述了郭大用在元城水患时的作为,并将其目前被背锅下狱的结局如实做了汇报。

    太子立时就明白了陈牧的用意。虽说太子不能任命自己的属官,但在地方上要解救一个人却是易如反掌。更何况郭大用还是被姑祖母那伙人给陷害的,于情于理更要救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太子正经百八的召见了范眭,并向范详细询问了郭大用在抗灾赈民上的所做所为。

    范眭作为经年老吏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或者说他其实一直在等太子过问此事呢。

    他详尽而客观的向太子奏对了郭大用的卓越功绩,并以一郡之大尹的身份奏请太子赦免郭大用无罪。

    太子自是从善如流,不但免了郭大用的罪愆,还即刻任命郭大用做了魏都郡的督邮。

    至于胡颖一干宵小,碍于王政君的势大,太子暂时不愿正面交锋,暂且任其逍遥。

    因为陈牧原本的督邮掾一职并未裁撤,郭大用此刻又成了陈牧的上司。

    这令郭大用是又惊又喜,自觉难逃一劫的他不但死里逃生,反而因祸得福做了一郡的督邮。

    话说这督邮一职有代表郡守大尹督察县乡、宣达政令、核验非法的职责,自是不再怕胡颖等人的手段。

    虽然如此,为避免夜长梦多,郭大用还是立刻搬离了元城县。在邺城置办了宅院,将岳丈和妻儿一并接来。

    当一家安定下来的时候,郭大用备了家宴,邀请陈牧赴宴。

    席上,郭大用心情大好,忍不住多喝了几盏陈牧带来的佳酿。

    与范眭相比,郭大用则表现要好不少。他喝醉后只是匍匐在地,稽首不止。

    但是第二天酒醒后,断不肯承认自己堂堂一郡督邮,怎会向自己的掾从行稽首礼。

    陈牧也笑而不辩,二人皆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郭大用是醉酒未能醒透,陈牧则是两世为人,见郭大用此等忠勇之士安然无恙,内心欢喜无比。

    魏都郡治下共有一十八县,此次洪灾受灾区域极广,除去位于元城县上游的邺城、梁期、武安、黎阳、斥丘几无损伤,临近的魏县、内黄、繁阳、阴安有所波及,最惨的便是下游平恩、馆陶、清渊等县,乃至波及到河间郡的陵清、甘陵等县域。

    太子此次赈灾所携粮秣钱币并不多,盖因国库空虚,陛下已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陛下受禅即位大统时,出于对刘氏的感激,并未对前朝刘氏封国进行消减,这些封国区域内的税赋并未上交朝廷。

    陛下受禅后,又对族内兄弟子侄进行了分封,更是扩大了封国区域。

    何况全国公爵、侯爵更是不在少数,后妃、公主的汤沐邑更是占据了多数膏腴之地。

    陈牧自是知晓这些情况,西汉末年,王侯贵族多畜奴婢,田宅无限,奢侈挥霍,土地兼并严重。

    最终造成奴婢、流民的数量恶性膨胀,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可以说是民穷国虚,独肥了那些王公贵族们。

    此次陛下肯放太子来魏都赈灾,倒也不排除考验太子的意思在里面。

    虽说范眭在推行陈牧制定的《平患三策》方面可说是不遗余力,为灾后重建奠定了基础。

    但是,辨证的来看,也正是因为有了《平患三策》,让伤亡的人数大减。

    活下来的人多,吃饭的嘴巴就多。

    以往的大灾,紧随的瘟疫让死亡的人数成倍增加,可以说是大破;而此次灾后,防疫措施得当,瘟疫得到控制,死亡的人数有限。

    大破则可大立,而不破则不立。而这才是太子面临的真正难题。

    陈牧跟着太子走了好几个重灾县域,很快太子手里可供支配的钱粮就如同雪花入水,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好在魏都郡大尹范眭是个称职的郡守,他任巡河御史多年,对于治水很有一套。

    此次洪灾虽说事发地在元城县,但元城却处于魏都中下游,故而郡域内上游未曾遭灾,这给了范眭可供安置泛区灾民的空间。

    虽说缺衣少食的情况时有发生,但范眭驱动一干恶吏向郡域内各豪强大户强行摊派,基本上使灾民得到了较好的安置,未曾发生饿死灾民的情况发生。

    元城县的决口处至今尚未重筑,受灾最大的却非是魏都郡,而是紧邻魏都郡的河间郡。

    河间郡原为河间景王刘章的封地,世袭至刘萌这一代。

    此人原本放着太平王爷不当,公然反对当今天子受禅即位,还到处传谣平帝刘衎为陛下所毒害,崩于未央宫中。

    陛下一怒之下斩杀了刘萌,撤销了河间国的封地,改为河间郡。

    虽然刘萌自作孽不可活,死有余辜,但陛下并未迁怒到刘萌的子孙,仅是将刘萌后人刘恭、刘茂、刘盆子等人贬为庶民了事。

    那河间郡沃野千里,一望无际。郡域内几无山川,如有洪水来袭,无险可守。

    当临太子携陈牧等人巡至河间郡时,太子想象中的受灾场景算是真正出现了:洪水夹杂着枯枝败叶和泥水从眼前呼啸而过,源源不断的时而冲聚、时而撕裂于波涛汹涌的乱流之中。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如同惊雷拍打着脚下的土地,也拍碎了黎民百姓活下去的希望和未来。

    少了河堤的约束,倾斜而下的水流肆无忌惮的在河间郡平整的土地上奔流肆虐,咆哮着像一群受惊的野马,从上游奔来,势不可当。

    所到处樯倾楫摧、田园尽毁,大地如同被一张巨大的抹布抹平了一样。比恐惧更恐惧的是都没有时间去恐惧,比绝望更绝望的是都没有了生命去绝望。

    这是一种被死亡诅咒过的悲凉,时空在这里被凝固,只有无边无际的洪流漫无边际的冲刷着原本属于这里的土地和家园。

    在些许高地,太子还是见到了一些幸存者。那是一副无法用词汇去形容的景象:如果有地狱,那地狱就该是那样。

    看着这群衣不蔽体、形同野兽的灾民,太子泪如泉涌。凡是能够当卖的物件,太子几乎都让其转化成了灾民的口中食和身上衣。

    可灾民数量太多,岂是太子一人所能救助过来的。陈牧见太子如此悲伤,心里大恫。

    史书上对王临结局的描写虽有些不堪,但此刻他对黎民的不幸遭遇却是如此的同情和不忍,那种心痛是发自肺腑的,是假装不出来的。足见太子王临是仁慈的、是善良的。

    陈牧决定帮王临一把,仁慈和善良的人就应该得到帮助。同时也为了让这些幸存者像人一样的活下去,让那些惨不忍睹的腌臜行径被川流不息的大河冲走。

    陈牧向太子做了呈条建议:首要是在河间郡内寻得地势较高处作为灾民安置之地,其次全郡访寻幸存者以安民心,再次以太子名义向周边未遭灾各郡发出募捐文书,最后是向朝廷上表请求治水。

    陈牧清楚的记得始建国三年的这次黄河决口,对王莽建立的大新朝带来了多大的后患。

    史书记载,公元11年元城黄河决口后,因为王莽认为河水往东可以进入清河,正好不会威胁到他家在元城西面的祖坟,免得黄河水往西泛滥就会把他家祖坟儒王坟淹没。以致于没有堵塞的黄河水一直泛滥,侵入到了汴河和济水,造成了接近60年的水灾。

    黄河水泛滥的地方导致当地农业绝收,土地兼并严重,在泛滥区形成了铜马起义军。

    后来刘秀成功击败并收编了这支义军,成为刘秀复兴大汉的最重要的主力部队之一,刘秀因此也被称为铜马帝。

    在黄河下游由于河水改道,原先下游的黄河水几乎断流,无法灌溉再加上天灾人祸,造成了青州和徐州等地区的赤眉大起义。

    在历史上,也正是这几支农民起义军最终要了王莽的老命,使一代人杰最终折戟沉沙,死于商贾人之手,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故而,陈牧力主太子上表天子,将治水作为重中之重。当然,奏呈中也提及了儒王坟的保护,以期得到王莽的首肯。

    很多时候,灾难之所以成为灾难是因为鲜有人能提纲挈领的提出克制灾难的办法,导致小灾变大灾,大灾变巨灾,最终无法收拾。

    太子爷既已下了教令,河间郡就行动了起来。

    河间郡大尹梁苍两个月来尸位其上,误国误民,被太子裁撤了官职,连同都尉曹季、监御史公羊杲一起打入木笼囚车,解往常安听候陛下发落。

    主簿功曹、议曹、贼曹掾、决曹掾、贼捕掾、五官掾、门下掾督均降一级使用,郡掾祭酒、郡文学、学经师、宗师、舍人、诸曹史等原级使用。

    太子亲领了大尹之位,任郎中将徐琅暂领都尉,任陈牧为别驾。河间郡顿时一扫前颓,渐呈海晏河清之势。